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找個地方睡一覺了。” 久違的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仿佛不知疲倦的他仍然沒有向後看去：“為什麼？” “這裡的夜晚很危險的。” “不是有你保護麼？” 機器人沒有說話。 他仿佛不知疲倦般繼續走著，他的身體好像被他所完完全全控製了。他感覺不到饑餓，感覺不到疲憊。性格使然，他隻是倔強地朝前走著，因為強烈的直覺告訴他，走下去終會得到答案。 夜晚清風拂過，絲絲涼意讓他打了個哆嗦，他將耳機戴在了耳朵上，無限循環著最喜歡的一首曲子《e》，然後繼續走在長長的，仿佛沒有儘頭的路上。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依舊被黑暗籠罩，但他停下了腳步。路燈不知什麼緣故，逐個熄滅，黑暗從他這邊，慢慢延伸到了視線儘頭。 突然，他身體的影子被無限拉長，沒入遠處的黑暗之中，而周遭，再度被光芒照亮。這光明來自他的後方，他轉身一看，是機器人胸口像是一個圓盤一樣的裝置射出了光。那光像是汽車的遠光燈，強烈、刺眼。 機器人沒有說話，挺著直直的腰杆，赤紅的眼睛眺望遠方。若不是先前它把他從怪獸般巨大的青蛙嘴裡救出來，他會以為這個機器人隻有腿是靈活的，而上半身僅是雕像，隻供人仰望。 前方的路再次明亮起來，耳機裡傳來管風琴迷人的旋律。他轉過身，邁著堅定的步伐繼續前進。 不感疲憊，天空泛起魚肚白，太陽悄無聲息地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從他的後麵繞到了他的前麵，並且開始緩緩地從地麵爬起。這一刻，日光灑向大地，他似乎不需要後麵機器人的遠光燈了。 就在他這個念頭剛剛產生時，地麵劇烈震顫了一下。他心莫名地被攥緊，他沒有急匆匆地回頭，而是先摘下了耳機。當他轉過身時，機器人單膝跪倒在地，胸口的大燈閃爍起來。它的左臂不知何時被撕裂，留下的是還在滋滋冒著火花的各種線路，其他地方也有眾多破損的傷口。至於煙囪，像是被堵塞了一樣，無力地、一頓一頓地朝外冒著淡淡的黑煙，伴隨著的還有短促的嗡鳴聲。 “安全了，你繼續朝前——” 機器人第三次主動開口，接著胸口的大燈與眼睛的赤紅色亮光逐漸黯淡下去，背後的煙囪也不再冒煙。機器人右臂無力地垂下，而後朝前栽倒，再也沒有起來。 高大的身軀倒下後，他身後的視線豁然開朗。這晚，他所走過的那條路上，滿是血跡和一些巨大生物的屍體，路左右兩邊的建築也是一片狼藉，不難判斷夜裡發生了何等慘烈的戰鬥。 不過夜裡他從未感到過那給人安全感的遠光燈有過絲毫晃動。他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心裡一片空白。逐漸，像是嫩芽在成長一樣，難以言喻的悲傷蔓延開來。 他盯著倒下的機器人，感受到了悲傷。他覺得這是對的，在這種時刻，不該存在笑容。 …… “咳咳……“ 無力的咳嗽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瞥過頭發現路邊不起眼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他走了過去，看著奄奄一息的男子從書包裡拿出來麵包：“吃吧。“ 出乎預料的是男子並沒有接受他的食物 的食物，而是發出微弱的冷哼聲：“我是不會接受彆人的施舍的。“ “自己都快要死了管那些乾什麼？“他說。 “我可從來沒這麼狼狽過。“男子惡狠狠的眼神讓他有點不舒服。 “不吃？“ “不吃！“ “哦。“ 他將麵包塞進了書包裡，背起書包繼續前進。 “咕嚕……“ 聽見細微的吞咽口水聲，他又停了下來，歎了口氣，將麵包重新拿了出來走向男子。 “我說了我不會吃——嗚嗚，嗆死我了！“ 沒有管男子的抵觸，他直接將麵包塞進了男子的嘴裡。開始男子還有些抗拒，最終饑餓打敗了他的傲氣，不用幫助，自己抓著麵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才不需要你的施舍！“男子吃飽之後揍了他一拳，“你是在侮辱我嗎！“ “算作酬勞，帶我離開這個區域。“他沒有還手，冷靜地說道。 男子喘著粗氣，看著他。 …… “我叫莫測。“莫測大步走在前頭，“這個區域隻有一天的路程，很快就可以離開的！那食物算我自己賺來的，你沒意見吧？“ “沒有。“他緊跟在莫測的身後，“你在這個區域待了多久？“ “很久了。“莫測突然滄桑起來，“久到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或許是一百年，或許是一千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沒有食物的這裡是怎麼活下來的，嗬……“ 他並不像殺馬特一樣，什麼都不記得，反而對這裡了解得很是透徹。 “你有見過彆人嗎？“他問。 “應該見過吧。“莫測在回答這個問題時遲疑了一下。 “能告訴我彆的人都在哪裡嗎？“他道。 “我怎麼知道？“莫測自嘲一笑，“我隻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現在淪落到為了一片麵包給彆人帶路的普通人。“ “好吧……“他已經不指望從這些人嘴裡打探到什麼消息了。 走了一天，莫測沒有感到疲憊，他也沒有。又是一天的清晨，和殺馬特如出一轍，莫測站住了腳步，指著前方的拐角：“往那裡走就可以出去了，外麵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希望你能早點找到其他人類。“ 他點了點頭·，將書包卸下，遞給了莫測：“裡麵還剩一點麵包，你拿去吃吧。“ “不需要。“莫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施舍。 “這不算是施舍，當是我感謝你帶我離開這裡的禮物吧。“他再次遞給莫測，莫測還是沒有收，他也沒作罷，而是將書包放在了莫測的腳邊，隨後走向拐角。 “我可不需要彆人的施舍！“莫測怒吼道。 然而他已經走過拐角，離開了屬於莫測的區域。 走過拐角，迎來的是一片荒蕪的沙漠。沙塵席卷而起，熾熱的太陽讓他口乾舌燥，但他沒有退路，隻能繼續走下去。不知為何，他的直覺告訴他，一直走下去，終會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