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好多花……鮮花的海洋,笑臉的海洋,歡呼的海洋。人們是載歌載舞的,笑臉是向日葵般全向著她的,鮮花是在手中不斷搖擺著的。“歡迎歡迎!歡迎歡迎!”一群姿容姣好的少男少女,手拿鮮花,排成長隊,歡舞而出,一隊黃衣漢子,賣力地在一邊擂鼓,臂上堅實的肌肉反射著燦爛的日光,“咚咚咚咚鏘!”雞窩頭跳下車,一隊老頭熱淚盈眶迎上去,雞窩頭以功臣和救世主的姿態,款款微笑,微微躬身,對著馬車手一讓。太史闌眼前頓時浮現現代那世少先隊員夾道歡迎領導視察的場景,或者運動會入場式……腦海裡瞬間響起這麼一段畫外音:“……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中國男足,隊員們來自五湖四海,是該領域的精英,以假摔、假踢馳名世界,瞧,他們人人意氣風發,精神昂揚,走向下一場失敗,他們的橫幅口號是2000年開始每次賽球買我們輸,包你十年百萬富翁!……”……太史闌摸摸下巴。老實說,她是做好麵對巨大心理落差的準備的,比如看見破敗校舍,比如向她要巨額學費,比如根本沒有什麼優秀師資或先進軟硬件,按照現代廣告宣傳定勢,牛皮吹越大,現實越坑爹。她已經做好被坑的準備。果然真相永遠超越你的想像……她還沒反應過來,景泰藍已經很進入狀態地站起來,搖搖擺擺腆著肚子爬下車,一邊走一邊揮手。很牛,很有範。太史闌瞪著景泰藍背影,心中忽然生出拔腿就走的衝動,事有反常必有妖,她帶景泰藍來這裡上學,是打算在窮鄉僻壤裡隱姓埋名暫時擺脫容楚糾纏的,可沒打算招搖過市亮在眾人眼皮底下過日子。“景泰藍,”她躥前一步,正準備將進入狀態即將發表言論的景泰藍抱起來,用神一般的速度逃走,忽然眼角瞥到一個頎長的身影。那身影如此熟悉而深刻,卻又如此令她意外,再想不到會在此處看見。她怔住,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堆老頭已經上前來,不由分說簇擁她進了校門,等她努力在人群裡試圖尋找那個似是而非的人影時,哪裡還找得到?---“吃瓜子。”太史闌招呼景泰藍,抓了一把瓜子放他麵前。景泰藍嗬嗬笑,抓起瓜子,上下小牙齒靈巧地一磕,“咯。”瓜子仁落了出來,景泰藍小手接著,小心地放在另一個小瓷碟裡,那裡已經積滿了淺淺一碟子瓜子仁。太史闌悠閒地躺著,時不時伸手從瓜子仁碟裡拈幾顆吃著。很享受。“太史師妹在嗎?我們來瞧瞧你。”一堆女子嬉笑著湧進來,看見這“兒孝母懶”一幕都撇撇嘴。這麼乖巧可愛的兒子,這當娘的居然也捨得奴役!還一臉的不以為然,無恥。太史闌知道她們在想什麼,頭都懶得抬。她們懂啥。她這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為這封建男權社會,培養開天闢地第一位懂得尊重和照顧女性的完美紳士。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遠見卓識,是對當前腐朽男尊女卑觀念的有力挑戰,是對男權意識至上的現實一次無聲宣戰。她的兒子,她做主。太史闌麵無表情,起身。景泰藍立即顛顛跑過去,伸出小肥爪,供太史太後扶住,就差一聲,“庶。”女人們發出惆悵的歎息……太史闌瞟一眼她們——這二五營,真閒。確實閒,她來了有三天了,還沒見到任何一位師長。她確實分到了單門獨院帶花園包車庫的小樓,確實樓上樓下一日三餐,有人洗衣有人送飯,一切居然真的和宣傳單上說的一樣,除了那所謂的“翠峰山下,明鏡河邊”。翠峰山下……山的遙遠那頭,離東昌城百裡開外。明鏡河邊……明鏡河不知道第多少條支流的一條褲帶細的小溪邊。四週數十裡之內,沒有人煙,所謂每旬放假一日可以隨意遊玩,大多隻能在自己院子裡玩老鼠。不過太史闌可以玩景泰藍。她還大方出借景泰藍給女同學們玩,二五營為了湊人數,女子也招,不過在名冊上,這些女子的性彆是男。會進二五營的女子,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出身,落魄江湖的,孤兒無靠的,出身妓樓的……也因此,落魄江湖的瞧不起孤兒無靠,孤兒無靠看不上青樓妓女,青樓年老色衰的妓女鄙視那倆類裝逼,各自勢同水火,拉幫結派。不過女人在愛小孩這一點上,倒是有誌一同。這也是她們難得能聚在一起的時候。“我抱抱!”“我抱抱!”“就你那跑江湖賣藝的粗手,小心蹭破景泰藍的臉!”“你懂什麼抱小孩?從小到大你被抱過?”“你懂?你那一雙玉臂,不是隻會被人枕?”“……”院子裡吵成一團,太史闌麵無表情吃瓜子,景泰藍立在人群正中,對著四麵八方殷切目光和張開的雙臂嗬嗬笑,笑得母愛光輝瞬間氾濫,滿院子都是“景泰藍景泰藍,來我這來我這!”小流氓左看看,右看看,流著哈喇子,跌跌撞撞往一個最沉默的女子那裡去了,歡笑著往人家懷裡一紮,呢呢喃喃,“香……香……”那女子趕緊抬手抱住,歡喜得臉都紅了。太史闌臉卻在發青。什麼香!分明是看人家胸最大!以為帶他進軍營,好歹能培養他的男兒鐵血氣息,誰知道反倒進了怡紅院。瞧小流氓那四處偷香得償所願的得瑟樣。這毛病得治!景泰藍忽然無聲打了個寒噤……“明天要開操呢。”一個妝容很厚的女子忽然道。“不知道李教官會不會來?”另一個寬眉女子眼神發亮。“怕是不能吧,李教官不是營內專職教官,從來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另一人語氣不勝遺憾。瞧瞧四周女人瞬間目光發亮模樣,太史闌便知道,一種叫做“腎上腺瞬間升高血細胞沸騰症候群”的毛病又集中發作了。簡稱“花癡。”來這裡三天,聽這“李教官”的名字已經聽爛了耳朵——年輕俊美,才華橫溢,謙和有禮,溫文深雅,對營內學生無論貴賤一視同仁……總之,絕世好男人,無雙佳公子。這位李教官,是營內特聘的“行走教官”,二五營的建製和所有光武營建製一樣,名稱雖是軍製,但並不像正式軍隊一樣設營長。還是以文教製度為主。最高長官稱總院,其下有營副和教官,分彆負責營中雜務和教學事務。教學分得很細,“器、技、藝、文”四主科,每主科又分出很多副科,比如器是指兵工武器製造,其中刀槍劍戟各自分類;技指武技,又分內功外功暗器箭術等;藝則雜糅各類技藝,連廚夥都有一科。文自然指文教類的一切學識傳授。“行走教官”相當於現在大學特聘客座教授,一般都是各方麵都才藝精通的大神,偶爾來指點授課,不在營建製之內,不享受營內薪俸,但因地位超脫才華卓著,向來很受營內師生尊重。營內設這麼多學科,自然學生不能全部吸納,所以二五營也有選拔或自選製度,挑選最適合的學生專精學習某項學業。即使是了解現代完整細緻的學科劃分的太史闌,也不得不承認,光武營的建製很完整很先進,超脫於這個時代。據說這也是容楚的功勞,他一手創辦地方光武分營,並設立如此完善的製度時,不過十七歲,而那時,他已經在沙場征戰數年,建功無數。這讓太史闌很有些奇怪,這麼建製先進、劃分細緻、人才物儘其用,運轉流暢有序的高級軍事文化學府,為什麼年年輸給東堂?東堂更先進?太史闌猶自思索,門又被敲響,打開門,一個疤臉黑胖子和一個白臉水蛇腰少年站在門口。太史闌的目光在他們互摟著的手臂上一落。隨即轉開。“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