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栩荷愣怔看著他，腦子有點亂。剛準備在心裡琢磨這幾個字——“有我陪著你”是什麼意思，一眼看見夏娜娜朝他們跑過來。“小荷！誒？宋律師？你們在這裡乾什麼啊！哎呀快來吧！馬上要開始了！”“哦，宋律師，我們先走了！”宋麒宇看著她們快速離去的背影，也快步向觀眾席走去。十點二十分，國際大劇院後台，艾琳娜的化妝室門口，六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保鏢已經就位，就等國際藝術家艾琳娜閃亮登場了。化妝室裡，艾琳娜已經穿戴整齊，看著闊大的鏡中那個完美的白色身影，艾琳娜仿佛一瞬間看到自己的年少模樣，純粹，簡單，有韌性，無所依憑，卻一往無前。“很漂亮，有點不一樣的感覺。”助理伊娃笑道。艾琳娜嘴角微翹，難得笑了一下。“還有幾分鐘？”“不到十分鐘了。”“好的。”艾琳娜坐下來，眼睛微閉，安靜地回想待會要演奏的曲目。突然，休息室裡響起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艾琳娜的睫毛忍不住一抖。“是蕾貝卡……”伊娃拿過手機送到艾琳娜麵前。蕾貝卡是艾琳娜的母親，人在西班牙。“艾琳娜？現在應該在準備上場了吧？媽媽提前預祝你演出成功哦！”電話裡傳出一個甜甜的女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年輕女孩，但其實蕾貝卡已經快六十歲了。艾琳娜眉頭微皺，耐著性子敷衍。“謝謝媽咪。還有什麼事嗎？”“哦，倒沒什麼特彆的……對了，這次演出可是你的國內首演，演出服怎麼樣，驚豔嗎？”“……”艾琳娜心想，幸好她沒有打視頻電話，不然肯定會氣死。“媽咪你放心，這次的風格跟以往有些不同，不過……我很喜歡。”“艾琳娜，媽咪知道你一向眼光好。讓媽咪猜一下，你是不是選了新元集團設計的禮服啊？”艾琳娜看了眼身上的白色禮服，有些不悅地道：“媽咪你不要管了，我要上場了……”“哎——你先等一下！”“艾琳娜，新元集團的董事長是我的老朋友，你也知道，媽媽在國內朋友不多……你隨後也要在國內長遠發展的，他們實力不弱，能跟他們合作對你也有好處……”蕾貝卡看著眼前的世界名畫，愛不釋手，眼中滿是欣賞的神色。那是一幅莫奈的睡蓮，今日才從中國寄到西班牙的。隨件而至的，還有一通鄭淑琴的電話。“媽咪，你知道我不喜歡被人安排……”“彆生氣，寶貝，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沒關係。但是我想通知你一下，你在中國的巡演可能會提前結束哦，皇家音樂學院這邊還盼著你早些回來呢……”艾琳娜氣結。西班牙皇家音樂學院，當年多虧了母親的引薦，自己才能給皇室子女做音樂教師，也因此自己才得以漸漸有了名氣。像這種國際巡回演出，當然是需要向皇室告假了。她好不容易才逃離了這種處處被安排的壓抑生活，她不想這麼早就回去。艾琳娜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一分一分暗淡了下去。半點的鐘聲敲響，主持人應聲走上舞台，介紹今日到場的嘉賓以及要出場的各位演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隻有宋麒宇聽得心不在焉。他隻關心一個人，可惜舞台之下一片漆黑，他並不知道她坐在哪裡。五分鐘後，所有的樂手就位，主持人開始介紹艾琳娜。“盛世如所願，天使在人間！讓我們歡迎今日的主角——國際著名鋼琴藝術家——艾琳娜小姐閃亮登場！”舒緩明亮的小提琴樂聲奏起，觀眾席上響起熱烈的掌聲，看台座上有一塊地方甚至誇張地亮起了艾琳娜的名字燈牌，不知怎麼的混進來一小撮狂熱的追星粉絲。全場的燈光瞬間集中到舞台入口處，那是一座旋轉樓梯，樓梯上流動著大量的白色煙霧，營造出一種仙氣飄飄的舞台效果，到時候艾琳娜將像一位真正的仙女一樣，從上麵緩緩走下來。金栩荷感覺自己的嗓子緊張得快要冒煙了，抓著夏娜娜的手不斷收緊。夏娜娜也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生怕錯過那個身影。當艾琳娜終於現身的時候，全場再次響起雷鳴般熱烈的掌聲，間或夾雜著幾聲口哨和呐喊。所有人都被她的絕美笑容吸引住了。“哇，艾琳娜小姐真的來了嗎？直到這一刻我還是不敢相信！她來了，她腳步輕盈，踩著七彩祥雲向我們走來了！此時此刻，我已經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了，隻有四個字：‘美若天仙’！”主持人激情的介紹在劇院上空盤旋回蕩，可是金栩荷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她身上的禮服吸引了。水紅色真絲緞麵，輕薄貼身的剪裁，裙擺上加了亮閃閃的鑽石配飾，看起來不是一般的名貴。再配上她精致的妝容和天使般的容顏，高貴奢華，簡直美豔不可方物。很好，很成功。可惜，那不是她的設計。她的心沉了下去。與她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不遠處的葉佳期了。當艾琳娜出來的那一刻，她的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她高興地擁抱了鄭淑琴，然後驕矜地掃了一眼宋丞宇。一旁的高慧儀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好像沒看到旁邊這對歡呼雀躍的母女。“高董事長，你看到了吧？請你來品評一下，我們佳期的設計，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鄭淑琴表麵上看似請教，實則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笑著向高慧儀道。高慧儀翻了個白眼，狠狠咽下一口氣，當做沒聽見。鄭淑琴得意地笑了笑，對葉佳期道：“佳期呀，看來我們回去要抓緊時間安排與艾琳娜小姐合作的事了，餘下幾場演出的禮服可能要繼續拜托你了。”葉佳期開心到難以置信。“真的嗎？我們真能爭取到跟艾琳娜小姐長期合作的機會？”“嗯，八九不離十吧！你放心，沒人能跟我們新元競爭的！”“那太好了！那我們需要專門為艾琳娜小姐策劃幾個高定係列了！”“嗯，就是這樣。你可要注意身體啊，不要太勞累了。”“謝謝媽媽關心，我會注意的。”葉佳期親昵地摟住鄭淑琴的脖子，母女倆看起來真的很令人羨慕。高慧儀忽然語氣酸酸道：“哪來的觀眾這麼沒素質，吵得我都聽不到音樂了！”鄭淑琴和葉佳期趕忙看了眼周圍，抱歉笑笑，專心看演出了。宋丞宇偷偷湊到葉佳期耳旁，輕聲道：“恭喜你了，你很快就要成為國內最著名的新銳設計師了。”葉佳期心情大好，難得對他笑了笑。心中卻想著，如果金栩荷在這裡就好了，她一定會讓她知道，什麼叫自不量力！宋麒宇再也坐不住了，趁彆人沒注意，悄悄起身出去了。來到外麵，他拿出手機給金栩荷打了個電話，耐心地聽著一聲聲的鈴響。就在快要掛斷的時候，終於看到她出來了。“金小姐！”金栩荷抬頭，發現宋麒宇正在不遠處的休息區看著她，於是默默把手機放回了口袋，向他走過去。宋麒宇遠遠便看到她眼圈紅紅的。“你怎麼了？”“我沒事。”宋麒宇沉默，他知道是因為什麼。“沒關係的，還有下次機會……”“……”金栩荷沒有說話，眉目間儘是疲憊。“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不用了，娜娜和葉少還在裡麵，我等著他們一起出來吧。”“也好。那我去幫你買點喝的吧？你想喝什麼？”“宋律師，不用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的。”金栩荷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怎麼可能沒事呢？如果現在不走，待會麵對董事長，不知又該是多難的境地。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走，這個責任需要她來承擔。宋麒宇見她這麼為難，心中發急。他非常清楚高慧儀的暴脾氣，剛剛已經被氣得不輕了，待會又不知該如何向她發泄了。“對不起。”宋麒宇頹然道。金栩荷愣愣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為我母親向你道歉。如果待會她對你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並不是針對你，她隻是脾氣不好……”原來是替高慧儀提前向她道歉。金栩荷心中一暖，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想跑出來了。她使勁咽下胸腔裡那幾分酸澀，輕輕吸了下鼻子，鼻頭粉紅，竟有幾分纖弱可愛。“我知道了，你不用這樣，我不會生董事長的氣的，我沒事，我隻是有點難過……”宋麒宇看她拚命壓抑著眼淚，心中也是酸澀難當。“你要是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哭一哭應該會好些……”話還沒說完，就見金栩荷低下頭，拿手背擋在鼻子上，響起了低泣聲。她輸了，輸得很徹底。她辜負了所有人的期望，然而這已經是她能夠付出的全部了。終於要麵對那個一直不敢麵對的問題了嗎？一切都該結束了？“年輕人對夢想的執著，往往令他們自己昏頭，以為輕輕鬆鬆就能成功。我用了13年才走到現在的位置，這條路你不過剛剛開始，憑什麼這麼自信？憑你的年幼無知？憑你的不通世事？你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嗬，真是可笑的自信。”她想起傑西卡曾經對她說這些話時輕蔑的眼神。當時她還很氣憤，她以為自己一定能成功。現在終於知道，她是對的。然而不能安安心心隻做一個普通的設計師嗎？這曾是她卑微的理想。“不可能，如果達不到頂端，一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設計師這條路就是一個獨木橋，除了生就是死！彆再心存幻想了，我好心提醒你，你趁早認清現實，免得自誤吧！”她不得不承認，傑西卡每一句都戳中了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