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逮捕(1 / 1)

失蹤者 綾十人 21011 字 5個月前

罪犯心中的黑暗,比現實中的黑暗要深邃得多到你上中學的時候,我仍然和藤原靜香保持著關係。每天在公司裡見到她的時候,我們隻是普通的同事,而公司裡的人卻不知道,我們在暗中偷偷地來往。但我一直很後怕:藤原靜香還很年輕,即便以我的審美觀來看,她也可以稱得上是個美人兒。像她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會迷上我——這個已經有老婆的木訥男人呢?對此我難以理解。我是個隻對化學感興趣的研究員,也沒有什麼家產可圖。要論外表我也是大眾臉一張,沒啥特彆的。雖然俗話說: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但這句諺語再怎麼說,也很難和藤原靜香搭上邊啊。我沒有學過心理學,但還是覺得,這大概和藤原靜香從小生長的環境有關。她出生在會津的山區,雙親在她八歲的時候離婚了,她被判給了母親。但是,她更喜歡自己的父親。雖說她那時候年紀還小,但也隱約知曉:母親的酗酒和外遇,是造成離婚的主要原因。因此,要和母親一起生活,她心中總有一絲不安。不出所料,她母親很快就和一個年輕男人同居了。儘管心裡很不樂意,但藤原靜香也隻得和那個陌生男人,住在同一個屋擔下。她剛上高中,那男人就來騷擾她。結果搞得她離家出走,去找自己那個當卡車司機的父親。但是,父親卻不在會津若鬆的公寓裡。後來她才知道:父親一年前已經出車禍殉職了。這麼大的事兒,竟然沒有人告訴她,這對藤原靜香來說,的確是個相當沉重的打擊。因此,她實在沒轍,隻好又回到了家中。所以,高中畢業以後,她才馬上逃離了那個家,來關東找了份工作。說不定在她的心目中,父親就是一尊偶像,而現在她又從我身上,看到了她父親的影子。藤原靜昏和母親脫離了母女關係,孤獨地生活在關東的這個偏遠的地方,也不和任何人多來往。看到她這不幸的身世,我很想讓她幸福一些,於是就拐彎抹角地,給她介紹過不少自己公司和客戶那裡的男人。其實,她貌美人也善,在男同事中相當受歡迎呢。“我是不可能離婚的,這樣下去,隻能給你帶來不幸啊,”這話不管我說多少次,她都置若同聞。“我做個二房就很滿足了,隻要能天天見到你。”難以置信,如今(話雖如此,但這也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竟然還有這樣古典的女性。我也曾想和她結婚,住在一起。可是家裡的三枝子,精神很不穩定;還有你——我那正處於人生中最敏感時期的兒子。要是拋棄妻兒,就這麼住到年輕女人家裡去,坊間肯定會背後對我指指點點,把我說成個不負責任的風月餓鬼吧……因此,我便秘密地與藤原靜香來往。於是,偷歡這件事本身,竟然成了我的減壓良藥,家庭給我帶來的壓力,在紅杏出牆中煙消雲散。不知不覺地,我對這種秘密關係,居然樂在其中了。三枝子離家出走後,我母親又搬來住了一陣子,可是過了不多久,我父親就因為心肌使塞而去世了。他從來沒有生過大病,結果卻如此猝死,讓我感到很意外。他死的那年隻有六十五歲,走得還真是有些早。等葬禮和法事匆忙做完,母親就和我商量,想要在我們家一直住下去。名義上是想來照顧三枝子和孫子,而實際原因,似乎是她和老家的大媳婦合不來。尤其是在父親去世以後,家中的大權,逐漸都被我那強勢的嫂子握在手中了,這我可是親眼所見的。至於我則是無所謂,什麼理由不理由的,隻要母親能夠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就舉雙手讚成。正如母親所說,我不在家的時候,家裡必須有人照顧三枝子和你,這種累人的活計,也隻有我的親娘願意攬下來了。你是個不發表自己意見的孩子,但隻有對奶奶是言聽計從的,她也是你唯一願意對其敞開胸懷的人了。遣憾的是,你對自己的親爹娘,卻沒有這麼親近,所以說我,母親是這個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啊。母親當時六十四歲。她心地善良,是個處處為他人著想的爛好人。但是,有些人就把她的善心,當成是彆有用心,處處跟她唱反調。我嫂子就是這樣,懷著你的三枝子,以前也是如此。不過,三枝子的症狀緩解之後,和母親就親近了很多,兩個人還一塊兒出去購物呢。但你不知怎麼,上了初中以後,就越來越和人疏遠了。上小學的時候,你還和鄰居家的大久保亞美一起上學,初中卻是各走各的路,這難道不是疏遠的證明嗎?眼看著亞美越長越漂亮,到我們家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爸爸真是覺得很遺憾呢。你上初中的時候,我仍在逃避這個令人心碎的家庭,我的心被藤原靜香奪走了。我現在很後悔,當初不該過於依賴母親。那時候如果我肯腳踏實地,多顧家一些,也許在你的身上,就不會發生那樣的問題了。第一個注意到你異樣的人是我母親,她發現你眼睛旁邊有些淤青。母親問你怎麼回事,你隻說是跌倒撞傷的。母親當然不信,就和我說了這事兒。“那孩子在學校裡,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你還是去確認一下比較好。”當時我差點脫口而出“會打架才算是真男人”,真是個不負責任、而又無情的父親啊。起初我對這事兒置若罔聞,但有一天,警察突然要我過去。電話是直接打到我公司裡的,直覺告訴我,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我趕緊離開公司,趕到久喜市警察署。在二樓的少年科,你坐在一個體格魁梧的警察麵前。儘管你看上去很平靜,腰板也挺得很直,但你的眼神卻很迷離。警察見到監護人來了,便告訴我一個令人無比意外的事實:“您家兒子偷了彆人的東西,被那家人吊起來打。”簡直難以置信。雖說你手頭不算太寬裕,但我給你的零用錢,那可是比一般孩子拿到的要多得多啊。我也知道你有時候,存錢買些塑膠模型,但是,你究竟偷了什麼東西?“先生,他偷了一把小刀。”麵色難看的警察,用責備的口氣對我說道。“這,這怎麼可能!”聽到我的疑問,警察狠狠地斜了我一眼。“不,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兒。他在超市的菜刀專櫃,偷了一把水果刀。”我問你,這是不是真的,你卻低著頭,一言不發。“保安當場就把他逮住,送到辦公室裡去了。因為他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超市方麵這才聯係了我們這邊。”我低頭請求他們,不要把這件事兒給捅到學校去。你畢竟隻是初犯,超市方麵也為你的未來著想,最後這事兒由我出麵,去和他們談過就算了結了。你不願和我交心,不管我怎麼說教,你都沒有反應。這正是所謂“對牛彈琴”啊。我母親實在看不下去,到你的屋裡,仔細地問明了緣由。母親告訴我,你在學校果然被人欺負了。偷水果刀隻是為了自衛,萬一再有人找你的麻煩.你就打算用刀子嚇唬嚇唬他們。原來如此,我暫時放下心來,給你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我向他投訴說,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被人欺負了。結果你猜怎的?班主任說,並沒有事實可以證明此事,還說他的班級秩序良好。他是個四十多歲的國語教師,我到學校聽課的時候,曾經見過他一次,知道他對工作還算得上認真負責,可為人古板,不懂得變通。我堅持說這不可能,自己的孩子明明都被逼到這個份上了。可是,班主任卻說了這樣一席話。“畜生,您家的孩子不願意融入班級集體,也不去交朋友。您是不是應該在自己的家庭教育中,找一找問題呢?”聽那番口氣,他反而把責任都推到家庭身上!我對他說,如果自己掌握了孩子被欺負的證據,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了。“必要的措施?您指什麼?”我被他的口氣惹火了,一把摔斷了電話。爸爸真傻,光對著教師糟糕的態度發火,卻沒有留意到,你內心的呐喊。你會動手偷東西,這就說明你的心靈在呐喊啊。我不配做你的父親,真的。事情過後。我還是埋頭於和藤原靜香的床笫之歡,漸漸地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我真是太混賬了。在那之後,發生了一件對你來說,意義重大的“事件”。雖說那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大事、但那次“事件”卻給你的心靈深處,投下了終生難以抹去的巨大陰影。儘管我不太想重提舊事,可也不能逃避它。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又沒有處理妥當。哎,你看我,儘在責怪自己了。孩子,儘情地嘲笑你這個愚鈍的父親吧。但是,就算你再怎麼嘲笑我,你的罪孽也絲毫不會減少。訓導摘要(對A的評價)⑷——(初中一年級)他花了很多時間,才適應了從小學到中學生活的變化。他躲在自己的世界裡,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對集體活動非常消極。他很以自我為中心,情緒有時不安定。國語和社會學是他的強項。問訊調查⑷——(初中一年紀時的班主任)盜竊事件我記得很清楚。儘管他父親說,孩子在班裡被欺負,才想到去偷小刀來報複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並沒有人欺負他。我認為他有家庭問題。他有一個望子成龍、不切實際的父親,一個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母親,還有溺愛他的祖母。他本人似乎隻聽祖母的話。他喜歡畫畫,但儘畫些讓人惡心的東西。他國語很不錯,我記得在編班級文集的時候,他寫了一篇奇怪的作文,因為內容不適合收入文集,我就讓他馬上重寫了。2一開過東北公路的岩槻,從這輛正在北上的汽車裡,就能夠看到西邊那條白色的輪廓了。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下旬,氣溫驟然變冷。不過越往北開,空氣便越是清澈、通透。不要說秩父連峰了,就連北邊的日光連山和赤城山的輪廓,也都能看得十分清楚,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子一般劃破了天際。從終年積雪的山峰上呼嘯而下的強風,打在車身的側麵,把車子吹得似乎都要飄了起來。神崎弓子特彆討厭這種飄飄忽忽的感覺。駕駛座上的髙嶺隆一郎也一直是緊咬雙唇、直勾勾地盯著前麵。儘管油門已經快踩到底了,可是車速就是上不去。車子開進了久喜市高速公路的出口。出了收費站,正在輔路中開往大宮栗橋線時,他們注意到久喜市區,正熱鬨得不得了。車裡暖氣開得過了,神崎弓子隱隱覺得作嘔,於是搖下了車窗透氣。和清潔冰冷的空氣一起湧進車內的,竟然是警車的呼嘯聲。也許因為警察署離立交橋比較近的緣故,聲音吵得嚇人。冷空氣讓她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接下來她便感到渾身發冷,趕緊按下開關,升起了車窗。“又出事兒了嗎?”神崎弓子對身邊的高嶺問道。高嶺隆一郎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毛,搖了搖頭。“就算是放了玉村光男,也不至於拉警笛這麼誇張,多半是出交通事故了吧。”因涉嫌酒卷佳代子失蹤事件,而遭到逮捕的玉村光男,於十二月二十一日因證據不足被釋放。和他被捕時截然相反的是,各大早報把他獲釋的報道,都安徘在社會新聞版塊不起眼的位置,而且都很簡短。地方檢察院認為目前被害人仍然杳無音訓,因此缺乏具體的證據,無法予以公訴。儘管搜查本部仍在追查,酒卷佳代子和多多田由香裡的下落,但還是摸不著頭緒,整個事件越來越不明朗了。髙嶺隆一郎原本計劃:獨自一人到久喜市取材,但他在辦公室被神崎弓子堵住。她堅持要和他同去,最後高嶺實在是拗不過她,隻得一同前往。車子從久喜市警察署門前開過。入口處沒什麼異常,隻有正門玄關前的哨位上,直挺挺地站著一位拄著長棍的警官。從警察署對麵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扭頭一看,原來是消防署在進行救生演習;消防署的建築上,以三十度傾角拉著幾根繩索,消防隊員們像忍者一樣,扒在繩索上挪動著。久喜市區看上去,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高嶺他們直奔玉村光男的寓所而來。“老百姓肯定覺得如鯁在喉吧。居然因為證據不足,又把那可疑的男人放了回來。警察這下子可是丟人丟到家了。”高嶺隆一郎悶聲說道。“玉村光男會回到公寓去嗎?事情鬨成這樣,就算是清白之身,感情上多少會有些抵觸吧。”“他沒有彆的地方可去,肯定會回來的。”高嶺隆一郎駕車在擁擠的乾道上左轉,開進巴士車道時,瞥見路邊走過幾隊手持棍棒的人。地方上的熱心市民,和消防隊組成的混編部隊,默默地移動著,那樣子就像是去朝聖的信徒。即便明明知道不會有什麼收獲,但看來要是搜索活動就此停滯,他們也很不甘心吧,這也是彆無選擇的事兒。除非他們自己膩味了,否則,搜索活動肯定會繼續下去。“事到如今,再怎麼找也是白搭。”神崎弓子回想起在那間儲藏室裡發生的事兒,仍然心悸不已。就算組織居民傾巢出動,進行徹底搜索,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根本想不到的盲點。居民住宅是不能隨便進入的,如果那些女性是被人監禁在壁櫥裡,或者已經被殺掉,埋在地扳下,那可是根本無從尋找的。她這樣想著,再一看那些失蹤者,曾經居住過的這片地方,隱約有一種群魔正在亂舞的感覺。這片住宅區裡麵,至今仍然留有神社寺廟和樹林,外麵則是廣闊的農田。一想到這些,參加搜索的人,也會免不了心灰意冷的吧。“也罷,雖說對搜索不抱什麼期望,但這也算是替巡警乾活了,不能說是無用功嘛。”的確如高嶺隆一郎所說,在這麼多雙眼睛的監控下,罪犯一時半會兒,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可要是這股熱乎勁兒一過去……“到了!……”高嶺隆一郎的聲音,將神崎弓子拉回到了現實世界。在挾窄的道路上開著開著車子,不知到什麼時候,便已經離玉村光男的公寓不遠了。她第一次看到這棟兩層樓的寓所,房子破舊得厲害,很難想象居然會有人住在這兒。房子白色的外牆是最近新刷的,活像是遇到不速之客的女人,在自己臉上匆忙弄出來的粗劣化妝。“玉村光男的房間是105號室。最左邊那間。”神崎弓子順著高嶺隆一郎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老師,玉村光男已經回來了。”她興奮地叫出聲來,“您看,窗簾沒有拉上,裡麵好像還掛著換冼的衣服。”“不用看這些都知道玉村在家。”高嶺若無其事地說,“看,那輛車。”在公寓門前的路邊,停著一輛黑黢黢的汽車。這裡的路很窄,隻夠勉強錯車,那輛車停在這裡,簡直就是妨礙交通。“那輛車怎麼了?”“你不知道了吧。那是一輛蒙麵的偽裝巡邏車。”“蒙麵的偽裝巡邏車?”“沒錯,看來他們警察,還要觀察玉村光男一陣子。”原來如此。聽了高嶺隆一郎的一席話,神崎弓子再看看那輛車,便感到從那裡麵,不斷地放紂出一種緊張感。高嶺隆一郎放饅車速,從覆麵的偽裝巡邏車旁邊滑了過去。那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目光銳利的男子,雙手緊握方向盤,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玉村光男的寓所。髙嶺的車開過身邊時,那男子好奇地瞟了他們一眼。那輛車上除了前擋風玻璃外,都貼著黑色膠片,從外麵無法看到車內的情況,不過,也許裡麵還坐著一個人呢。“玉村的汽車,就停在公寓前麵。”玉村光男的汽車,似乎是從二手市場買的便宜貨,型號古舊,估計花費不了幾萬日元。黑色車身側麵,有一個撞擊留下的凹痕。“另外再給你幾個提示。”高嶺隆一郎緊接著便說道,“看路上,從對麵走過來的那對男女,就是便衣警察。”聽高嶺隆一郎這麼一說,神崎弓子果然覺得那對情侶,看上去很不自然。再說在這個時間,非要走在行人稀少的小道上,本身就很古怪。高嶺的車和兩位便衣擦身而過,在丁字路口右轉。“那接下來該怎麼辦?”髙嶺隆一郎在路邊停下車,打量著神崎弓子。“您就是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對上次瞞著高嶺隆一郎,擅自行動的事兒,神崎弓子還是有些內疚,她覺得老師似乎正在借此,來窺探她的內心活動。“既然來都來了,下車偵察一下吧?”高嶺隆一郎得意地笑了。“那你先到玉村的公寓前麵去轉一轉。”“我一個人去?”弓子感到一絲不安。“怕什麼。這裡離天黑還早著呢,你是女的,警察也不太會注意你,要是我去,大概就會被盯上了。而且,你看上去就像個大戶人家的千金,誰會想到你是個偵探啊。”“你說的太過分啦,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弓子賭氣地努起嘴,髙嶺隆一郎見狀,趕緊拍拍她的肩膀,以資鼓勵。“那就這麼辦了,上吧!……”髙嶺又把車開上大宮栗橋線,在剛才路過的一家路邊咖啡館停下來。“我在這裡喝杯咖啡,等著你勝利歸來,你先去吧。就算是訓練嘛。”說完,他就把弓子丟下,自己一個人去了咖啡館。剛過下午兩點,距離天黑之前,還有兩個多鐘頭可用。再說來回路上,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神崎弓子裝成路人,若無其事地向玉村光男的寓所走去。可是,這一帶到處都是錯綜複雜的小路,她不知道在哪兒走錯了路,結果完全迷路了。接著,當她走到一處彎道時,躍入眼簾的居然就是那片樹林。這兩個地方距離如此之近,讓她感到有些意外。已經不見一片樹葉的枯枝,被寒冷的北風吹得左右搖曳,就像一根抽動的鞭子。恐懼喚醒了神崎弓子心靈深處的記憶,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是足球賽場裡的人浪一樣,從腳底下一波又一波地層層襲來。她轉身正要往回走,麵前就走過來一個手提白色塑料袋的痩削男人。神崎弓子頓時驚叫一聲,張大了嘴巴動彈不得。是那個人,是那間儲藏室的主人。神崎弓子想要抬腳,腿腳卻不聽使喚,一動也不能動。她極力想要擺脫恐懼的束縛,然而終究是徒勞無功。就在糾結之時,那人越來越近了……他有些駝背,抬著臉,嘴裡呼出的白色氣體清晰可見。他的雙臂邊走邊晃,手臂擦著運動服發出的聲響,弓子也聽得真真切切。他一邊走著路,一邊像念咒股哼著什麼,嘴唇也在顫動著。太陽已經開始西沉,他在陽光下顯得異常蒼老。眉間皺紋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因為平時用腦過度,還是為生活所惱呢?雖說那人直直地盯著前方,但是,神崎弓子似乎並沒有進入他的視野,他的目光迷離,像是被黯淡的未來,緊緊逮捕住了一般。等走到呆立在原地不動的神崎弓子身邊時,他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起先他似乎嚇了一大跳,打量了她一下才放心下來。不過,他似乎沒有認出她是誰,反而把她當成了過路的鄰居,條件反射式地和她打起了招呼。“您好,今天真是冷啊。”他滿臉堆笑地說道。至於神崎弓子究竟是不是住在附近的人,他似乎毫不關心。隨後,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抬腳向樹林走去,花白的頭發被寒風吹得十分淩亂。沒走出多遠,那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可是他卻沒有回頭,隻是把手按在額頭上沉思著,過了一會兒,他猛地轉過身來,兩道銳利的目光直射向弓子。“您……您是那時候的……”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最近忘性真的很大啊。那時候的事兒,也沒細問您,今天有何貴乾啊?”神崎弓子搖了搖頭。其實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是嗎?……那一次,真的是讓我也後怕了一陣子。不過,您能平安就好。能再見到您真是太好了。”他的聲音並沒有一絲惡意,那份喜悅,似乎真的是發自內心的。他笑著點了一下頭,便向前走去。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的入口,就像被整個吸進去了一樣。這時,神崎弓子才從定身咒中掙脫出來。“沒事兒的,肯定沒事兒的。”神崎弓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著樹林的反方向奔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競該往哪兒跑。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站在玉村光男的公寓前了。一旁偽裝成電力公司工作人員的警察,則用懷疑的目光盯著眼前這位喘著粗氣的女子。神崎弓子忐忑不安地快步走著。玉村光男房間的窗子猛地被推開,一個滿臉怒容的男子,往窗外看了看,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一一看來這就是玉村光男本人了,他顯然知道警察正在監視自己。一瞬間,玉村和弓子互相對視了一下。弓子忍著突如其來的嘔吐感,快步向髙嶺隆一郎所在的咖啡館趕去。咖啡館外牆上掛滿了爬牆虎,可如今已經是十二月了,枝葉枯蔞,土黃色的牆壁也露了出來。整棟建築像是被乾枯的藤蔓,緊緊捆綁著一般,看著讓人心裡發毛。混著汽車尾氣和塵土的冷風,呼呼地拍打著店門,弄得門玻璃也臟兮兮的。雖說店家還是在定期清洗,可還是頂不住這風吹日曬的摧線。即便如今爬牆虎都成了枯枝敗葉,可是,還是能夠想象得出來,在其他季節裡,綠油油的枝葉,被路上汽車排出來的廢氣和塵土,弄得灰頭土臉的樣子。神崎弓子鬱悶地推開店門,店裡的溫度倒很宜人。內部裝潢很灑脫,有種哥特風格,而且整理得非常乾淨,和店外的感覺截然相反。她想起上一次來的時候,自己由於太興奮了,而沒有注意到店內的裝修。高嶺隆一郎坐在窗邊一個包廂裡,獨自拿著本書在呑雲吐霧。杯子裡的咖啡還剩下一半,冒著熱氣。“老師!……”聽到神崎弓子的聲音,髙嶺隆一郎合上了書本,抬起頭來張望著。“怎麼?這麼快啊。”說不定,高嶺隆一郎已經看出她心神不寧了,“出什麼事兒了?”“沒……沒什麼。隻是……隻是……”“怎麼說?”“在玉村的公寓,和他打了個照麵。我心想不妙,就趕緊回來了。”至少這一點她沒有撒謊。“真是大意了。本該再多觀察一會兒的,沒想到,一下子就亂了陣腳。”“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不過這下知道他本人在家,也算沒有白跑。”聽高嶺隆一郎這麼一開導,神崎弓子的心裡一下就舒坦了。高嶺讓弓子點些吃喝,自己趕緊撚滅了香煙,一起喝乾了剩下的咖啡。“這次換我去。”目送高嶺隆一郎走出店門,這回輪到弓子安安穩穩地,坐在包廂裡了。她開始琢磨那個痩削老人的來曆。她覺得自己不久之前,曾在哪裡見到過他,那人似乎能夠洞察一切的清澈眼神,她肯定是在哪兒看到過,不是在那間儲藏室,而是在其他的什麼地方。神崎弓子腦海中的迷霧越聚越濃。突然,迷霧在一瞬間散去,那人的真麵目就在眼前。但當她探出身去,想要看清楚一些的時候,視線卻又模糊了起來,就像瞄準鏡失焦一樣,難以看得清楚。神崎弓子搖晃著腦袋,想要拋開雜念,卻變得更加迷茫。就好像有一種木槌子敲破鐘,發出的沉悶聲音,正在斷斷續續地,擾亂她的記憶線路一般。畜生,他究竟是……3最近我這記性是越來越差了,這事兒我都嘮叨了好幾回了,真是要命。比如前幾天,在路上碰到了一個人,我費了半天勁,才想起來他是誰。記憶力衰退啊,這讓我情何以堪。也罷!……總之,我想告訴你的就是,爸爸也不是長生不老的惡神仙,說不定哪天就兩腿一蹬,撒手人寰去了呢。你也該學會不再依賴我,學學如何自立吧。你的人生之路還很長,不像我。好了,言歸正傳。來說一說那件改變了你命運的“事件”吧。這件事情嚴重傷害了我,也給你的心靈,蒙上了巨大的陰影。不顧家庭、紅杏出牆的父親,和神經脆弱又存在感薄弱的母親,這種環境,對你的心理成長來說,就已經足夠惡劣了,唯一能夠讓你保持一點理性的,就是你奶奶。你的奶奶是你唯一的撒嬌對象。你的感情幾乎沒有起伏,平時也很少和父母交流。隻有對你奶奶,你才能夠敞開心懷。每次奶奶叫你,你都會乖乖地和她答話——儘管有時候還是不夠禮貌。我如果想要對你說些什麼,就會請母親代為轉達。你也如法炮製,通過奶奶和我們交流。對我們雙方來說,我母親都是不可或缺的。她一去世,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封住你的心魔了。你上初二的那個冬天,奶奶去世了。死因是肺炎。剛開始隻是普通的感冒,她執意硬撐著,結果就耽誤了治療。用句老話說,我母親是個克己奉公的老派人兒,總是想著犧牲自己去幫助彆人。為了彆人的利益,她甚至顧不上自己,最後連命都搭進去了。我母親直到死前都在惦記著你。儘管那天你回家晚了,沒有能夠和她見上最後一麵。但是,你奶奶臨終之際,仍然在不停地念叨你的名字“小T、小T”。她感冒很長時間都沒有康複。起初隻是偶感風寒,但之後卻一直在乾咳。那時候正值二月上旬,氣溫下降得很快,結果並發了肺炎,最終不治而死。那天你到哪兒去了呢?母親病危,我們聯係學校的時候,校方說你沒有來上學。於是,我們請了鄰居幫忙,在家附近來回尋找。後來我才意識到,那天你正在儲藏室裡吧。傍晚時分你回來了。鄰居大久保先生第一個發現了你,把你拽進了你奶奶所在的榻榻米房間。在親戚們的注視下,你走到奶奶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腕。儘管知道她已經斷氣了,可是,你還是抱著她大哭起來。這讓我大吃一驚,因為你從不表露自己的感情。“畜生,奶奶你壞透了!……老豬狗!……”你吼叫著,把自己關在二樓的房間裡。看來這件事兒給你的打擊很沉重啊。我知道你對親人亡故,有著自己的看法,也沒有指望你一定要來參加葬禮。可是,到了出殯那天,你從二樓突然跑了下來,湊到躺在大朵菊花叢中的奶奶眼前,輕輕地說了一聲“奶奶,再見吧”。儘管你把聲音壓得很低,不想讓其他人聽到,但你卻瞞不過我的耳朵。自從奶奶死了之後,你越來越內向。我完全摸不透你的心底,究竟起了怎樣的變化。即使知道了,我又能如何呢?我又能做些什麼呢?……畜生!……晴天霹靂!……我原以為,這個詞兒隻有在國語辭典裡,才能夠找得到。結果那條消息傳到我公司的時候,我卻真真切切地,體會了一把“晴天霹靂”的滋味兒。因為,實驗室裡沒有通電話線,所以,有急事兒都是由總務科的女孩兒,親自跑過來通知我們的。那時跑過來通知我去接電話的,居然是藤原靜香。雖說靜昏和你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可我卻隱約覺得,這不是巧合。我問她,電話是誰打來的,她說是一所中學來電。“你說中學?”我的聲音顫抖了,音調也一下提了起來。直覺告訴我,你肯定是乾了什麼不可收拾的事兒。我記得自己走出實驗室的時候,天空像被洗刷過一樣湛藍。於是,我到總務科拿起聽筒時,說得誇張一些,耳膜就像被雷打了一樣,都快麻痹了。對方自報家門,原來是教導主任高橋。“實際上你兒子……”“他被人殺了?”我嘴裡不由自主地蹦出這句話來,對方肯定以為,我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吧。他怔了一陣子。沒有說話,電話裡不自然地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坐在辦公桌前的藤原靜香,也正在豎著耳朵偷聽。還好午休時間剛過,總務科裡隻有藤原靜香一個人在。“您為什麼這麼說?”教導主任的聲音極為嚴厲。“十分抱歉。”我對著話筒低頭謝罪。“先生,請您穩定一下情緒,仔細聽我說。”教導主任客套了一通,然後做了個深呼吸:“你兒子用匕首刺傷了其他學生,然後……”我仿佛能聽到自己耳膜嘶嘶破裂的聲響,恍恍惚惚地放下了電話。你的精神狀態,就像是一根堅在散沙上的木棒,過去一直勉強保持著平衡。而隨著你奶奶的死去,那些支撐著木棒的沙子,也被她一起呼啦呼啦地帶走了。惹怒你的,是同年級學生的一句臟話……你平時根本不用功。後來班主任告訴我,你在上課時,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叫你回答問題也答不出來,讓你起立,你也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你在學校裡,隻會說三句話:“不是”,“嗯”,“是嗎”……這已經足夠讓老師和同學頭疼的了。可即便如此,你的考試成績卻很好,每次都能躋身全班前三名。這引起了一些學生的嫉妒。而且,你在班上也沒朋友,被孤立在集體之外,成了其他孩子欺負的對象。他們總是嘲笑你是小蟲子。這是初一和你同班的大久保亞美告訴我的。如果僅僅如此,那對你來說,應該是不痛不癢才對。但那幫壞孩子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你在超市偷東西的事兒,於是除了口頭上的侮辱,還變本加厲地想出別的辦法來羞辱你。他們偷走你的教科書和筆記本、在你桌子上亂塗亂畫、還在黑板上寫東西,誹謗中傷你(比如超市那件事兒)、在你的椅子上放圖釘。放學後,還有人成群結夥地,在回家路上捉弄你。依我看,始作俑者就是那些在學習成績上和你競爭的孩子,是他們在暗中煽動班上學生的頭目。但即便如此,你還是默默地忍受著。於是,一句讓人無法忍受的臟話,使你徹底爆發了。“渾蛋,木頭疙瘩!……”和往常一樣,放學後專門聚在校門口,等著你的那幫壞孩子中,有人張口就說你是木頭疙瘩。他們似乎以為你聽到什麼話,都不會反駁呢,就想拿你開開心。要是他們知道說這句話的後果,那肯定會扔掉書包、四散奔逃吧。說這話的孩子在那幫人裡,似乎最多也隻是個跑腿的,也就是那祌對頭目言聽計從、沒什麼實力的家夥。頭目要他罵你幾句,於是他便隨口說出了這句臟話。當時,有一個剛巧路過的初三女生,目睹了現場發生的一切。她告訴教導主任,當時的景象,就像“牆上的漆層崩裂了”一般,對初中學生來說,這可真是個玄妙可笑的說法。據說她曾在久喜地區的中學作文大賽上得過第二名。當他們罵你是“木頭疙瘩”的時候,你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牆璧開裂一樣,臉色大變。你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彈簧刀,熟練地一揮,折起來的刀刀便彈了出來。“秋風吹過,一瞬間仿佛在那把小刀之上,卷起無儘沙塵。”那個擅長作文的女學生,繼續添油加醋地描述道,或許那就叫做忍無可忍吧。我頓時感到事情不妙。但你手裡的刀子,卻沒有指向罵你的孩子,而是直奔那幫人的頭目而去。眼看著刀尖向自己的心臟直插過來,頭目嚇得腿都軟了。這倒救了他一命,要是他就那樣直挺挺地站著,心臟早就被紮漏了。他往後一倒,刀子沒有刺中心臟,而是紮進了他的左肩。學生製服也被刺破了,看到傷口流出的鮮血,他當時就昏了過去。教師趕緊過來叫了救護車,把他送到了醫院。算他運氣好,隻受了一點輕傷。你當時已經十四歲,到了能夠承擔刑事責任的年齡,因此被當場逮捕。我第二次來到了久喜警察署。見到你後,我問你是不是真的傷了人,而你竟然點了點頭。我的眼前一黑:畜生,這可怎麼辦才好呢?我該怎麼去向傷者的父母解釋?公司的人以後會如何看待我?……一連串的問題,簡直讓我煩惱不已。不過,最要命的是,這件事兒我該怎麼跟三枝子說?雖說婆婆死後,三枝子傷心了一陣子,可是,總算也平複下來了。以她這種過敏到極點的精神狀態,如果她看到兒子遲遲未歸,我該怎麼向她解釋?就算能夠瞞過一時,遲早也得露餡。我看在這件事上,還是不要隱瞞為好,免得事情敗露,造成更大的反彈。不過,事情的發展卻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從久喜警察署趕回家,在玄關前碰到三枝子時,反是她先張口安慰我:“親愛的,今天你辛苦了。”“你都知道了?”“剛才亞美來跟我說的。”三枝子比我想象中要冷靜得多,看來鄰家的大久保亞美,起到了緩衝作用。“親愛的,你不要意誌太過消沉了。”大概是我的樣子太狼狽了,三枝子反而開始安慰起我來了。受傷學生的父母是普通的上班族,他們對自已孩子的惡劣行徑,也感到很頭疼,因此,他們也很能理解我的感受。我通過律師支付了精神損失費和醫藥資,終於圓滿解決了此事(即便如此,這說法聽起來,還是有些奇怪吧)。由於是未成年人犯罪,因此,你的名字沒有被公開。公司裡除了接過相關電話的藤原靜香以外,也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我的職業生涯算是保住了凊白。結果你被送交家庭法院,經過兩個星期的非公開審理,判你進初等少年院,接受教育改造。據律師說,有關方麵會根據你在少年院的悔過表現,決定是否予以提前離院的優待。具有諷釗意味的是,經過你這一折騰,我和三枝子的關係反倒有所改善。看到失魂落魄的我,三枝子感到了自己的責任,於是,她的精神狀況逐漸好轉起來。於是,我們夫妻之間的關係,又進入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我們去少年院看了你幾次。儘管你一直沉默不語,我還是和你說了很多,你離院之後的光明前景。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大久保亞美也在滿懷期待地等著你。你曾有過一個光明的未來。你會從高中升入大學,會成為一個出色的有用之才,至少過去你曾有過這樣的機會。憑你優秀的頭腦,肯定辦得到。我扳著手指頭,等待著你離院的日子到來。我真是太天真了,沒有預料到,你離院之後,將會發生些什麼事。訓導摘要(對A的評價》⑸——(初中二年級)他的情緒極不穩定。平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從不和其他學生來往。我認為他祖母的死,使得這種情況逬一步惡化了。他的國語、社會學和技術課程優異,學習成績方麵也是個上進的孩子。問訊調查⑸——(初中二年紀時候的班主任)他會用刀傷人,這讓我很驚訝。他是個穩重、沉靜的孩子,知道這個事件的消息時,我簡直有種天翻地覆的感覺。不過,A學生的父親一昧將責任推到校方頭上,這讓我很反感。並沒有證據表明,在學校有人欺負他。至今我仍然認為,他父親對我校的指責言論是不恰當的。4自從好友酒卷佳代子在十一月十七日失蹤之後,須永待子幾乎毎天都給她的手機發去郵件。“佳代子,我等你打電話來。號碼是0xx-xxx-xxxx。待子。”她相信,如果酒卷佳代子還活著,那麼,當她讀到這封郵件以後,肯定會回信或者打電話過來的。她和酒卷佳代子打小就認識。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在一起,除了各自在家的時候,二人幾乎都在一起渡過。雖然她們還希望到同一個地方上班,但去城裡的大銀行麵試後,佳代子被錄用,而待子則很不幸地落選了。無奈之下,她隻得在地方上的信用社,謀了一個職位。雖然不在同一家企業,但工作地點在大宮分行。因此,下班後二人還能時不時地碰頭,一起吃個飯。那天,待子也打過電話給佳代子,問她晚上是否願意出來喝一杯。佳代子因為已和同事約好了吃晚飯,便拒絕了待子的邀請。當時如果待子堅持拉她出來,恐怕也不會出這麼檔子事了。當那個叫玉村光男的無業人員,被警方以殺人嫌疑逮捕時,待子的心情變得很複雜。如果佳代子真的是被玉村光男綁架並監禁起來了,那他一旦被捕,佳代子豈不是會被活活餓死嗎?媒體報道說:酒卷佳代子很可能已經死了,但果真如此嗎?警察認定玉村光男車裡的血跡屬於佳代子的,以此來逼迫玉村光男認罪,但他就是死不承認。到了二十三日,羈押期限一過,警察隻得暫不起訴而將他釋放。結果嫌疑人也被釋放了,佳代子仍然去向不明。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警察實在是無能,待子對他們徹底喪失了信心。即便如此,她還是相信佳代子沒有死,每天堅持給她的手機裡發郵件。之後,待子突然接連接到可疑的沉默電話,而這正是從玉村光男被釋放那天開始的。難道是巧合?起初,她聽到手機鈴響的時候,隻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於是,拿起電話聽筒便開始說。知道這個號碼的,隻有她的父母和窪代子而已……“喂?是佳代子嗎?”對麵隻傳來輕微的呼吸聲,對方並沒有說話,聽到待子的聲音後,便突然掛斷了。之後連續好幾天,待子都會在深夜,接到過這樣的神秘電話。“喂?……你是佳代子對吧?”待子對此深信不疑。接著,須永待子給佳代子的手機發去短信,要她給自己的手機回個郵件。如果佳代子讀到了這個短信,肯定會給她回複的。而且,還真給她賭贏了。“待子,我想見你。佳代子。”手機的顯示功能很有限,能夠傳達的信息,隻比字數有限的電報強上那麼一點。但是,這點回饋,就已經足夠了。這下待子可確信了:酒卷佳代子還活著。須永待子接下來這樣回複道:“告訴我地點。你在哪兒?待子。”次日夜裡,回複來了。“在楓公園的秋千前麵,晚上十一點鐘再見。佳代子。”“楓公園”是新興住宅區裡,新修建的一個公園。居然要晚上十一點到那兒去見麵?仔細想一想,誰都知道其中有蹊蹺,但是,此時須永待子已經急得喪失判斷力了。她下班回家後,等家裡人全睡著了,便獨自往公園趕去。雖說是公園,但這裡其實很狹小,設施也隻有秋千、滑梯、單杠和沙堆而已。白天會有年輕媽媽們,帶著小孩來這裡,放學後則被小學生占領玩球,但現在這個時間,自然是人影都見不到一個。公園裡隻有東西口上,各有一盞路燈,秋千這裡就基本沒什麼光線了。秋千後麵的那些常綠樹木旁邊,則更是暗得什麼都看不到。隻見公園裡風卷沙塵,一副寒冷肅殺的景象。實際上氣溫也很低。北風在須永待子的身邊吹過,即使豎著大衣領子,她還是能感到,寒氣直鑽進身上的毛衣裡來。待子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三十分鐘,她已經將一切置之度外了。她在大衣的口袋裡,悄悄地藏了個防狼警報器,打算緊急的時候,按警報來防身。還差十五分鐘,就到十一點了。雖說住宅區就擠在公園旁邊,可毎戶人家都窗門緊閉,四周靜悄悄的。她耳中隻有風聲和狗叫聲。時不時也有自行車從公園前麵的路上掠過,可騎車的人路過時,從不往公園看哪怕一眼。誰都沒有注意到,有一名女子正坐在公園的秋千上等人。須永待子係上了大衣的第一枚鈕扣。真是冷得要命啊,她心想,要是帶著一次性的懷爐就好了。緊張感和寒冷,使她不由得站起來,想去廁所方便一下。剛所在另一邊的角落裡。她打算在十一點之前完事,這樣就能夠兩不耽誤了。就在那時,手機卻出人意料地響了起來,嚇得她心跳速度都加快了。她喘著氣掏出手機,郵件裡寫著:“呆在原地不許動。”不許動?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緊張與不安感,更刺激了須永待子的膀胱,她想要去小解的願望,也越來越強烈了。這時她感覺背後有人。她回過頭,看到一個黑影正向自己撲來。“喂!……”她被這低沉的喊聲駭得呆若木雞。想要去按衣袋裡的防狼警報器,可手指卻不聽使喚。須永待子想要大喊,可是,喉嚨裡卻像堵了東西一樣,隻能發出老太婆那樣顫抖的聲音。儘管她想喊叫“救命”,但是,卻隻能發出“哢噠哢噠”的顫音,活像是沒了油的玩具槍。對方強壯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狠命地掐著。待子渾身被包裹在一股強烈的腥臭之中……5他正在路上走著,胡亂塞在運動服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起初他以為是彆人的手機在叫,於是轉身張望。身後不遠處,有個約莫三歲的小女孩和她的母親,女孩用手指著他,正在和媽媽說著些什麼。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手機鈴聲是從自己身上傳出來的。他停下腳步,身後的母女加快步伐,趕緊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明擺著是要躲著他。他掏出手機,看了看短信的內容。“佳代子,我等你打電話來。號碼是OXX-XXX-XXXX。待子。”這不是報上常見的尋人啟事嗎?這個名叫待子的女人,似乎急著在找手帆的主人佳代子呢。看來電顯示,像是一個手機號碼。他回到家中,馬上就拿起電話,打了那個號碼,聽到的卻隻是一個機械合成的聲音:“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請留言。”原來如此,白天她大概不方便按電話吧。那就晚上再打打看。過了午夜零點,他又從家裡的座機上,撥打了這個號碼。這一次,馬上就有人接聽了。“喂?是佳代子嗎?”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他興奮得胸口一熱。女人、女人、是女人!……他掛斷電話,沉浸在那女人聲音的餘韻之中,在意淫中侵犯著她。這感覺真是太棒了。第二天、第三天……他接連給那個女人打去電話。那被期待和恐懼扭曲的女聲,真是無上的美味。她既想見到佳代子,又心存恐懼。隻要聽到那個女人的聲皆,他的下身便有異常劇烈的反應,全身更是熱血沸騰。“我也很想見一見你啊。”他輕聲說著,掛斷了電話。於是,對方便發來短信,要自己回個郵件給她。次日,他寫了一條短信給她:“待子,我想見一見你。佳代子。”看到這個,魚兒應該會乖乖上鉤吧。“告訴我地點。你在哪兒?待子。”好,很好。魚兒已經咬住魚鉤了。“在楓公園的秋千前麵,晚上十一點見。佳代子。”是你先叫我出來的,既然如此,不管我對你做了什麼,你都不能拒絕哦。不過,還得先讓我品鑒一番。我喜歡豐滿的女孩,痩骨嶙峋的那種就免了,抱著都硌得人疼啊。楓公園的秋千後麵有片矮樹叢,正好可以藏身。他打算在自己熟悉的地盤上,和那女人好好地親熱親熱。他身穿黑色長褲和黑色運動服,加上一雙黑色皮手套。乾是,他就這樣潛伏在黑暗之中,焦急地等著獵物送上門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一個女人出現在了公園裡。以他的標準來看,那女人的體態,絕對是稱得上極品,遠遠超出了他的期望值。年齡大概有二十歲左右,雖說身材矮小,但卻很豐腴。女人心神不安地坐在了秋千上,那忐忑不安的表情和左顧右盼的樣子,讓她更加增添了一分魅力。秋千輕輕地晃著。她雙手抓著鎖鏈,左右張望著。“我們來交個朋友吧。”她自然是沒聽到長凳後麵,傳來的這聲低語。他偷偷地笑著,給她的手機發去了“呆在原地不許動”的短信。她被手機的鈴聲,嚇得險些摔下秋千。他瞅準這個機會,悄無聲息地從背後逼近,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後拽去。那女人連喊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拖進了樹叢裡。6你被送進少年院後,我和三枝子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低調更合適吧。可是,一旦習慣了你不在身邊的日子,我的心又開始癢癢了。出事以後,藤原靜香考慮到我的心情,下班後便暫時不再和我見麵。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忍耐,也終於快到極限了。有這麼一個墮落的父親,你會出那樣的事兒,也是在所難免的,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不,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看到我如此為自己辯解,你大概會覺得很不舒服吧。不過,我隻是不想隱瞞你而已。那時候,我真是受夠了和三枝子一起的生活了。雖說你離開以後,我們暫時低調了一陣子,可總得找個機會放鬆放鬆啊。能夠撫平我心靈創傷的,也隻有藤原靜香那個女人了。我們倆在公司儘管每天都見麵,但說的都是業務上的事兒。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了,便跑到靜香的公寓裡去找她。這就叫乾柴烈火,之後我們每星期都要纏綿數次。對妻子,我隻是說自己的加班變多了,真是個拙劣的借口啊。女人的直覺是異常敏感的,男人大概永遠無法理解,這究竟是為什麼。三枝子的行為,真的越來越詭異了,我每次一從藤原靜香的家裡回來,她就向我求歡。我每天回家以前,都在靜香那兒衝個淋浴,為的就是掩蓋汗味兒和靜香的香水味兒。可三枝子在行房的時候,偏偏要仔仔細細地,在我身上聞來聞去,我雖然心虛,卻又不敢拒絕,免得三枝子又歇斯底裡。不過,即便要忍受這樣的折磨,但和靜香在一起的時光,仍舊鉗蜜難忘的。當然,我也沒有忘記,每個月都去看你一次。你在少年院裡受苦了吧。雖說你在會麵的時候,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父母,但是,你臉上那愉悅的表情,可瞞不過我的眼睛。為了讓你能有片刻的安寧,來探望也是我們為人父母者的職責啊。但是說真的,眼看著你離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這份職責對我的煎熬,也越來越強烈了。正因為你不在家,我才能夠按照現在的節奏生活,要是你回來了,我就不得不分出時間來陪你。當你離院的日子已經定下,進入回歸倒計時後,我便加緊和藤原靜香幽會,擠出一切可用的時間來和她交歡。你一定覺得爸爸很可笑吧,居然括不知恥地,對這種事情大書特書。於是,你離院的日子到了——你在初等少年院裡,一共呆了八個月。根據院方的評價,你對指派下來的任務認真對待,已經完全悔過自新了。你離院那天,三枝子偶感風寒,因此,隻有我一人前去接你,不過,我覺得這樣反倒好些。上午十一點整,我來到了關東北部的那個小城。我打車到了少年院門口,這裡看上去很像是個寄宿製的學校。然後,我請司機在門口等著,自己去了傳達室,等你出來。你從側門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人看上去也有些變瘦了。我也聽說過:少年院裡有人背著輔導員,暗地裡欺負你,真是讓你受苦了。“喔,你出來啦!……”我應該說得更得體一些,可是,腦海中卻隻冒出這句乾巴巴的話來。你隻是輕輕地答應了一聲“嗯”。看來你的性格,和我一樣乏味,真是有意思。我帶你坐進等在門口的出祖車,一起向車站開去。“媽媽也在家裡,做了紅豆米飯在等你呢。”雖然你在回久喜的電車裡,幾乎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但是我覺得,我們父子之間,終於心心相通了。我感到了血濃於水這句話的真諦,不由得感慨萬千。到了家門口,三枝子也出來迎接你了。“歡迎回家。”我記得你點點頭,說了一聲“嗯”。已經好久沒有一家三口,在一起吃晚飯了,我都快把“天倫之樂”這個詞給忘掉了呢。席間雖然大家一語不發,但是,我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家人心心相通的喜悅。那天晚上,我久違地睡了一個安穩覺。學校則在表麵上,擺出一副歡迎你回校的姿態。一般來說,發生那種事之後,犯事的孩子和他的家庭,都會因為社會的壓力而搬走、讓孩子轉學到附近其他學校去的。但是你卻決定,繼續在那所學校上學,令我意外的是,你這次居然堅持己見了:“即使轉學去彆的學忮,事情遲早也會傳開的,還是繼續上原來的學校比較好。”我也讚同你的意見。不用轉換學校的好處在於:老師對你的情況比較了解,其他的孩子,肯定也不敢再欺負你了吧。要是有PTA的人膽敢來說三道四,我會挺身而出保護你的。你重回校園之後,也並沒有遇到什麼問題。同學們和你接觸時,也都小心翼翼。你的頭腦沒的說,在少年院靠自學,就吃透了教科書上的內容,因此,課程進度也基本沒有落下。於是我就放心了。我和藤原靜香仍舊不時偷歡,但三枝子也許是為了你著想,晚上也不向我求歡了。就在那時,又一起“事件”便發生了。雖說是事件,但這次你並沒有傷人。這次事件涉及的問題更加敏感。初三這個年齡,正是人的身體,發生劇烈變化的時候,你的身體也在渴求著某樣東西。雖說那是非常自然的要求,但如果強行去抑製,就可能發生某些意想不到的變化。實話說,事情並沒有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我也終於適應了和你一起的生活。一天,我從靜香的公寓趕回家裡時,雖說已經過了九點,卻沒有看到二樓你房間裡的燈光。這讓我覺得有些蹊蹺,因為你平時要過了十一點才睡,這時候就關燈,是不是太早了一些?剛一打開房門,就看到緊鎖眉頭的三枝子,站在門口盯著我看。我開頭還以為外遇的事情露餡了,可她擔心的並非此事。“老公,那孩子還沒回家呢。”忐忑不安、緊鎖眉頭的三枝子,這時才更像一個擔心自己孩子安危的母親。雖說這是人之常情,但她過去可是從來沒這樣掛念過你。儘管你深夜未歸讓人擔心,可我卻對三枝子的反應更感興趣。“這一陣子,他經常這樣。”“他老是很晚才回來嗎?”“有時候過了十點鐘才回家。隻是你不知道罷了。”三枝子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是在諷剌我。“是嗎,他到底在乾什麼呢!……”我說完這些,就把公文包往玄關一丟,拿起手電筒奪門而出,“我出去找找。”儘管你已經離開了少年院,但仍處在觀察期。輔導員也曾告誡我:“離院後還是有25%左右的孩子會再犯,您作為保護人,請務必注意監管。”要是你再犯事被抓,就會受到更加嚴厲的懲罰。這麼晚了,你究競在什麼地方晃著,怎麼就不回家呢?一想這個我就擔心。托少年法的福,你被關進少年院的事兒,沒有傳到我公司裡,但要是你二進宮了,那這紙可就包不住火了啊。你的自行車還放在農具倉庫裡,就算出門,應該也是徒步的吧。我走後門小道到了公路,開始在附近搜索。雖說時候不早了,可路上的行人,看到我這模樣,一定也會起疑吧。為了避免誤會,我打開了手電筒。這一陣子連這裡都有色狼出沒了,到處都是政府新貼上的公告,要大家小心夜路。我找遍了新興住宅區,就連公園也沒有漏下,可還是找不到你。還好路上也沒有遇見彆人,我又從後門小道回到了家中。我一邊想著你是不是已經回家了,一邊從儲藏室門前走過的時候,聽到了輕微的聲響。我還以為是遇到賊了,順手從地上抄起一根乾枯的樹枝當做武器,悄悄地打開了儲藏室的門。但是,用手電筒在裡麵照遍了,也沒發現有人。難道是我聽錯了嗎?儲藏室裡隻有一堆垃圾。地上一塊粉紅色的手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把它撿起來聞了聞。手帕還很新,沒什麼味兒,我把手帕塞進衣袋裡,回到了家中。“親愛的,那孩子已經回來了。”三枝子一臉輕鬆地說道。“他有沒有說,自己剛才到哪兒去了?”我嚴厲地問道。“他說隻是出去散散心。”“是嗎?……”手帕的事兒,我沒和三枝子說,免得她又要擔驚受怕。之後,同樣的事兒又發生過好幾次。在我檢到手帕以後,又過了兩個星期,那天晚飯後,我聽到你走上二樓的腳步聲,還以為你是回房用功去了呢。輔導員曾經建議我,儘量多和你說說話,想到這個,我也起身上了二樓。我敲了半天的門,裡麵一點反應也沒有。我以為你是害臊,不好意思應聲,便直接打開了門。你竟然不在房裡。寫字台上的台燈還開著,散落著幾本遊戲攻略書。窗戶大開著,窗簾被夜風吹得啪啦啪啦翻動,看上去像活物一般。也就是說,你裝成自己還在房裡,卻偷偷地溜出去了。地下工作的經驗很豐富嘛。我下了樓梯,匆匆忙忙地來到屋外。來到儲藏室前,我猛地拉開門,用手電筒照了進去。似乎沒人。這裡仍是那個灰塵遍地的垃圾場。忽然,手電簡的光,在一片黑黢黢的雜物之中,照到了一件白色的物事。我彎腰把它撿起來。“這算怎麼回事?”居然是條純白的女用內褲,這兒怎麼會有女人的內衣?內褲上餘溫尚存,看來不久之前,還被人穿在身上呢。上麵還有九九藏書一些細微的汙點,直覺告訴我,你一定是襲擊了哪個女人,才把這東西搞到手的。可是,我該怎麼去問你呢?家裡還有三枝子在,要想瞞著她和你談這件事兒,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又在儲藏室裡繼續搜索,發現地板上似乎有一塊四方形的活門。我用手指捏住上麵一個小小的凸起,把活門掀了起來。拿著手電筒,探頭往下一看,原來,底下還有一個六張榻榻米大小的地下室。地下室裡麵空蕩蕩的。四壁和地板都是水泥澆成的,如果沒有梯子,根本沒有辦法下去。地板上散落著很多穀糠,看來以前住在這兒的農戶,曾經用這裡儲存新收的稻穀。我回到大屋,看到你出現在二樓。大概和我正好是前後腳回的家吧。儘管如鯁在喉,可是,我也想不出什麼高招來,隻得悶悶不樂地捱過了一夜。次日早上,一句意外的話,便完全打消了我心中的疑惑。三枝子的這句話,真讓苦悶的我,抓住了救命稻草啊。“大久保先生說,昨天,有人偷了他們家晾在外麵的衣服。被偷的還是大久保亞美的內衣。真是的,如今這鄉下地方也不太平啊。”哎呀,我昨天晚上,都在亂想些什麼呢!我居然以為你出去,欄路襲擊年輕婦女,搶她們的內衣來著。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的擔心,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反而還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公,難道你……”三枝子嚇得咽了口唾沫。你也停下手裡的筷子,對我怒目而視。“不,不是的,誤會,全是誤會。”我神經質地笑個不停,“乖乖,這真是太逗了。”我的手顫抖著,拿起盛著醬湯的小碗,一口氣吃了下去。可是剛喝下去,我的腦海中,便湧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弄得我差點當場把醬湯又吐了出來。後來回想起來,當時我之所以笑得如此誇張,說不定是在下意識地,掩蓋心中的不安吧。說真的,人都笑成這樣了,可我渾身還是一直在止不住地顫抖著。不祥的預感,波濤洶湧般拍打著我的胸脯,很快,就要發生難以想象的慘劇了。7久喜市郊外北風肆虐、寒冷異常。能見度好的時候,從這裡能看到西北方覆蓋著皚皚白雪的赤城山;但是,從那裡吹來的刺骨寒風,在關東平原這裡,可算是一大禍害,人們都恨恨地稱之為“赤城風”。有時候,寒風還卷著塵土,一起撲麵而來,路上的人也沒有辦法,隻能緊緊抿著嘴,低下頭加快腳步。小學低年級的男孩兒們,看到自己呼出的氣體,變成團團白霧,全都大驚小怪地亂喊著什麼“怪獸來啦,是哥斯拉!”一邊喊叫著,一邊集體放學往家走,總之鬨得很歡。這種季節,也隻有孩子會真正開心吧。孩子們的父母,則輪番站在交通信號燈等交通要地,暫時充當流動崗哨,他們手裡舉著小黃旗,一臉愁苦的模樣。考慮到女性失蹤事件的罪犯,可能也會向孩子出手,十一月底的PTA臨時全體會議上作出的決定,要求家長也參與到安全工作中來。每當有孩子從麵前經過的時候,當班的家長就擺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囑咐他們早些回家。等孩子走遠,便立即又擺出一副不情願的嘴臉。學校放寒假後,家長們終於擺脫了站崗的辛苦差事,就在這時,久喜市西郊的女性連環失蹤事件,又有了新的進展。十二月二十六日,眼看要到年關了(日本新年為1月1日)。就在這天深夜,在住宅區裡的小公園,一位年方二十的女子遭到了襲擊。她名叫須永待子,是一位二十歲的女性白領,案發地點在西區的楓公園內。還好有一位加班晚了,正好路過的上班族,聽到公園的樹叢裡,傳出了奇怪的聲響,多虧他趕來相助,這才沒有釀成慘禍。據這位目擊者稱,他看到一個黑影翻過圍欄,飛也似的逃走了。經過搜查,警方在現場附近,提獲一把蝴蝶刀,相信是罪犯逃走的時候,掉落在現場的凶器。前一陣子,關東北部某市一個初一男生,剛用蝴蝶刀捅死了班上的女教師,因此,這種刀具也名聲大振。儘管出事之後,店家紛紛將其撤下,但已經有大量蝴蝶刀流入了民間,所以,警方認為:要想從刀的來源,摸清楚這名罪犯的底細,可是沒有那麼簡單。不過,在公園的圍欄上,殘留著一些衣物的碎片,可能是罪犯逃走時,被刮破留下的。總之,現場留下的證據,與之前的事件相比,可是豐富得多。這次事件和失蹤事件,還有一個不同點,那就是案發時間在星期五,而不是星期一;此外還有,遭到襲擊的須永待子,是第二位失蹤者酒卷佳代子的好友。之前的三位失蹤女性,除了居住地點相距較近之外,互相沒有什麼關聯,這次事件,終於讓幾位被害人之間,有了一些相互關係了。須永待子雖然遇襲,但幸運的是,隻遭到一些輕微的磕傷和擦傷。即便如此,她還是受到嚴重的驚嚇,被送進久喜中央醫院後,也是到第二天,她才能開口說話。警察之後便到她的房間裡,詢問了事件的經過。據她所說,自己和酒卷佳代子從小學時就是好友,踏入社會後,二人還是關係密切,經常用手機互通有無。她一直不相信酒卷佳代子已死,好友失蹤後,她堅持每天給她的手機發去短信。大約五天之前,須永待子開始,連續接到了可疑的沉默電話。她認為對方不是酒卷佳代子,就是失蹤事件的始作俑者。當她發短信說明,自己想麵見對方後,收到了寫有指定時間和地點的回信。指定的會麵地點就是楓公園。這件事待子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自己悄悄地,跑到公園去了。當她坐在秋千上等待時,便遭到了襲擊。嗯,我認為襲擊我的,肯定是一個男人。從他掐我脖子的手勁來看,女人不會有這麼大的力氣。被他掐住的時候,我就想,也許佳代子也是被這個男人給綁架了吧。以前在電視劇裡,看到刷中人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交納贖金,我總是奇怪:他們為什麼明知危險,還要去送死。但是這種事情,一旦落到自己頭上,想要救佳代子的心情,果然還是戰勝了恐懼感……我當時還想著,反正是在住宅區裡,自己隻要大喊出來,自然就會有人來搭救,真是太天真了。而且,我上初中的時候,曾經在空手道道場學過防身術。儘管隻學了幾個月就打了退堂鼓,可是,我卻因此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以為憑那兩下子,肯定就能擊退色狼了呢。遇襲的情景,我記得很清楚。也許是太緊張了,我突然想去廁所解個手,於是便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感覺到身後有人,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拉進草叢中了。我想喊叫,卻喊不出聲來,緊急警報器也按不下去。恐懼感把我整個人都束縛住了,喉嚨也不聽使喚。我總算明白了,在那種情況下,什麼防身術之類的,根本派不上用場。要不是碰巧有人路過,我也許連命都沒有了。你們抓到罪犯了嗎?哎?還沒抓到?那佳代子她……求求你們,快點抓住那個罪犯吧。搜查本部認為:這起事件和酒卷佳代子的失蹤大有關係,因此,在案發現場附近,緊急布置了警力,卻始終沒有發現可疑人員。不過,罪犯很可能是本地人,而且,住所距離現場很近。隨著時間推移,警方對此看法,也越來越有自信。當然,首要嫌疑人曾是仍然處在監控下的玉村光男,從他被釋放那天開始,警方就在他的公寓門前,張下了一張天羅地網。可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也正因為由警方的監控,玉村光男在事發當天,竟然有了可靠的不在現場的證明。這三天以來,玉村光男從來沒有踏出過公寓一步,須永待子遭到襲擊的時候,他應該也在家中。為了確認,刑警曾去敲過玉村光男家的房門,結果出來開門的,正是胡子拉碴的玉村光男本人。在現場附近,警方還尋獲了一部手機,很可能是罪犯遺留的。於是,搜查本部命令趕緊提取指紋,以便找出罪犯。“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神崎弓子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回頭轉向高嶺隆一郎。“罪犯果然除了玉村光男外,另有其人?”她感到一股莫名奇妙的不安,自己剛把手頭上關乾久喜市連環女性失蹤事件的數據資料,整理好並認真分析了一遍,結果,最重要的罪犯身份,現在依然不明。“嗯,怎麼說呢。”高嶺隆一郎頭也不回地答道,他死死地盯著筆記本電腦的顯示屏,又開始打原稿了。當助手神崎弓子從他那裡,挖不到重要情報而賭氣時,他便把整理資料的工作,全都丟給她,然後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他眉頭緊鎖的模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是悲壯。在犯罪紀實文學這個圏子裡,脫潁而出之後,曾經一帆風順的高嶺隆一郎,最近卻麵臨著很嚴重的危機。那些尖酸刻薄的評論家,批評他的作品全都像是報告文學,而且,內容過於膚淺,還說他的寫作風格自我重複,已經走入了死胡同。這些尖銳的評論,曾經搞得高嶺隆一郎差點連繼續寫作的自信都沒有了。因此,他把這次的事件,看作是一次讓自己浴火重生的好機會,為了不漏掉一個疑點,他甚至變得有些神經質了。神崎弓子很能理解高嶺隆一郎的這種心情,身為秘書,也想為他多少分擔一些壓力。而她也知道,高嶺這次孤注一擲,取材的難度很大,自然也很危險。“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高嶺隆一郎摸著下巴右側的一粒痣,盯著弓子問道:“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吧?”“啊,沒有。不好意思。”神崎弓子察覺到,自己從耳朵一直紅到了脖子根。高嶺雖然還不到三十五歲,但人生閱曆相當豐富,所以,能夠遇事不慌。麵對高嶺那極具洞察力的目光,神崎弓子便緊張不已。“這件事兒就快水落石出了。我們隻要靜候佳音就行。”“老師已經鎖定罪犯的身份了?”神崎弓子大感意外,睜大兩眼激動地問道。對於神崎弓子的提問,髙嶺隆一郎的臉上,浮現出曖昧的笑容,卻沒有正麵回答。“我覺得,警察很快就能找到罪犯。”“難道不是玉村光男嗎?”“嗯,這可難說。”髙嶺隆一郎的視線,又移回了電腦顯示屏:“不過,隻要仔細鑒定,罪犯留下的那部手機,比對指紋並且查看通話記錄,肯定能夠找出罪犯。警方現在明明嚴陣以待,那家夥應該低調一些,這時候反而耐不住性子,結果自掘墳墓了吧?……也罷,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髙嶺隆一郎似乎是在嘲笑罪犯太愚蠢,說他不該在手機上留下指紋。“可是,如果罪犯沒有前科,那比對指紋就並不那麼容易了。”神崎弓子輕輕搖著頭歎道,“他迄今為止,都做得很完美,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這次,居然笨到把指紋留給警察啊。”“看來罪犯沒有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來。他的如意算盤,全都被這個意外來客給攪了。”高嶺隆一郎冷笑著說,“當然,丟手機也肯定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吧。”“這麼說,那部手機就是他的死穴?”“沒錯,他這次真是大大的失算了。我還以為,他能夠乾得更久些呢。”高嶺隆一郎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不滿,他再次轉向筆記本電腦,開始敲擊鍵盤。“乾得更久一些?……畜生,老師,您這是什麼意思?”神崎弓子的話沒有得到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高嶺隆一郎劈劈啪啪、敲擊鍵盤的身姿,他就像高超的鋼琴家一樣,讓手指頭在鍵盤上優雅地翩翩起舞。8在儲藏室發現的女用手帕,和疑似大久保亞美私人物品的內衣,都被我保管在自己的書桌裡。但是,那種極度令人不快的疑惑感,如同野火一般,在我的腦中迅速蔓延開來。畜生,你究竟在儲藏室裡乾了些什麼?……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像神經被一根根拔起一般,頭痛欲裂。如果你從鄰居家裡偷走手帕和內衣,隻是為了愉悅自己,那我還能原諒你。說說我自己的經曆吧,我上初三的時俟,就經常躲在老家的儲藏室裡,一邊意淫著班上我喜歡的那個女生,一邊自慰。雖說每回完事之後,都會感到後怕和罪惡感,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也不過是成長過程中,一個健全男人很自然的生理需求罷了。想想自己的過去,我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理解你的心理狀態。但是我總覺得,在那間儲藏室裡,隱藏著一些超乎我想象的東西。我決定找出儲藏室裡的秘密。話是這麼說,可是,我還得去公司上班,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躲在儲藏室外麵打埋仗。於是我腦筋一轉,想出個好辦法——在那裡安個監控裝置,一旦有人進去了,我立即就能夠得到消息。雖說我是個研究化學的,可是,電氣設備和機械裝置,也是我的強項,在儲藏室門口做點手腳,對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於是,我便每天一下班就直接回家,在書房裡靜候。過了一星期平安無事的日子,當我覺得,自己的努力快要付諸流水的時候,監控裝置傳來了信號。時間是晚上九點半。出門之前,我特地去你的房間確認過,你當然不在屋裡。看到自己的不祥預感成真,我不由得有些喪氣。這樣一來,我便確信:你肯定正在儲藏室裡,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了。我沒有驚動三枝子,偷偷地溜出了房門,躡手躡腳地向儲藏室那裡走去。剛剛靠近一些,我便聽到了像是女子驚叫的聲響。哎呀,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八成是你把哪個女人,拖進了儲藏室裡,正在做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吧!我靠近儲藏室,把耳朵貼在門上,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個女人壓低的聲音。我決定把門打開。就算你是我兒子,也該讓你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的心都快從胸膛裡蹦出來了,做了一個深呼吸,下定決心,正要把手伸向房門的時候,大概是操之過急,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我的手拍在了門上,發出了“哢噠”一聲巨響。儲藏室裡的聲音戛然而止,隻留下了一片寂靜。死一般的沉默,在我耳中如同針剌一般,令人無法忍受。我滿頭大汗,內衣也被汗水浸濕了,刷烈的寒風刮得我渾身發冷。我努力地隱藏自己的氣息,希望能完全消融在黑暗之中。我轉到儲藏室側麵,在樹叢中彎腰蹲下,雙手抱膝,等著真相大白。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悄悄地傳來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裡麵果然有人。我雙膝跪地,就像一隻四條腿的禽獸那樣,把雙手撐在前麵,窺視著儲藏室前麵的情況。“回見!……”有人低聲說道。緊接著便有人回答“回頭見”。剛才儲藏室裡,至少有兩個人,天曉得他們在那裡麵做什麼。我繼續觀察著,隻見一個黑影,向隔壁的鄰居家跑去。跑過樹叢的時候,那人全身沭浴在月光下,被照得清清楚楚。雖說體型像個少年,但那卻不是你。那人的身材更加嬌小,曲線更加優美。等到那人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倒,微微發出一聲悲鳴時,我才意識到,那是一位少女。是大久保先生的女兒一一大久保亞美?在儲藏室裡撿到的內衣,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她。她掙紮著想要起身,此時她的背後,閃現出另一條黑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了,那就是你。你溫柔地攙著亞美,將她扶了起來。然後兩個人影便合二為一了。我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切在我的麵前發生。你和大久保亞美深情擁吻,這就夠我暈上一陣子的了,可我實在是不得不聯想到,更要命的事實——你們肯定是在這裡偷嘗禁果吧!才上初三,就在這裡搞不正當關係(這也是個古老的詞兒了),這怎麼能夠被允許呢!……當然,大久保夫婦和三枝子,一定對此一無所知,我該告訴他們嗎?還是該把這秘密,深藏在自己的心中?最後,我還是決定先不聲張。還是先問問你本人,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兒吧。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也更公平一些。我決心已下,就來到了你的房間。敲門沒有反應,於是我直接拉開了房門。你坐在寫字台前麵,就好像剛才的事兒,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甚至都沒有轉身過來。“我有話和你說。”我開口了。你一言不發。“是關於你和大久保亞美的事兒。”你的肩膀痙攣似的抽動了一下。“爸爸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我的意思是……”我剛想說出來,卻一下子啞口無言了一一你猛地轉過身來,盯著我看,那眼神就像死魚一樣,毫無感情。我的舌頭一下麻痹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什麼?……”我隻聽到你說了這麼一個詞兒。“啊……這個,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就是說,爸爸想和你談一談,男女關係這回事兒。”儲藏室裡傳出的女聲,仍然縈繞在我的耳際。那絕對是女性在歡愉時,才會發出的聲音。“我什麼都沒乾。”你冷冷地答道。然後又轉過身去了。從你那背影中,我可以清楚地知道,你不想談這件事。“你才上初中,做那種事還大早了些。對你來說,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吧?”“滾出去!……”你強硬地怒吼一聲。“爸爸隻是擔心你。你要是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出來好了。你爸爸雖然沒什麼值得誇耀的經曆,但是,至少在社會上的經驗,比你多了一倍還不止。你要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兒,我至少可以給你參謀參謀。”我的話,回蕩在充滿整個房間的沉默之中,發出了空虛的回響。“也就是說,嗯,我想說的就這些。”說完,我離開了你的房間。居然無法和自己的兒子交心,這讓我感到渾身乏力。當我咬著嘴唇,走下樓梯的時候,三枝子用期盼的眼光看著我。也許她從我的表情裡,已經察覺到出事了。“老公……”三枝子油膩膩地叫著。我隻是說著“沒什麼,真的”,希望能打消她的疑惑。隨後,我把手放在滿麵不安的三枝子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住。“畜生,你弄疼我了!……”三枝子輕聲喊了起來。“啊,對不起啦!……”我把手拿開,說道,“來,咱們該睡了。”那時候我的突然介入,或許讓你大吃了一驚。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你暫時低調了一陣子。但是,這件事給你帶來的壓力,終於變成了憤懣,於是在新一輪的危險之中,事態向著我難以預料的方向,一路滑了下去。很遺憾,那個時候,我沒有注意到這暗中的變化。如果那時候,我能夠稍微注意到……不,這種假設毫無意義。因為即使我知道了,也沒有任何辦法去製止吧。9久喜地區突然迎來了久違的甘霖。年底這段時間,本地幾乎沒有下過雨,直到昨天,都是乾燥的寒風獨霸一方。消防車和市內的宣傳車,不斷地播放著氣候乾燥的警示錄音,一個勁兒地提醒市民們注意防火。這次,總算下了一場像樣的雨,消防隊的諸位,這才放下心來。前一陣子感冒病毒肆虐的受害者們,這天早上,也總算能夠呼吸到濕度適中的空氣,症狀有所緩解了。不過,感到開心的人,也就僅此而已。居住在久喜市和其近郊的女士們,腦門頂上仍舊是烏雲密布,讓人坐立不安。從前晚開始,天上聚起了雨雲,因此,氣溫不降反升,早上便很難得地達到了零上溫度,但白天的氣溫仍然很低,連攝氏五度都不到。久喜市發生的連環女性失蹤事件,因前幾天的強釺未遂事件,而有了新的動向。不過,對於媒體的種種猜測,搜查本部的態度,始終和天氣一樣冷冰冰的,口風也很緊。警方究竟是有了重大突破、正在秘密調查,而不便公開案情呢;還是已經走入死胡同,無法自圓其說了呢?普通市民當然不了解內情,他們對警方的不滿與日俱增,後者在民眾中的威信,也是越來越低。就在這時候,一名男性突然去向不明。這次失蹤的不是女性,而是一位男子一一他就是被釋放之後,正處於監控之下的玉村光男。如前麵所述的那樣,警方雖然釋放了玉村光男,但是,仍然將他列為重要嫌疑人,因此指派了數名警員,在玉村的公寓附近隨時監視。但是,之前那起強奸未遂事件,逼迫警方調走了一些人手,加上這次的暴雨,居然讓玉村光男就此銷聲匿跡了。玉村光男究竟是自己逃匿了,還是另有外力促成了此事?警方就連這個都無法確定。“真夠可以的,那幫警察是吃乾飯的嗎?”髙嶺隆一郎一改平時的冷靜,爆發出難得一見的憤慨之情:“渾蛋,我看他們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高嶺很少如此表露自己的感情,這次也許是工作上遇到了瓶頸,讓他實在心焦氣急了吧。“警察太無能了,居然讓玉村光男那個畜生全身而退!……”前幾天,高嶺隆一郎剛剛隻身去久喜市采訪過一次,一想到這個,他臉上就滲出後悔的神情。“老師那時候就認為,玉村光男行為可疑嗎?”神崎弓子小心翼翼地叫道。“至少他算一個嫌疑人。所以說,不管有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警察都應該繼續監控他才對。”“搜查本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個襲擊女人的家夥吸引了,居然大意失荊州。”“說得也是啊。”高嶺隆一郎狠狠地咬著嘴唇,托著下巴,在電腦前呆坐著。狂風大雨猛烈地敲打著高嶺隆一郎公寓的窗子,雨水在玻璃上飛速滑落,形成一條一條的斜線。近在咫尺的練馬區政府,那棟大得有些誇張的辦公樓,也似乎溶化在了這灰色的世界中,從他們的視野中,突然整個地消失了。天氣預報稱關東各地全都有雨,北部山地則會有降雪,平原地帶在夜間,也有可能由雨轉為下雪。久喜市的大雨,大概更加陰冷吧。“罪犯要是和我們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會想到些什麼呢?”神崎弓子不由得暗自猜測道。“老師,您認為玉村光男究竟是逃跑了,還是被什麼人給……”“你是說,他被人給綁架了?”“就是這麼回事兒!……”神崎弓子得意地點了點頭。“就算人到中年,可玉村光南再怎麼也是個男人。你覺得,他碰到這種事情,會乖乖地束手就擒嗎?”高嶺隆一郎說著,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但嘴仍舊緊緊地抿著。“那麼,老師覺得,哪種情況的可能性比較高呢?”“我覺得都不像。”“你的意思是……?”“要想綁架這樣一條壯漢,對方肯定會激烈抵抗的。罪犯應該也會覺得棘手吧,就算帶上兒個幫手去,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完事兒。”“既不是被綁架,也不是自巴逃跑。您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玉村光男並不是自己想要離開公寓的。”“您是說他有同夥?”神崎弓子吃驚地瞪大了兩眼。“不,不是同夥,而是有人幫他逃跑。”“什麼,有人幫助他逃跑?”神崎弓子感到如鯁在喉:謎底明明就在眼前了,卻像影子一樣無法抓到手。“難道玉村光男正藏在這個幫手的家裡?”“他很可能已經被藏起來了呢,不過,他是否還活著,這就不好說了。”高嶺隆一郎點起了一支煙,他的麵龐在煙霧繚繞之中若隱若現,壓抑的沉默,和煙霧一道,擴散到房間四處。牆上的電子換氣扇尖嘯著,將煙霧出溜一下吸走,但是,它對沉默卻無計可施。神崎弓子忽然又回想起來,那間儲藏室裡發生的事了。如果罪犯把人藏在民居裡,那警察若是沒有搜查證,便也無從下手。在那個地方,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此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罪犯心中的黑暗,可是比現實中的黑暗,還要深邃得多呢。10你和大久保亞美在儲藏室裡的事兒——雖說我自己在外麵搞外遇,應該也沒有資格來教訓你,但是,有一點我還是要說,你們當時年紀也太小了。十五歲,即便以現在的標準來看,也太早了一些。人生的路還很長,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你們去做呢。打那以後,我一直很煩惱,不知道該用什麼更合適的方法來開導你。後來我這裡也災禍臨頭,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是無睱顧及你的事了。我一說“災禍”這兩個字,反應快的人應該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吧。“災禍”——還真的就是大禍臨頭了。我要是再警覺一些就好了,就因為家裡這些麻煩人的事兒,讓我放鬆了警惕啊。真是太大意了。沒錯,事情就壞在藤原靜香的身上。自從你離開少年院後,我疏遠了她一陣子,看來這讓她感到很難受。沒有能夠考慮到她的心情,這事兒也怪我不好。到了儲藏室那件事兒的時候,她一要找我談一談,我就以家庭問題為由推委不見。靜香在公司裡,也經常流露出落寞的眼神,可是,我卻儘力無視她的訴求。因此,那天早上,當我發現辦公桌抽屜裡那張紙條時,簡直是嚇得魂不附體。我想就算是你殺了人(這個比喻雖說不太合適),我也不會如此驚訝吧。在一瞬間,儲藏室的事情,仿佛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我有了。”這幾個字寫在半張草稿紙上,然後又工整地對折了兩次,上麵沒有收件人的名字。外人看了自然是不明白,可我一看就知道出了什麼事。即便愚鈍如我,這幾個字的意思,還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我眼前一片花白,腿也軟了下來。要不是屁股下麵還有椅子,我恐怕當場就會摔倒在地吧。——我有身孕了。白紙上沒有寫字的雪白部分,就像藤原靜香那悲痛的目光一樣,狠狠地剌中了我。當天我便打內線到總務科找她,要求下班後到她的公寓見麵。而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聲音,就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可是,在公寓等著我的藤原靜香,樣子卻很開朗,和電話裡給我的印象戴然相反。她活潑得就像一位苦苦等候的妻子,前來迎接單身外派許久的丈夫回家一樣。“歡迎回家。”藤原靜香笑容滿麵地說道,“我可是做好飯在等你來哦。”屋子裡一股紅燒肉的甜香氣味兒,這是我最喜歡吃的菜。但我卻直反胃,胃液都快湧到喉嚨口了,難受得不得了。我隻好拚命地咽口水,才沒有嘔吐出來。我在飯桌前就座,她很快端來了啤酒和酒杯。“今天就饅慢享用吧,好嗎?”她盯著我的臉說。“啊,這不行,我兒子,他……”“沒事兒的。小兄弟扛得住。”畜生,藤原靜香居然親熱地管我兒子叫“小兄弟”,這給我的感覺,就像吃了根魚骨頭一樣不自在。要真是像我想的那樣,可就糟糕了。包裹在藤原靜香身上的疑雲,眼瞧著越來越濃密。靜香的笑容在我眼中,突然變得醜惡無比。“那麼,說說那件事兒吧。”我剛想提起紙條的事,她就旁若無人地把話題岔開:今天公司裡的事兒啦,多年沒有聯係的老朋友突然打電話來啦,因為伊藤洋華堂已經開始冬季大減價,所以她一口氣買了很多東西啦……聽藤原靜香絮絮叨叨的說著,我也在猜測,她那張紙條的用意。究竟是因為我一心顧家,疏遠了她,還是她僅僅想要吸引一下我的注意力,才寫了那張紙條呢?但我又很快打消了這些念頭。“我兒子的功課,總算是趕上班裡進度了,這下我就放心啦。”我也附和著她,把話題岔到其他事情上去,但這次卻是她,擺出一副不情願的麵孔來了。我們就這樣互相試探著對方。“太好了,這樣你以後,就能經常來見我了。”藤原靜香終於亮出了底牌。“什麼?……”我捏著酒杯的右手,仿佛脫離了大腦控製一般,無法動彈了。狹小的房間裡,驟然變得陰冷無比,與屋外的寒冬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用左手支著右手,很快,左手也跟著右手一起顫抖起來,最後不由自主地,全身都哆嗦了起來。藤原靜香看來是要攤牌了。“所以我就說嘛,我都懷上小寶寶了,孩子他爸也要多來這兒看我們呀。”靜香撫摸著肚子上的圍裙,這話似乎是向肚裡的孩子說的。終於,她的底牌亮出來了。“難道你真的……”“對,我懷上了。”藤原靜香的回答直截了當,簡直是不假思索,就直接從嘴裡說了出來。可是,這話對我來說,無異於五雷轟頂。“孩子嗎,是這樣啊。”那時我的腦袋裡麵,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可藤原靜香卻以為,我隻是被突如其來的喜訊,衝昏了頭。“你吃驚了?……”她笑吟吟地說。“啊,那還用問。”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單純的想象,一旦成為麵前的現實,給人造成的打擊,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啊。“那麼,大概懷上多久了?”“三個月了。三天前醫生告訴我的。”“是嗎。要是隻有三個月大,那還來得及打掉。”我這樣說話就欠考慮了,當時要是能說得委婉一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許還能說服靜香的。結果我卻急著冒出這句來,真是太愚蠢了。藤原靜香的臉蛋立即漲得通紅,我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可為時已晚。“什麼,你說打掉?……”她臉上露出受傷的痛楚,淚水模糊了眼眶。“不,我是說現在還不能排除流產的危險。”儘管我竭力打圓場,但還是被她看穿了我的用意。“親愛的,你剛才說,要我把孩子打掉對吧?”靜香整個爆發了,我從沒見過她這副樣子。“我沒有父母,連兄弟妞妹也沒有啊。這個孩子是我唯一的骨血,要我打掉他?……渾蛋,虧你有臉說得出口!……”一席話勾起了我痛苦的回憶。十六年前,三枝子懷孕的時候,也正是這樣性情大變。雖說也並不是所有女性都是如此,但是,我人生中抽到的這兩根簽,竟然都是如出一轍的下下簽啊。難道是我這個人的性格使然嗎?為什麼被我吸引的女性,性情都是如出一轍?這下除了家庭問題之外,我又不得不麵對新的難題了。你一定也覺得爸爸很傻吧?你要笑就笑吧。這都怪爸爸自己不好,自作自受啊!……我在寫這些話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真是太同情我自己了。那天晚上,藤原靜香歇斯底裡地大哭大鬨,我好不容易才哄她安心睡下,時間已經拖得很晚了。半夜裡我回到家的時候,房子裡靜悄悄的。我拉開臥室的拉門,看到三枝子的身影躺在鋪上,但卻聽不到鼾聲。我確信那天晚上,她並沒有睡著。次日,藤原靜香竟然沒有來上班。我覺得不妙,便提前一小時早退,趕到了她的公寓。從她昨天的發作來看,說不定會一時衝動,自尋短見呢。不管怎樣,我的心情都已經像是墮入活地獄一般了。可是我一敲門,她馬上就出來迎接了。“昨天真是對不住,我失態了。”她笑吟吟地說。“不,都是我考慮不周才弄成這樣的,實在抱歉。”原來她是因為懷孕,造成的嘔吐才沒有來上班。她說自己早上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覺得有些擔心,就沒去上班,在家休息了。“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我差點說漏了嘴。“要是我自殺了怎麼辦,你是想說這個嗎?”藤原靜香笑了起來,那樣子就像剛聽到個冷笑話,“傻瓜,我怎麼可能會自殺呢。這個孩子是上天賜給我的小寶貝,你覺得我會傷害他嗎?”“不,沒那回事兒。”我滿頭大汗,拚命解釋。看來她是決意要把孩子生下來了,至於墮胎,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沒事兒。即便你不管,我也會把這孩子撫養成人的。”“不,要真生下來我會負責的。撫養費你就別擔心了。”我無意中開口承諾。“那是當然,否則我可怎麼過啊……”她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傲慢,但是對此,我也沒有說三道四的資格吧。說實話,我那點薪水,沒法同時供養兩個家庭。哎,我就像是被捕獸陷阱夾住了腿的羚羊一樣啊。“不過,我也跟你實話說了吧。我希望你能夠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渾蛋,藤原靜香居然用“我們”,來稱呼她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靜香一邊向我撒嬌,一邊把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你和我愛的結晶,就在這兒哦。”不過是一句陳詞濫調,從她嘴裡說出來,傳到我耳朵裡,就如同一輛十噸大卡車一祥,轟轟作響。“可是,我家裡還有妻子和孩子,現在他們正需要我……”“哎呀,那我和肚裡的孩子就不是了?”“這我當然知道。”“是吧?……”藤原靜香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你家的那個小兄弟,馬上就是高中生了,就算你離婚,他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離婚?……”她嘴裡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機槍子彈一樣,掃射在我身上。我就像隻被獵槍,打得滿身彈孔的狐狸一樣可悲。“不過,也不是馬上就要你辦,彆著急,慢慢來。”“可是,你……”“我知道你做太太的工作,需要一點時間。我們會一直等著你的。”“不,就算你這麼說,也……”藤原靜香突然強行打斷了我的話:“你以為我是為什麼,才忍到現在的?還不是為了以後,能夠和你結婚嗎?”有了孩子的女性真是強悍啊。我都忘記那天晚上,我是怎麼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的了。後來回想起來,我總覺得就是從那時候起,自己似乎就一直被人監視著了。不好意思啊,又臭又長寫了這麼多。你大概對這些,也沒有什麼興趣吧,不過如果不把這些事兒說出來,後話也就無從談起了,這點要請你諒解。不過,令天也就隻能到此為止了。我也老了,半截子都入土的人了,寫信果然覺得吃力。寫著寫著,我就悲從中來,身體也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啊。你也要多保重身子骨。爸爸累了,這就叫身心俱疲吧。11他隻要一呆在狹小的房間裡,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小片天地。閉上眼睛,他仿佛就立即穿越到,那個奇妙的空間裡去了。沒錯,就像現在這樣……他身處深深的黑暗之中。儘管他已經在那裡很長時間了,但是,眼睛卻還是沒有習慣這種黑暗;他的眼中看到的,仍然是一片漆黑。即便如此,那空氣渾濁的空間,仍然使他感到一股子壓迫感。因為他正把自己,關在一個狹小的場所中,就像是儲藏室或者地下室之類的地方。正因為這裡十分狹小,才給了他一種奇特的安全感。這裡不會有外人侵犯,就像母親的體內一樣溫馨、一樣令人留戀。他像胎兒一樣雙手抱膝,將下巴擱在膝蓋上。他的思緒從現在回到過去、又從過去回到現在,自由自在,如同坐上了時間機器一般。沒錯,這是上天要他乾的,是上天要他去襲擊那些女人的。他隻是奉命行事罷了,他身上流淌著的,便是這樣的血啊。但是卻有人背叛他,暗地裡利用他為自己牟利。這簡直是不可饒恕。他要揪出那個家夥,予以無情的製裁。躊躇滿誌的心情突然凍結了,現在從他的肉體深處,突然燃起了一股赤紅烈火。星星之火借著風勢,頓時就熊熊燃燒起來了。他伸出右手,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支手電筒,手電筒的光芒映照出一張七吋的照片,那上麵的品紅和藍色,已經變淡、褪色了,整體都變得略帶黑褐,看上去就像是被人忘在舊書裡,好幾年的乾枯的花蕊一般。照片上,一對男女和一個小學低年級學生模樣的孩子,正對著攝影師微笑。也許是什麼喜慶日子的紀念照吧,三個人都身著正裝。徒有其表的幸福、徒有其表的安定,一旦剝去那張畫皮,底下便是翻滾沸騰的怨念……你不信?用刀子劃開它看看吧,從照片裡,必定會流出綠色的惡臭膿液來的。這臭味定會招來肮臟的蚊蠅,圍著它跳起死亡之舞。他像擺蠟燭那樣,將手電簡豎著插進垃圾雜物的空隙裡,從左邊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把軍用匕首,在黑暗中嫻熟地耍玩著。“女士們,先生們,睜大眼睛看好了,好戲開場啦。”他眨眼間,就變成了街頭叫賣的藝人,嘴裡冒出一連串滑稽的詞兒。可是,周圍沒有現眾,他的聲音在密封的空間裡回蕩著,發出金屬敲擊般的嗡嗡回聲。從遠處傳來一陣像是汽車疾馳的震動。屋外明明正是北風肆虐的三九嚴寒,這裡卻聽不到一點風聲。因為這裡很深,很深。“請大家注意觀賞。”他的聲音裡麵,摻雜著一絲自嘲,“看完了您再賞錢,如果您滿意,就請到這邊來……”手電筒暗淡的光芒,映出一個小孩子用的飯碗,碗的邊沿部分磕破了。一旁的地麵上,落著一枚五日元的硬幣。他撿起硬幣,放在燈光下,上麵寫著昭和四十五年(1970年)鑄造。這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兒啦?自打從昭和改元平成之沿,他對時間便完全沒有了概念。算了,這無所謂。他將硬幣扔進飯碗,發出“鏘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的一聲清響。“叮,大家感覺如何啊?”他向燈光無法觸及到的黑暗所在,深深地鞠了一躬,把匕首放到了右手裡。刀尖頂在了照片上,接觸麵上略微滲出了一點紅色。這不是光線在作怪,而是真的血。隨著刀尖的移動,那對夫婦模樣的男女之間,劃開的裂口越開越大。匕首繼續向下切割,很快便來到了那孩子的頭頂上。他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但很快就直直地切了下去。照片隻剩下了一半,上麵淺留著男人的左手、女人和被切劈成兩半的孩子。“你們,你們都下地獄去吧!……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照片從他的左手中掉落,就在它快掉到地上時,他突然鬆手,一把丟下了匕首刀。隨著一聲銳響劃破空氣,匕首直挺挺地將照片插在了乾燥的地麵上。他拍著手,模仿觀眾掌聲雷動的樣子。乾澀的聲音,被牆壁反彈回來,此起彼伏。他不停地拍著手,回音讓人覺得,好像有很多觀眾在鼓掌一樣。他愉快地捧腹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不斷地持續著,似乎永遠沒有一個儘頭。幾個男聲交集、重合、混雜著。地上鋪著一塊古舊的毛毯,上麵勉強能夠躺下一個人。他仰麵臥倒在毛毯上,歇斯底裡地狂笑著。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的耳朵中突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響。他立即將毛毯塞進嘴裡,硬是止住了大笑。他的橫隔膜一陣刺痛,口中漏出一絲呻吟聲。頭頂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搬動東西的聲音、還有喘息聲……“可惡,我有些大意了!……”他不滿地咂了咂嘴,便吃到了一口毛毯裡的沙子。他嚼了嚼,發出一陣嚓嚓聲——這些沙粒,混著一股子血腥味兒。手電筒倒了下來,燈光照到了毛毯上一一毛毯上隻有這被光的部分,顏色變得黑黢黢的,手感也相當粗糙——不知道那是泥汙,還是蟲蛀,亦或是年代久遠的血跡?不管怎樣,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塊毛毯帶著一股野獸的味道,讓人聞了便幾近嘔吐。12回首往事,自從藤原靜香懷孕以後,我身邊就開始不太平了。我創造的這個小生命,對我來說隻不過是一場災難罷了。惡魔之子、惡魔的種子、惡魔的……算了,打住吧。胎兒進入了安定期,流產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藤原靜香笑逐顏開,我則正好相反,一道道醜惡的皺紋,漸漸爬上我的臉龐。胎兒逐漸成長,而我的不安和災害的破壞力,也與日俱增起來。另一方麵,你似乎在學校裡,和別人摩擦不斷,臉上總是掛著擦傷和淤青。於是,我請大久保亞美幫我打探一下,看看你在學校裡,究竟過著怎樣的日子。大久保亞美就住在我們家的隔壁,所以,她也知道你被送進少年院的事兒。即便如此,她還是堅持和你交往,這我都看在眼裡。當我向她詢問你的情況的時候,其實也是繞著彎地,想聽一聽她對這些事兒的感受。想要和她單獨說上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一天傍晚,我送街道宣傳板報去大久保家時,她碰巧獨自在家。大久保夫婦當晚去久喜車站附近的西餐館,慶祝結婚紀念日去了,說是要過了八點鐘才回家。那時我才想到,我們夫婦可從來沒有,慶祝過自己的結婚紀念日呢。算了,這和今天要說的事情沒有關係,彆管它了。我一直把大久保亞美當成小孩子,可是那時候,我再仔細看看她,已經是個小大人嘍。那天晚上,她穿的不是學生製服,而是毛衣,或許是由於這副打扮,更能突出她的曲線吧,總之,亞美看起來已經非常有女人味道了。我對她說,自己在玄關說完就走,免得耽誤她複習應考。她卻說:天寒地凍的,在門口不好,請我進餐廳去談。“不好意思啊。那我就叨擾了。”她給我泡了杯咖啡。“亞美以後肯定是個好老婆。”我平時不苟言笑,那時卻不知怎地,脫口而出。“叔叔你真討厭。”她滿臉通紅的樣子,真是可愛得緊啊。你以後要是能娶到她當老婆,爸爸真是舉雙手讚成。就這樣客套了一通之後,我話鋒一轉,直奔主題。“實際上我是想問一問,我家那小子的事兒。”“您說什麼?”她睜大了眼珠子問道。“我是說,我想知道,他在學忮的情況。比如,是不是經常和朋友們打架……”我嚴肅地瞪大兩眼問道。“那小子最近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不是瘀傷就是擦傷。”“啊,叔叔你彆擔心,沒事兒。”大久保亞美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但是,她的目光卻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由此我確信,她並沒有對我撒謊。“是嗎,既然亞美你這麼說了,我也就放心了。”我一邊吞咽著咖啡,一邊點點頭,隨口問道,“我問這個,也許你會覺得有些奇怪。亞美,你對他怎麼看?”“怎麼看?……”大久保亞美疑惑地反問道。“我是說,我覺得他經常給你惹麻煩吧,所以……”大久保亞美圓睜著雙眼,搖了搖頭笑著說:“不,沒有那回事兒。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啊,從小就是啦。”“是……是嗎,我知道了。”他們二人都還很小,至於那種微妙的男女問題,現在還是不要繼續追問為好。於是,我便將話題轉移到中考上去了。“聽你媽媽說,亞美你準備報考浦和第一女子高中是吧。”浦和第一女子高中是本縣屈指可數的公立重點中學。大久保亞美低下頭,偷偷地笑了:“能不能考上,還說不準呢。久喜和浦和不在同一個學區,所以,我和大宮、浦和的人相比,就沒有什麼優勢了。像我這種周邊學區的考生,如果不能保證超過分數線,學校根本不會收的啦。”雖說她很謙虛,但實際上,她的成績總能躋身全校前五,她母親也總是得意洋洋地,把優秀的女兒掛在嘴邊。“不過,亞美應該沒有問題的。我家那孩子可就不好說嘍。”“怎麼會呢,他才不會有閃失呢。看他不用功都能學得好,真讓我羨慕啊。”“嗯,公立學校恐怕不適合他,我看他還是去私立學校比較好。除非把他過繼給彆人改個姓。”我反正模模糊糊地記得,當時我們就是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差不多正是那時候,在久喜發生了怪異的事件。年輕女性相繼失蹤。她們都是在回家路上,突然去向不明的,也都沒有離家出走的可能(其實這倒不一定)。地方上鬨得沸沸揚揚的,還以青年團(日本曆史最悠久、會員數最多、基層組織分布麵最廣的民間區域性自製青年團體。1951年5月6日重建,宣誓“不再重蹈戰爭覆轍”;“不再第二次拿起槍杆”。經費上受日本政府文部省部分資助,政治上主要傾向於日本社民黨。其綱領是:1、修練身心,爭取做完美的人;2、以友愛和互勉為信條,團結一致;3、致力於建設美好舒適的鄉土社會;4、以人類博愛和正義維護世界和平。宗旨是:維護青年權益,提高青年的生活水平,改善青年的生活環境,提高青年的社會地位。在國際事務方麵,主張以“人類博愛和正義維護世界和平”,聲稱“爭取世界和平,是人類生存的崇高任務”。主張禁止核武器,反對一切核試驗。致力於與世界各國青年組織的多層次、多領域合作。)為核心,組建了人數眾多的搜索隊,在附近的沼地、開闊地和田裡麵,四處尋找她們的下落。我們家附近因為農田陸續被房產商開發,所以,從外地來的新住戶也不少。老住盧和他們的關係稱不上融洽,但這裡突然一出事,大家反而團結一心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家和大久保家,還有房東田村家,都沒有被請去參加搜索。雖說我們這幾戶人家,離案發現場也不遠,但是,他們要麼是把我們當成果農的鄰居、要麼就是見外了,總之,看來是徹底把我們幾家給無視了。隻是,儘管他們在後院的樹林裡,也仔細地搜了一陣子,但顯然一無所獲就是了。搜索的結果看來並不樂觀。簡直就像是一樁無解的疑案,用鄉下的老話說,這是遇到“神隱”了。那些女人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就像是被吸到了另一個世界裡去了。媒體對事件的報道十分誇張,而且,還添油加醋地煽動恐怖情緒。不過,既然這麼找都遍尋不著,我看八成是從外地來的不法分子,把她們給綁架走了吧。久喜本就是交通要衝、正處在鐵道東北本線和東武伊勢崎線的交叉點上,而且,還連接著東北公路的高速入口,想要從東京或東北地區進入這裡,簡直是易如反掌,綁架得手後,想跑也很容易。我覺得,失蹤者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正說明並不是本地人下的手。我也提醒三枝子,晚上儘量不要外出。可是,她總是掛念著你,你要是沒在房間裡用功,她有時候就會到外麵去找。表麵上,我是怕妻子在外麵遇到危險。實際上,我要她儘量少外出,是因為怕她看到我和藤原靜香在一起,所以才借題發揮,即便我不這麼說,三忮子也可能已經,覺察到我有外遇了.對妻子的行動,我也必須時刻多留心才行。在這一片亂糟螬的環境裡,我反而逐漸接受了我和藤原靜香的孩子。儘管他來到這個世上純粹是因為我不當心,但是,還沒有出生的孩子,畢竟是無辜的。雖說生活資本讓我手頭吃緊,但是,我仍然樂觀地認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種時候,越悲觀越容易壞事。另一個當務之急,就是讓你考進高中,早些自立。離中考隻剩幾個月,你卻不知道自己都快要當哥哥了。那一年,讓我震驚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你的少年院生活、靜香懷孕、還有、還有……哎,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頭暈。我從來就不信什麼豐年凶年的說法,但接二連三地遇到這種事,我也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造了什麼孽了。但你和我不一樣。你麵前的人生道路還很長,隻要肯努力,你的未來是充滿了機遇和變化的。上進也好、跌入低穀也好,這全看你自己的選擇。這些道理,用不著我再重複了吧。但問題並不在此。首先是,靜香突然失蹤了,這時她懷孕剛剛第五個月。她的肚子還沒有明顯地變大,公司的女同事們,也沒有覺察到她的身孕。而且,她本來決定等肚子太明顯的時候,才向公司遞辭呈的。那天白天,她也和往常一樣,前來公司上班了,看上去也沒有什麼異樣。她和同事們談笑風生,見到我也是報以無心的微笑。過了下班時間後,大概是五點十五分的時候,我偶然看到她走出辦公樓,往車站方向趕去。我想,她應該是要先去車站附近的超市買點東西,再乘巴士回家吧。那天我下班後,直接就回家去了。但是我到家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三枝子。我勸三枝子不要隨便出門,已經不知道勸了多少次了,理由當然是這一陣子外麵不太平,但那天晚上過了九點,她竟然還沒有回家。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想出門去找,電話卻響了起來。我有些不安,心想也許是三枝子出什麼事了。結果真給我猜著了,電話是警察打來的。“我們收容了一位女性,疑似是您太太。請馬上過來一下。”電話裡,一個男人照本宣科似的對我說道。我剛坐進車子裡,想往久喜警察署趕的時候,電話又響了,但我沒去接,而是直接發動了車子。到了警察署,對接待處說明來意之後,一位年輕的女警察,領著我進了一樓交通科旁邊的一間屋子,看上去像是個接待室。三枝子蜷著身子坐在沙發上。她頭發淩亂,看上去就像是個病怏怏的老太婆。說真的,我那時候真懷疑,這是不是我的妻子,痛苦與悲涼也一並湧上心頭。“太太,您先生來接您了。”聽到女警察冰涼的聲音,三枝子抬起頭來,但她的眼神迷離、全無感情可言。那雙眼睛,就像是被惡魔吸走了靈魂一般。據那位女警介紹,三枝子被發現的時候,似乎正坐在警察署對麵,消防隊的客用自行車停車場裡發呆。問她名字她也不說,警察隻好拿了她的錢夾來查看,裡麵的備注欄上,寫著我的名字和公司的電話號碼。然後,他們便打電話到我公司,向留下加班的同事詢問,要到了我家的電話號碼。“喂,三枝子,你沒事兒吧?”我急切地詢問著她。三枝子機械地點了點頭,樣子就像是個發條人偶。我說了一聲“走了,回家吧”,她順從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動作卻極不自然。我帶三枝子上車,開回了家裡。以前那個神經科醫生開的安眠藥,現在還剩下一點,我拿出來給三枝子吃了,她倒頭便睡。次日我向公司告了一天假,在家裡陪妻子。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時候,三枝子才終於醒了過來。“哎呀,我這是怎麼了?”她張口就是這句話,一臉愉悅之情,活像是早上睡到了自然醒。我跟她說了,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卻一臉茫然地說,自己全都不記得了。三枝子似乎隻記得出門購物前的事情,之後的事情全都給忘了。不過,既然沒出事,我就放心了。次日便去公司照常上班。藤原靜香竟然又沒來。總務科的女孩說,她從昨天就開始無故曠工了。我從公司打電話到她家裡去,卻無人接聽。我坐立不安地揠過了一天,一下班就直奔靜香的公寓而去。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應聲,我便掏出備用鑰匙,開門進了屋。“喂,靜香!……”我喊了一句。1DK的屋子裡空空蕩蕩的,但很明顯不久之前,這裡麵還住著人。桌子上放著還沒織好的嬰兒毛帽。看這樣子,就好像靜香隻是去洗手間了,等她回來以後,又能馬上開工呢。裡麵倒著牛奶的小砂鍋,就這麼放在煤氣炷台上。牛奶表麵已經結了一層奶皮,貼著鍋的部分已經泛黃了。我湊上去聞了聞,都餿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前天她穿到公司來的衣服並不在屋裡,隻有手提包被扔在餐廳的椅子上。打開包一看,她生日的時候,我送的褐色牛皮錢包還在,裡麵插著兩張一萬日元和五張一千日元的鈔票。到底出什麼事了?沒有留言,連電話都接不通。突然門鈐響起,嚇得我差點心臟停跳。難道是靜香回來了?不,不可能。我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哪有人回自己家還按門鈴的?我溜到玄關,湊在貓眼上往外窺視,站在門外的是總務科科長和靜香的一位女同事。估計他們是因為靜香無故曠工,才到她家來詢問情況的吧。“藤原小姐究竟是怎麼了?”“真是古怪。”二人聊了一會兒,但還是等不到人來開門,隻得轉身離去。要是被彆人發現,我和靜香之間的秘密,那可就糟了,所以,我也奪門而出,逃跑似的跑回家去了。又過了一天,藤原靜香還是沒有來上班,也沒有聯係我。藤原靜香這個人,就像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但我不能報警,要是我和她的關係敗露,以後還怎麼在公司乾下去?況且,那樣也會惹得三枝子精神失常吧。幾天以後,藤原靜香突然寄了一封信給公司總務科,內容似乎是說,她因為一些原因,而搬去東京居住了,請大家不要為她擔心。而我這邊,仍然沒有收到過她的任何信息。後來我才意識到,靜香消失的那天,竟然也是個星期一,不過,當時我可顧不上考慮這個了。年關剛過,那是個陰冷潮濕的早晨。但是,那寒冷並不是來自於周圍的空氣,而是從心底裡湧出來的。到了正午,雲層變得越來越厚,氣溫也急轉直下。過了下午二點,細雪開始飄舞。雪花落在乾涸的大地上,起初就像豆粉一樣稀疏,漸漸地,便堆出了片片白色來。第一層雪在泥土上站穩了腳跟,積雪的速度便猛地加快了。我在公司裡留意了一下天氣預報,裡麵說入夜之後,積雪就會厚到影響交通的地步。於是我在下班之前,就早早開始收拾,準備回家。巴士的車輪也纏上了防滑鏈。我就知道這天要下雪,才改乘巴士上班,真是有先見之明。路上已經有幾輛汽車陷在路邊,動彈不得,逐漸被白雪覆蓋起來了。這裡的關東平原,很少遇到大風雪,因此,這次的雪雖說不算太猛,可是,也足夠讓交通停止一陣子的。商業街幾乎無人光顧。雖說城區人口急速膨脹、城市化進程已經擴展到了市郊結合部,可是久喜車站旁邊的乾道,卻一直沒有擴建,還是和以前一樣狹窄。“舊式風光”這個詞兒聽起來很美,可說實話,稱其為“被遺忘的角落”,恐怕更加合適。巴士的暖氣開得太足了,車內有些燥熱。乘客們豎著衣領,都蜷縮在座位裡,沒有人說話,耳中隻傳來汽車的引擎聲,和不時響起的下車鈐聲,還有車內的報站錄音。我下車的時候,車裡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和我一起下車的,是一位身穿紅色大衣的年輕女性,她穿的鞋子跟太高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最後險些絆倒,還好她用手撐住了地麵。“喂,您沒事兒吧?……”我走到她的身邊,拉住她的手問道。“啊,真是不好意思。”也許是摔倒時磕傷了,她的褲襪中滲出血來了。“您就住在這兒附近嗎?”我把她拉起未,“如果住的不遠,我送您回去吧。”“不用了,我沒事兒。”雪地的反光照出了她的臉,那是一張惶恐不安的麵孔:“真的,我沒事兒。”她想要掙脫我的手,我這才發現,自己正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啊,抱歉。”我趕緊鬆手,她飛也似的逃走了。紅色的大衣在雪地上躍動,就像鮮血一樣。她跑了一陣子,又摔倒在地,然後奮力爬起來,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乾嗎這麼慌張?我細想了一下,終於明白了,原來她是把素昧平生的我,當成綁匪之類的人物了吧。“扯淡!……”我不禁笑出了聲。我居然成綁匪了,可是,我隻是個對任何人都沒有妨害的普通中年男人啊。難道我長得像個綁架犯嗎?就算真給我看到了綁架現場,像我種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膽小鬼,也隻有看戲的份,居然還懷疑我?……畜生!……笑聲逐漸消失在皚皚積雪中,我反而被周圍湧來的沉默給擭住了。為了不輸給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便笑個不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邊笑著,一邊回想,我上一次大笑,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呢?……想不起來,我想不起來了!……真的想不起來了!……我隻記得這幾年來,自己似乎都忘記什麼是歡笑了。為這個可悲的中年人喝彩吧!……祝他永遠幸福!……笑吧,笑吧,笑到發狂吧……但我笑得越來越無力,最後變成了斷斷續續的乾笑聲。想停也停不下來,奇怪的笑聲,不斷從我嘴裡噴出未。我毫無意義地隻是笑著,臉頰和下顎已經笑得抽筋了。完了,已經停不下來了。我從後門的林道回到了家中。“您真是開心得很呐。”一個粗野的男聲,猛地闖進了這銀裝素裏的世界。笑聲戛然而止,仿佛被我吞進了肚裡一樣。我憑直覺便能嗅出,那聲音中潛藏的狂躁和殘暴。“你……你是誰?”一個四十多歲的肥碩男子,邁著遲緩的步伐,出現在雪地上,那樣子,活像是一隻在西伯利亞雪原上,巡視的大白熊。“其實我們是來找你兒子的。”另一個聲音說道。在胖子身後,還站著一個三十歲前後的年輕男子。直覺告訴我,這二人肯定是警察。年輕人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埼玉縣警察部門的兒玉,那胖子則自稱是久喜市警察署的長穀川。“畜生,找我兒子乾什麼?”我的腦內變得如同飛雪一樣,空白一片。“你兒子在家嗎?”縣警察兒玉厲聲問道。“馬上就要中考了,他正在複習。”我已經極度混亂,答話也是驢唇不對馬嘴。“最近這一帶,頻頻發生女性失蹤事件,想必您也知道吧。”“嗯,在報上看到過。”“關於此事,我們有些話,要問一問您的兒子。”還沒等我答應,兒玉便拉開半掩著的房門,強行衝進了玄關。大衣上的積雪,也紛紛被抖落了下去。就在這時候,從二樓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你身穿學生製服,默默地走下了樓梯。樓梯上沒有燈光,你蒼白的麵孔,從暗處慢慢浮現出來。那樣子,活像是一幅光影漸變的人像畫,看得我毛骨悚然。你看上去若有所思……當你在警察麵前,說著什麼的時候,我的喉嚨深處,不由得漏出了野獸嘶吼般的低鳴。我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樣子就像是蒙克的那幅《呐喊》。“您太太在家嗎?”警察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剌向我們。訓導摘要(對A的評價)⑹——(初中三年級)儘管從不用心聽講,但考試成績卻很好。他不習慣集體活動,偏愛個人感興趣的事情。問訊調查⑹——(初三時候的班主任)班上的同學,都知道A小朋友有些神經質。這也難怪,畢竟他出過那樣的事兒嘛。雖然說在報道中,並沒有提到他的名字,但在學校裡,可是無人不曉。雖說他在畢業典禮前就不見了,但畢業照那時候巳經拍好,送去編輯了,所以,在畢業相冊裡,有他的照片。您問那本畢業相冊在哪兒?嗯,我們已經交給他的父親了……13一月六日,又是新的一年。二十歲女白領須永待子遇襲負傷的事件,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久喜警察署宣布:他們已經逮捕到了一名嫌疑人。根據遺留在現場的手機上殘留的指紋,警方很快鎖定了嫌疑犯。此外還在嫌疑犯家中,搜出了留有劃痕的運動服,經過鑒定,公園圍欄上殘留的布片,便出自這件運動服之上。嫌疑犯是居住在附近的少年A,現年十五歲。少年A曾於一年前,在自己的中學裡,對他人施暴,因此被送進少年院改造,數月之前剛剛離院。手機上的指紋,是本案中最有力的證據,因此,少年A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但是,這並不僅僅是一件單純的強奸未遂事件,案情中還發現了更大的謎團,那就是少年A手上,那部原本屬於酒卷佳代子的手機。為什麼手機會在他的身上?這位少年A是否與酒卷佳代子失蹤事件有關?因為放走了頭號嫌疑人——玉村光男,而垂頭喪氣的搜查本部,這下子可算是抓到救命稻草了。據說在警方的審問室中,負責本案的警察和少年之間,有過一段這樣的對話……“那是我在路上隨便揀到的。我一直想要一個手機,打算就拿來自己用,結果馬上就有信息進來了。”一一發信人就是後來,被你襲擊的那位女士吧?“是的。她希望我打她的手機,我就照辦了。”——是你就打算對她下手,對吧?“不,我隻是鬨著玩。因為她聽了電話,似乎感到很害怕,所以,我就想再捉弄捉弄她。所以就給她回了個信息。”——那條信息的內容是‘待子,我想見你。佳代子’,對吧?“是的,就是這句。隻是個惡作劇。”——渾蛋,如果那隻是惡作劇的話,為什麼特地要她去公園?“我隻是想確認一下,那個女人會不會來。”一一隻是想確認這個?那至乾從背後撲上去麼?“我那時候無法控製自己。”——原來如此,無法控製自己啊。你以前進過少年院吧?“那和這次的事兒沒有關係。”——在少年院受的教育,看來都是白搭啊。“畜生,我不想談這個。”到這裡為止,調查進行得比預想中都順利得多,但是在那之後,事情就不太對勁了。雖說警察認為:該少年和連環女性失蹤事件大有乾係,但是,隻要一被問到酒卷佳代子的事,他便馬上三緘其口。對手是個十五歲的小孩,警方必須慎重對待。搜查本部為了避免,再次遭到媒體和居民們的非議,便下了決心,一定要在羈押期限到期之前,讓他自己供認罪行。——那我們就換個話題來說吧。你揀到的手機,原本屬於酒卷佳代子小姐,她失蹤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好像在報上看到過。”——好像?……這可是本地的大事兒啊。畜生!……“嗯,我知道。社會上傳聞很多,我爸爸也經常絮叨這件事兒。”——那麼,你認識酒卷佳代子小姐麼?“不……不認識。”——你們住得那麼近,在路上總得打個照麵什麼的吧。“在電視新聞裡,我看到過她的臉,我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大概是以前在路上碰到過吧。”——那麼,北澤香織小姐呢?“更不認識。”——她是一位失蹤的女性,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不認識。”——那麼,說說多多田由香裡小姐吧?“不認識。”——她住得離你家也很近,至少打過照麵吧。“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之後,少年A便保持沉默,不再回答警方的問題了。少年A是在去年九月離開少年院的,而北澤香織是在十月十三日失蹤的,因此,他完全有下手犯罪的可能。經過搜查本部查實,三位女性失蹤時,少年A都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而他本人則堅持說:自己一直在二樓的房間裡,讀書玩遊戲,家裡人也說,沒有注意到他曾經出過門。少年A儘管學習成繢優異,但過去卻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瑣事,釀成了傷害事件,被送進了少年院。從那裡出來以後,他家裡人就小心翼翼地,不去招惹他。而他在學校裡,似乎也很努力用功,因此,家長更加不管他了。少年A被逮捕後,不少街坊鄰居都作證說,他經常一個人,晚上在外麵閒逛。警方搜查少年A的住宅時,在後院一堆落葉下麵,發現了多多田由香裡的手帕,上麵還沾有新鮮的血跡。之後經鑒定證實,這就是第三位失蹤者——多多田由香裡的血跡。14那件事情之後,過了沒有多長時間,我就明白過來,原來三枝子也離家出走了。我都忘了那是星期一,還是星期二了,算了,反正我也不願意,再去想這件事情了。不管怎樣,看看我身邊吧——你、藤原靜香以及她肚子裡麵的孩子、還有三枝子。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推一些,那還有我死去的母親……我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最後隻剩下我,這簡直就是《無人生還》裡的情節啊。我現在已經習慣寂寞了,但是,這本身就很可悲啊。那麼,今天就此擱筆。又及這一陣子,我可能暫時不再給你寫信了。因為你似乎並不怎麼寂寞嘛。如果是那樣,讀了我的信,你反而會覺得堵心吧?爸爸需要休息一陣子了,特彆是需要精神上的休養。我已經累得不行了,真的。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Tip:阅读页快捷键:上一章(←)、下一章(→)、回目录(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