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蒙太古府邸的正門。拉車的駿馬煩躁地跺著蹄子,身後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兩個強壯的家僕正數著號子,合力從馬車上卸下一個巨大的箱子。那箱子裡不知裝了些什麼,沉得過分。兩人的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艱難地抬著箱子往屋子裡挪。管家吩咐了傭人帶著送貨人去帳房結帳,自己則匆忙跟上那兩人,不時出聲指揮方向或是提醒兩人注意拐角或裝飾架,以防他們磕壞了房子裡的什麼物品。箱子被搬進了二樓的一個空房間裡,蒙太古家的獨子與表少爺正等在那裡。班伏裡歐掀開蓋子,好奇地往裡麵瞄了一眼,裡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尊尚未雕刻的石膏像“這是什麼?”他問羅密歐:“你這是要乾嘛?”“如你所見。”羅密歐對著陽光舉起手中的刻刀,眼眸虛虛眯起,半晌滿意地點點頭:“看上去還不錯。”答案太過明顯,班伏裡歐反而不敢肯定了:“……雕刻石像?”“當然。”“你認真的?”班伏裡歐不敢置信地追問。雕刻石像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他以前也曾一時興起,想要完成至少一件作品,但隻堅持了三天就不了了之了。在得到對方的默認後,班伏裡歐咂咂舌:“好吧好吧,我隻能說,祝你成功。”羅密歐勾唇笑了一下:“我的耐心一向都很不錯。”“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班伏裡歐觀察著他的表情:“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是有那麼一件好事。”羅密歐也沒打算向自己的兄弟兼好友隱瞞,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與這雕像相關?”班伏裡歐繼續猜測。“是。”羅密歐點頭說道:“我想,最遲在收穫節的時候,你就能聽到我的好消息了。”“收穫節……”班伏裡歐想了想:“一個月後?”“是。”羅密歐的手溫柔地撫過潔白石膏像的頭部,彷彿撫摸著的是心中那位少女的秀髮:“收穫節的時候,一切都應該有個分曉了。”──────窗外的月亮泛著璀璨的銀光,安德森小姐的房中搖曳著溫柔的燭光。羅茜端正地坐在書桌前,安靜地垂眸看著攤放在書桌上的書。但是時間已經過去整整兩個小時了,她麵前的書卻始終沒有翻過一頁。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集中精神。但是沒過一會,她就煩躁地吐了一口氣,乾脆伸手將那本從卡薩帕家借來的書闔上了。那天……羅茜簡直能夠稱得上是落荒而逃了。一想到那天的情景,羅茜的臉就控製不住地開始泛紅。卡薩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知不覺之中,自己曾經以為再熟悉不過的青梅竹馬,居然……其實闊彆八年,卡薩帕已經不再是小時候自己心裡那個軟萌可愛、一調戲就容易臉紅害羞的小正太了吧?他現在,其實已經……羅茜無意識地趴在了桌子上,把臉埋在雙臂之間,開始在腦海中描繪起那人現在的形象來。他的眼睛是最純粹的祖母綠色,瞳仁極黑極深,看著她的時候,總是一副很專注的樣子;他的鼻樑很直,唇角天生就帶著絲柔和的弧度,就算不說話的時候,也總是一副微笑著的樣子;身材也很好,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美學上的黃金比例0.618,但兩條裹在黑色馬褲裡的腿當真是又長又直;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強壯,相反的甚至有點瘦弱,但是把她托起來的那雙大手又是那麼的有力……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最後就是,當他俯下身來看著自己的時候,從寬大的領口露出的堅實的胸膛……停!羅茜麵紅耳赤地摀住自己的耳朵,拚命大力搖頭:停!羅茜!停!不要再想了!飛速的搖頭似乎真的起了些作用,那人的身影被她從腦海中甩了出去,然而……他的聲音,又鬼魅般地浮現在她的耳邊。“茜茜。”他的音色本來就很容易讓人無端聯想到黑色的天鵝絲絨,又或是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獨自奏響的大提琴。此刻又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被少年在無意之中壓低變緩,其中富含的磁性幾乎要滿溢出來。原來自己的名字還能唸得這麼好聽,羅茜恍惚地想。少年的手掌無聲地撫上她的臉龐,大拇指輕輕地從她的眼睛底下劃過。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肌膚相貼的地方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她,還是他。他又低低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她垂下眼簾不敢看他,但卻能感覺到他在細細地打量著自己。空氣的溫度很低,又或許是因為她體表的溫度過高,裸露在外的肌膚冒出了細小的雞皮疙瘩,她瑟縮了一下,然而就在這時……“我想吻你。”羅茜再一次麵紅耳赤地摀住耳朵使勁搖頭,然而這次,無論如何那個聲音都在她的耳邊低低迴響,久久不散。“我想吻你。”“想吻你。”“……茜茜,我想吻你。”羅茜猛地跳起來把自己摔到床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又扯過被子把自己緊緊地裹起來。……心跳的好快。自己這是,喜歡上卡薩帕了嗎?喜歡上一個幾乎可以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男孩?不可能吧?……但是……意大利維羅納城安德森男爵小姐的閨房裡,臥床上小小的一團動了動,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隻露出一頭燦爛的金髮以及紅得快要滴血的小巧耳朵尖。────是夜,凱普萊特家宅,凱普萊特家主書房內。即使是在自己家中,凱普萊特子爵依舊穿著正式的禮服。他拒絕了僕人的服侍,親自為來客拉開椅子請他坐下,又為兩人都斟上一杯紅茶。嫋嫋的煙霧升騰而起,紅茶的香味在書房內蔓延開來。凱普萊特子爵看著來客端起杯子,淺淺啜飲了一口,“帕裡斯伯爵殿下,”待對方將杯子輕輕放回骨碟上之後,他才開口說道:“您的造訪,簡直令這裡蓬蓽生輝。”“您太客氣了。”帕裡斯伯爵比凱普萊特子爵要年輕得多,大概隻有二十歲上下的樣子,他是維羅納城之主親王的親戚,是身份高貴的王宮貴族。“其實我早就應該前來拜訪,但卻一直拖來現在才來叨擾。您不但沒有因此責備我的過失,反而如此周到地招待我,這真是……”書房裡沒有紅酒,帕裡斯隻好稍稍舉了舉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為您的寬宏大量。”凱普萊特子爵連忙也舉了舉茶杯。兩人沉默地喝了會茶,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最後還是年輕的帕裡斯伯爵先沉不住氣了:“我注意到,”他說:“維羅納城中……似乎有些不太平?”“……”無論是誰,隻要隨便在城中打聽一下,很容易就能知道凱普萊特和蒙太古兩家之間的恩怨。凱普萊特子爵臉上有些訕訕的:“是。”以為對方是代親王來表達不滿的,他於是連忙補充道:“之是您所聽到的傳聞可能有點誇張,殿下,最近城中的爭鬥已經少了很多了。畢竟,蒙太古肩負著跟我同樣的責任;而且像我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想要維持和平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你們兩家都是很有名望的大族,卻結下了這樣不解的冤仇,著真是一件不幸的事。”說到這裡,帕裡斯伯爵停頓了一下,突然話鋒一轉:“但是,這並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正題來了。凱普萊特連忙坐直身體。隔著一張書桌,年紀輕輕的伯爵殿下單手支頜,另一隻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敲擊:“凱普萊特子爵,”他問:“如果我向令愛朱麗葉求婚的話,您的意見是?”凱普萊特愣了一下:“可是我的女兒今年還沒有滿十四歲,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他說:“我以為還要再過上兩個夏天,我才會談到她的親事。”“比她年紀更小的人,都已經做了幸福的母親了。”帕裡斯說。凱普萊特遲疑了一會:“早結果的樹木一定早凋。”他說:“我在這世上已經什麼希望都沒有了,隻有朱麗葉是我的唯一的安慰。”凱普萊特家與安德森家一樣,都隻有一個獨女,並且都被放在掌心寵著長大。這兩位家長恐怕是唯二不希望自家女兒早嫁的了。所以一直以來,安德森男爵都沒有催促羅西的婚事,凱普萊特子爵亦然。但對方的身份畢竟比自己高上不少,他不敢把話說得太絕對;並且如果朱麗葉真的願意嫁給伯爵,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但是,我會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邀請許多親友參加,您當然也是我所要邀請的一個。屆時您將可以見到燦爛的群星翩然下降,照亮黑暗的天空;在蓓蕾一樣嬌豔的女郎叢裡,您可以充分享受青春的愉悅;您可以聽一個夠,看一個夠,從許多美貌的女郎中間,連我的女兒也在內,揀一個最好的做您的意中人。隻要您能在舞會上贏得朱麗葉的歡心,我的同意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他說:“時間不會太久,但也不能準備得太過倉促,就定在收穫節的前後,如何?”“收穫節的時候,我們就能夠得到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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