夢夢臉色不太對，嘴唇微顫，眼神飄忽不定，似乎有些不敢看她。趙卿瞄了眼手機上滿屏的短信提示，頓悟了……這孩子是誤會了啊……她想著措辭給夢夢解釋：“呃，李安然這不是要拍《如果不是你》嗎，最近正研究劇本入戲呢，他覺得台詞有點問題，所以和我討論了一下。你不是看過我這本書嗎，女主角就叫阿青。”“可是他發的是‘阿卿’哎。”夢夢尚在驚嚇中，聲音都小了許多。這麼一說，趙卿愣了。先前李安然隻是嘴裡叫人，卿和青都是後鼻音，她理所當然地以為李安然喊的是阿青。經過夢夢這麼一提醒，趙卿略略翻完幾條短信，發現李安然處處都寫的“阿卿”！什麼意思？難道他記憶其實是正常的？之前是在整蠱她？那、那他還敢親她！趙卿心潮翻湧，眼神卻越來越冷，夢夢看到她緊抿的唇瓣漸無血色，忙說：“你收拾完了吧？我們去超市吧，不然回家做飯可能來不及了。”“嗯。”超市就在小區對街，十幾分鐘的路程，不遠。蔬菜生鮮區人來人往，夢夢的拿手菜是燒排骨，家裡沒有桂皮八角這些香料，夢夢朝著大媽的隊伍裡一擠，留趙卿守著購物車。趙卿心不在焉地挑著蔬菜，插在衣兜裡的手捏著手機，她朝夢夢的方向看了幾眼，稱重處排了小長隊，確定夢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趙卿把李安然的短信翻出來，一條一條挨著看。首先可以確定的是，她和李安然沒有互通聯係方式，所以她的手機號，應該是李安然從林虹或者彆人那裡拿到的。李安然一直在問她在哪裡，吃飯了沒，言辭之間對她十分關切，並且處處都能看出書中李辰海的影子。如果李安然真的記憶混亂了，那他以李辰海的心情出發，接連給她發這些短信也情有可原。但趙卿現在不確定李安然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屏幕上的“阿卿”兩個字刺著她的眼，他要是真覺得自己是李辰海本人，怎麼會記錯愛人的名字？沉心思慮時，作家群裡陸續發了幾條微信，告訴她他們已經出發了，還從家裡帶了兩瓶好酒，晚餐時大家小酌幾杯。夢夢終於提著兩小袋香料過來，趙卿怕她看出些什麼，稍顯慌張地動了動手指，關了短信界麵，打開微博以作掩飾。夢夢瞄了兩眼，小心翼翼地問：“你很擔心李安然啊？”“嗯？”趙卿恍惚一聲，低頭看自己微博居然登的小號，滿屏都在轉發李安然工作室官微的報平安微博。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李安然在昏暗的保姆車裡出眾分明的側臉。趙卿臉上扯了個笑：“無聊看看新聞，畢竟下個月就要開機了。”夢夢理解：“我出門的時候刷了新聞，他已經出院了，應該沒什麼問題，不會影響拍攝進度。”“不影響最好。”夢夢跟在趙卿後麵繼續挑菜，時不時偷看她側顏，慢慢把原先的猜想壓在心底。這兩人地下戀情應該說不過去，可她覺得，李安然和趙卿，肯定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水火不容。說到底，都是那句“阿卿”惹的禍，她絕不相信李安然是在和趙卿討論台詞！買完菜回家剛好五點，夢夢負責處理排骨，她隻會這一個大菜，這頓飯趙卿是主廚，她跟在旁邊打下手。六點的時候另外四個人已經到了，兩男兩女。夢夢帶來的膨化食品派上了用場，幾個人湊在客廳玩桌遊吃零食。有位男作家是第一次來趙卿家做客，顯得有些拘謹，跑來廚房問需不需要幫忙，趙卿笑：“沒事，菜馬上就好。”後麵跟來的人說：“趙老師這次影視改編的版權費可是又刷了新高，咱們就安安靜靜吃白食吧。”大家圍在廚房玄關說笑，幾聲沉重緩慢的敲門聲隔了許久才傳進來。夢夢說：“咱們人都來齊了呀，還有誰在外麵？”“趙老師難道還給咱另點了外賣？”“是不是送快遞的，我去開門。”之前主動提出到廚房幫忙的男作家轉身走向大門，趙卿莫名心裡一緊，似乎隔著厚重的防盜門朦朧聽見了兩個字。她來不及放下鍋鏟，走了兩步，“先彆開門……”“啊？”男作家已經開了一個縫，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一切都好像慢動作般，門框邊先伸了一隻手進來，男人的臉也在光影中慢慢浮現。他一腳踏上地毯，腳上的馬丁靴重而沉，在燈光下帶起細小的灰塵。趙卿覺得這一腳似乎都踩在了她的命門，李安然眼中疑惑與醋意交織，死盯著男作家好一會兒，再看向趙卿：“阿卿，他是誰？”冷淡的語調中，還依稀能聽出一些委屈，像個被戀人拋棄的小可憐。眾人：“……”全體石化。李安然依次看過這一張張陌生的人臉，他的阿卿站在離自己兩三步的距離，居家的圍裙和馬尾，烏黑的眉眼在頭頂燈光下愈顯溫柔，可眼底慢慢醞釀出的情緒卻讓他心痛至極。震驚、意外、甚至還有些煩躁。說明她根本不想見到他。廚房砂鍋裡的湯冒著熱氣，水蒸氣咕嚕咕嚕地衝起鍋蓋，牛肉湯的香氣彌漫，趙卿終於在現實的提醒下回了神，想把鍋鏟放下去，回頭走了兩步，覺得把李安然和其他人扔在客廳又不地道，於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而李安然，發現趙卿轉身的那一刻，就已經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緩慢的，飽含深情的嗓音，欲言又止留下大段的空白，引人遐想。趙卿對著眾人擠了個笑：“這是李安然，大家應該都認識吧，我就不多介紹了。”夢夢乾笑兩聲：“嗬嗬，認識，認識。”其他人也裝作恍然掩飾尷尬。“趙老師請了李安然應該早說嘛。”“就是就是，嚇我一跳。”“那個，湯是不是黏鍋了，我去看看。”雄性之間的敵意向來表示明顯，給李安然開門的男作家訕訕退到趙卿身後，他明明是來做客的，卻忽然有種第三者插足的既視感，隻好混著大部隊溜進了廚房。廚房裡一群人麵麵相覷，小聲討論：“看清楚了嗎？是李安然本人？”“……看上去趙老師和他關係很好啊……”“今天是咱們群裡聚會，趙老師不可能請外人啊。”“你們不覺得李安然本人比電視上帥嗎？”有個女作家感歎。夢夢捂著嘴激動道：“這不是重點！”男男女女無聲對視幾眼，靠著牆偷聽。趙卿一個頭兩個大，一手叉腰，一手還拿著鍋鏟，姿勢頗有氣勢，但語氣卻有無奈和頭疼，皺眉道：“你、你怎麼找過來的？”李安然抿了抿唇，神色有絲倔強：“你還沒告訴我，剛才開門的男人是誰。”“你在給他做飯？”他擰眉。不等趙卿回答，李安然放軟語氣：“阿卿，你真的不要我了嗎？”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趙卿深吸了一口氣，像在強壓心底那股躁鬱，“我最後再說一次，你是李安然，不是李辰海。我叫趙卿，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如果真算有的話，那就是……我們倆以前在網上吵過架，有仇，懂嗎？”麵前高大英俊的男人無聲沉默下來。他不說話，趙卿也開始沉默，反思自己剛才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她看到他喉結動了動，人往後退了一步，“那你和朋友們玩兒，我在外麵等你。”趙卿愧疚心理陡然放大，鬼使神差地拉住他衣袖。李安然眸中深海泛起微光，收緊呼吸看過來。趙卿磕絆著說：“你下了通告直接過來的嗎？自己來的還是助理送你來的？”李安然盯著她上下開合的唇，輕咽欲望：“自己來的。”“口罩，墨鏡，帽子，這些東西有嗎？”“沒。”趙卿不禁為自己的偶像捏了把汗，這麼大搖大擺進小區，沒被人圍堵追拍已是好運。“飯快要做好了，你可以留下來吃晚飯，待會兒和我朋友一起出小區。”李安然點頭：“嗯。”光影下的眉眼安靜下來，帶著那麼點受寵若驚的討好，因為她之前強硬起來的態度，這些細枝末節都藏在眼尾的濃暈處，細細打量著她。一個好演員，必定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愛恨情仇、刀光劍影，都是這片深潭中的浮光掠影，彆人想看到什麼，它就有什麼。趙卿在這一瞬間，確實從他眼底看到深情。她已經不想再糾結李安然是否真的失憶，彎腰在鞋櫃中拿鞋套，在這片刻的沉默和壓抑中，李安然低聲說：“我不是李安然，我是李辰海。”趙卿平靜地把鞋套遞過去：“在我眼裡，你就是李安然。”晚飯在一片詭異靜謐的氛圍中進行。李安然怕惹趙卿生氣，不敢再當著彆人的麵叫她，從上桌以後就沒再出聲，老實夾著麵前盤子裡的土豆絲。主人麵色冷淡，意外來客沉默冷峻，大家都好奇他們之間的彎彎道道，害怕極度的壓抑之後這兩人直接掀桌子打起來。夢夢比較會活躍氣氛，一拍桌子：“彆乾吃菜啊，把酒倒上，我們先乾個杯！”飯桌上總算有了點說笑聲，有人說：“病人就喝飲料吧。”李安然偏頭望一眼趙卿，趙卿往他杯子裡倒了滿滿一杯橙汁。一來一回，倒顯得默契。酒精是打開話題的好東西，夢夢開了頭，其他人也漸漸活泛起來。趙卿沒怎麼吃菜，必須承認，她一整晚都在偷看李安然。除了家裡人，身邊沒人知道她追星。年少的激情無處安放，在沒有異性帶來悸動的從前，一個優質的偶像無疑是那些躁動荷爾蒙最好的集聚地。他帥氣、敬業、彬彬有禮，在他的第一部電視劇中飾演遠渡西洋的愛國學子，同一年，趙卿遠赴美國求學。她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編劇導演水平高，李安然在劇中扮演的小青年對故國故土的思念和她如出一轍。這部電視劇追完之後，她就記下了這個演員。一記，就是好多年。如今，屏幕上這個人坐在她右手邊吃晚飯。說不激動，也是假的。大家三言兩語說得興起，酒喝了不少，菜卻剩了一大桌。排骨和牛肉湯有些涼了，趙卿拿去廚房熱熱，後背上黏著一道視線，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桌上的人突然有默契地安靜下來。李安然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側臉線條剛毅遒勁，一如畫家筆下遊蛇走龍，連著領口微敞的脖頸，筆筆皆是力道。夢夢心想，本人帥得有點過分了啊。她還沒來得及八卦，另一個女作家有心套近乎，笑著說：“沒想到趙老師和您是朋友，我們都嚇了一跳呢。”李安然沉沉看過來：“不是朋友，阿卿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