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隆冬臘月，就到了考驗東林河洲這些修真門派財力的時候。 歲貢，或叫年貢，總要在新年之前送抵無量山。明麵上稱作啟源大陸優良傳統禮節，實際上就是納租稅、繳保護費罷了，換個說法給大家留點顏麵。 彆看這事聽起來像是無量山盤剝其他門派，其實就連歲貢的名額也有限製，更多小門小派連進貢的資格都沒有。 不向無量山進貢，就沒有無量山的認可，門派陷入戰爭糾紛隻能聽天由命自生自滅。不會像山河派似的，門內出內訌還有無量山派人出麵主持大局，好歹保一個山門整齊。 這些門派陷入困境受人排擠，無量山不管。不過，如果門派壯大，發展迅速，無量山可不會坐視不理。 史冊上當然不會記載無量山忌憚其他門派威脅自身地位，隻會規規矩矩寫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派逞威作惡，對周邊門派意圖不軌，幸得無量山維持公道悍守正義，將邪惡之勢扼殺於萌芽。 有人對無量山這種“偏幫”的行為頗有微詞，認為隻手遮天暗箱操作，作法有失公允。但更多人感謝和讚美無量山所作所為，就因為一家獨大，才給東林河洲帶來了數百年的和平與寧靜，總好過群雄並起征伐不斷的亂世年代。 是非功過後人說，眼下隻把日子過，不管公平不公平，總之無量山的超然地位已成定局。 為了給無量山的天尊們一個好印象，也為了有更寬裕的時間與無量山高人交流討教。剛進臘月，大大小小的門派車隊便陸陸續續進山，把這一年各地搜攫來的珍奇異品或天地寶材送到無量山的庫房。 段瑜早早備好禮品，隻帶了瑤光一人隨行，輕車熟路進了中垣，甚至都沒有進駐山腳下的客棧，而是住到了偏隅山穀中一所花繁葉茂的莊園之中。 除了這處春色滿園的山穀，臘月裡的無量山處處冰雪覆蓋，更加顯得莊園怪異而不凡。 莊園側樓堂屋之上，瑤光衣著素雅，畢恭畢敬側身坐在下首。同一側的段瑜穿著鵝黃飛紅花的束身長袍，大咧咧坐滿整張圈椅，斜眼打量主人位上那位裹在豆綠色長衫裡的老者。 “也就是說……靈劍閣在你手中除名，而你倒成了那個什麼……元劍閣的副閣主？”老者的聲音和他那布滿褶皺的枯臉一樣蒼老，儘管數月前就收到了敘述詳儘的信件，但依舊想要和當事人當麵核實真偽。 “也不算除名吧！隻是暫時更名，日後有機會再做打算。”對於靈劍閣在自己手上更旗易幟，段瑜心中其實一直有愧，被人點到弱處，難免神色有變。 “你師父知道了一定大發雷霆。”綠衣老者輕輕搖頭，語氣有些落寞。上了年紀，人也會變得陳舊，對舊事舊物充滿同病相憐的懷念。 “我倒願意他被氣得蹦出棺材。”段瑜嘿嘿一樂，笑得沒心沒肺，不過眼神中隱隱水光閃動。 段瑜的師父，也就是這位翠玉天尊的胞弟，曾經的靈劍閣閣主。隻是天賦和際遇比起哥哥差了太多，沒有被無量山收入山門，也沒有太高的修為境界，雖然也邁入過分神期，不過彼時到了壽限，已於十多年前病逝。 借著這一層關係，段瑜算是翠玉天尊的親師侄，以不足百人規模的靈劍閣，在東林河洲諸多強勢門派中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前些年還有擴張吞並之勢。 不過前些日子聽聞這位仰仗的無量山大人物遭遇重創，段瑜擱下心中的藍圖霸業，趕緊借著進貢的機會前來探望。 “好在你終於有所小成，讓他在泉下也能安心……”翠玉天尊掃了一眼便知道師侄邁入了分神期，作為長輩師尊，沒有比 沒有比看見弟子成長更欣慰的事了。 “犧牲一條胳膊換來的晉升，不提也罷！”段瑜喟歎搖頭，似乎頗為失望。 這已經是今日談話第三次提到自己的斷臂，表現出強烈的心理波動，翠玉天尊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嗬，我知道了，你的事我怎會敷衍？隻是材料總要等籌備，人手總要去組織，一朝一夕急不來。”翠玉天尊微微一笑，輕輕晃動右肩，半截空蕩的袖袍輕搖，才顯出裡麵的缺失。 不過這並不能阻礙段瑜灼熱期盼的目光，因為他剛才親眼所見，一位被齊肩斬斷右臂的耄耋老者，創口處居然長出如新生嬰兒般稚嫩白皙的手臂，隻不過恢複時日尚短，未能堪當大用，等假以時日滋養，必定會成為完好無缺的手臂！ 無量山的醫術之神奇，匪夷所思！ 同樣苦於斷臂之痛的段瑜，在得知如此驚天消息之後，理所當然欣喜若狂。若不是還有幾分理智和尊嚴，估計已經扒著翠玉天尊的大腿求治愈之法了。 “這事……當然越快越好！”提到籌備材料，段瑜眉宇緊鎖，看起來有幾分為難，稍稍猶豫，出聲詢問：“不知這鳳凰之血去哪能尋到？無量山可有收藏？” 用來製作靈藥的材料都是珍稀之物，雖說不易，但如果有心、有能力、有財力去爭取，尚有希望。 可是其中有這麼一兩味藥材無從下手。 龍鳳在啟源大陸早已成了傳說，就跟真愛似的，每天都有人說，誰也沒見過。 那麼鳳凰之血這樣的傳說物品，又要從哪裡尋找？有價無市啊！ 翠玉天尊也皺起了眉頭，習慣性想要撚須思索，不過如嬰兒般短小的右臂竭力隻夠抵達肩頭，上不去下不來，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無量山自然還有備份的鳳凰之血，可是肯定不會拿出來給段瑜用。 翠玉天尊何等地位，還是因公負傷，尚且需要拿些家底去換來無量山杏林院的靈藥，以及申請幾位天尊大佬聯手，才能有生肌愈骨之造化。 而段瑜隻是區區一個小門派的副閣主，無量山的慈善照顧不到。 換上左手撚須，臉色無奈的翠玉天尊輕聲道：“這個……若是搞到龍族之血來換，或許也行。” 若不是知道這位師伯不喜玩笑，段瑜甚至以為翠玉天尊在講冷笑話。 在段瑜看來，這個方案和放屁沒什麼區彆啊！ 龍鳳都是傳聞中的頂級妖獸，既然鳳血搞不到，那麼憑啥能搞到龍血？ “那個……我好像之前看到過一條金色的長龍……”坐在下首久不發言的瑤光難得出聲，在得知段瑜的斷臂有望痊愈之後，除了震驚，瑤光心中更多的是不忍，畢竟段瑜所付出的都是為了門派，如果能有機會治好，對門內上下都是好事。 “真的嗎？在哪？”段瑜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驪山！那天晚上，你忘了嗎？”九龍頂坍塌之日，那條金色長龍出現時聲勢浩大，令人印象深刻，瑤光想要忘記都難。 “有嗎……？”可惜當初金龍出現之時，段瑜在和蒼雲道觀的南宮固生死相搏，根本沒空看天，錯過了目睹傳說生物的機會。 “那條金龍，現在北莽群山。”低沉的聲音響起，翠玉天尊的消息無疑印證了瑤光的回憶，證實那並不是幻想，但很快又讓段瑜的夢想破碎了大半：“如果不出意外，她已經進階成千年應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