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狼的消失自然沒有瞞過這一對男女,可這會兒二人誰都顧不上去追捕這隻妖獸。
宋青小已經不行了,她金丹已破,全身筋脈、五臟六腑被丹爆之時瘋狂湧動的能量所摧毀,身上還留下了許多道女人法寶所留下的致命傷口。
骨頭碎裂之後,她的身體坍塌了下去,身後撕裂的冰之翼的斷裂口處還帶著她體內湧出的血跡,隻是那血跡還未滴落,便已經被凍結成一個暗紅的水滴型冰珠。
她絕對不可能再站起來戰鬥,可不知是不是先前她臨死反撲時的凶悍給這對男女心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哪怕她此時便如一個被毀得十分徹底的布娃娃,但那男人卻並沒有將壓製著她四肢力量的五骨追魂髓收走。
她仍然四肢被控製著,牢牢被‘釘’著飄浮在半空之中。
女人捂著臉,也仿佛忘了提醒男人將法寶收回,自己也一手抓著法寶,像是防止她隨時可能會再起身戰鬥。
大戰之後殘餘的靈力化為颶風,在戰場之內卷著雪花環繞,發出如鬼哭狼嚎般的聲響,這對男女的沉默,使得氣氛都像是要被這股冰風雪雨給凍結凝固。
“呸!”半晌之後,女人衝著宋青小的身體輕輕‘呸’了一聲,將沉默的氣氛打破。
男人因她這舉動皺了皺眉頭,“芝芝。”他的語氣有些嚴厲,“她已經要死了。”
這樣一個對手,哪怕境界低微,但依舊值得尊重,不應該在將死之後,還遭受這樣的羞辱。
女人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當下嘟了嘟嘴,露出一副小女兒的嬌態,隨即過了半晌,又問:
“逸哥,你說她真的隻是一個僅僅剛踏入丹境的修士麼?”
男人見她不像是因為自己的喝斥而生氣的樣子,又不免鬆了口氣,聽到她這話,又一臉嚴肅:
“是的。”
從時家目前所獲得的情報中可以得知,她父係資料不詳,母親資質低劣,隻是一個根本沒有修練資格的普通人罷了。
“一年多前,因為紅茵那小丫頭爭風吃醋,派出了暗部的人,恐怕才開啟了她的修練之路。”
誰都沒有想到,當時隻是幾個小輩之間的紛爭,最終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恐怕就連始作俑者自己都不會料到,她的舉動險些為家族釀出大禍,惹下這麼一個可怕的對手。
“幸虧她死了。”
女人說到這裡,又咬了咬嘴角。
她臉頰受了傷,大戰之後才開始隱隱作痛。
先前又被那古怪至極的青焰的氣息所燎到,便覺得整張臉頰都火辣辣的,每說一句話牽動傷口,感覺半張臉都麻木了。
“否則能在那樣的地方活下來不說,僅僅一年時間,還能成長到這樣的地步。”在兩個化嬰境修士的追殺之下,將二人弄得滿身狼狽不說,女人的法寶受損,男人的本命五骨追魂髓更是在她手中毀了一顆。
宋青小這樣的成長速度實在太恐怖,像是當年天外天那位絕世的天才,連結果都相同。
隻是她遠不如‘那位’幸運,一顆新星還未冉冉升起,便已經擊落。
這樣的一個人,若不是此次因緣巧合將她抓出,及時將她消滅,要是再給她幾年時間成長,憑當初紅茵做下的事,未來帝都恐怕要風雲變色。
“世族之間同氣連枝。”女人側了下臉,看了沉默不語的男人一眼:
“更何況逸哥,楚家也因為當初‘九字秘令’一事卷入進其中,今日除了她也好,免得將來留下災禍。”
她說這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男人。
那淡藍衣袍的冷峻男人靜靜看了宋青小身體一眼,許久之後才長長歎了口氣,今日這樣事情的結果誰都是始料未及,但終究長老議會安排下來的任務是完成了。
“不說了。”
男人的目光落到那固定在宋青小四肢上的幾顆玉牌之上,眼中露出痛惜之色。
這一次大戰,他的本命法寶損毀了一粒,使得法寶的靈氣都暗淡了許多,對他來說自然是有極大影響的。
更何況這五骨追魂髓煉製不易,當年家族費儘心思、手段,好不容易才尋到一具在養靈之地中的化嬰境上古修士遺骨。
那遺骨受靈力滋養千年以上,尋到之時晶瑩剔透,靈氣斐然,家族得到之後,以極大代價請求天外天的兵藏世家的春長老親自煉化出這五粒追魂髓,在他當初年紀輕輕,便踏入丹境,被家族寄以厚望,族中長輩才以此寶相贈,煉化成為他的本命寶物。
寶物被他蘊養多年,與他心意相通,如今一旦毀了一粒,要想再次湊齊便不容易了。
從他黯然的神色,女人似是也猜得出他內心的感受,不由往他身側一靠,握了握他手,安慰他道:
“將來看能不能再尋得材料,重新再修補。”
“哪有那麼容易。”男人搖了搖頭,先不說五骨追魂髓的材料可遇而不可得,就算有了材料,要想請兵藏世家的人出手煉製也是不容易的。
兵藏世家那位春長老脾氣古怪,若是材料稀奇,入了他的眼倒也罷了;若是不入他的法眼,他是打死也不會答應幫人煉製法寶的。
更何況就算是材料收集齊全,春長老也願意幫忙,可畢竟原本的五粒玉牌出自同一具遺骨,彼此之間靈力相吸,感應不同,再找材料,也隻是格格不入。
女人的神色也有些遺憾,隨即又道:
“咦,她那身體之中飄出來的青焰,到底是什麼?”她提到青焰,又像是想起了先前那一點花生米大小的烈焰竟能將玉牌頃刻便毀去不說,隔得如此之遠,還險些灼傷了她,若非她躲得迅速,恐怕也是要吃大虧的。
想到此處,女人心有餘悸:
“逸哥,你知道麼?”
男人也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凝重:
“不太清楚。”可能是事關重大,他難得又開口多說了兩句:
“但有古怪,很恐怖!”
他的玉牌是以化嬰之境的修士遺骨,經曆春長老的特殊手法煉製而成,一般的法寶難傷,照理來說不可能如此脆弱,但一沾到青焰,便迅速被毀,也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二人相互交換了個眼色,不約而同的道:
“得報告議會,查探清楚。”
說了這半晌,女人美目半眯,“先將‘龍牙’找出吧。”
男人也點了點頭。
宋青小臨死之前,一直未以‘龍牙’應敵,想必這把匕首,被她藏在了某一處。
她還沒有死!
丹爆之後殘餘的少部分靈力還從她體內徐徐逸出,形成氣霧,將她裹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繭。
她滿臉血汙,雙目微眯,那股瘮人的殺機仍纏繞在她身側並沒有完全散去,對想要傷害她的人造成震懾力。
興許是對宋青小太過警惕,這一對男女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觀察宋青小的神情、氣機上,並沒有注意到她被玉牌‘釘’住的一隻胳膊拳頭緊握,像是包裹著一個東西。
此時宋青小的識海之中極為安靜,風聲、男女的談話聲都已經傳不到她腦海裡。
她的身體處於一種百廢待興的狀態,像萬物枯腐之後,等待著又一輪的新生。
那一男一女過來的時候,事實上她已經聽不到響動,也感覺不到這兩人的靠近,她隻是憑著極為敏銳的本能,以最後一絲可以調遣的靈力,打入了那金蟬之內!
‘嗡嗡’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一隻金色的蟬影努力扇動著翅膀,像是想要脫殼重生。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打破了她識海之中那種空寂到近乎死地一般的沉靜。
那金蟬每扇動一下翅膀,便仿佛在她體內掀起一陣颶風,胸口處原本被靈力風暴所撼動的藍血封印在這股颶風的影響下,終於完全破裂!
大股大股的藍色血液湧入一團混亂的體內,帶來一陣冰涼異常的感覺。
筋脈重生的時候,發出細微的‘悉索’響聲。
那種感覺異常的奇妙,她‘觀察’著自己的體內,看著藍血重新鑄造出全新的更為強悍的肉身。
新的內臟在這股可怕而神秘的藍血力量之下重新形成,新生的肌膚一點一點成形。
原本傷痕累累的枯腐身軀猶如一層束在她身上阻止她新生的死皮,令她感到極為不適。
那對男女的手已經摸到了她身體之上,像是想要將她扛起。
一股神識想要侵入她的識海,想要找到有用的東西。
恰在此時,宋青小的肌膚表麵,發出‘卟’的一聲細微的脆裂聲。
那種聲響仿佛極為細薄的殼碎裂了開來時發出的細響,登時被兩個神識高度集中的男女聽進了腦海裡。
聲音是從宋青小身上傳來的!
二人神情大變,宋青小的身體還被扛在男人肩頭之上,下一瞬間,一道古怪的靈息從她身上傳了出來,接著金影一閃中,‘嚓、嚓’的聲響接著傳來。
女人頭皮發麻,驚惶失措間,看到宋青小原本受傷之後乾癟下去的軀乾重新充盈。
電光石火間,隨著光影一閃,一雙無暇的修長潔白雙臂從她‘身體’之中鑽了出來,如蛟龍褪皮般,速度快得驚人。
因為太過驚駭,女人甚至忘了攻擊及發出聲音。
她看到原本重傷垂死的宋青小從那已經褪了一半的舊皮之中仰起了頭,那雙瞳已經化為金色,像是本能般漠然看了她一眼,繼而飛速往外躥了出去!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女人聽到‘嗤啦’的響聲,宋青小的下半身脫體而出,往‘邊界之門’的方向‘飛’了過去。
她的身後雙腿化為了一條似是藍色的長尾,因速度過快,女人甚至還來不及阻止,便見她上半身已經撲進霧內,僅剩一條藍色的長尾未被霧氣所吞噬。
“啊,逸哥!”
女人驚叫出聲,而此時楚逸肩上扛著的身體,瞬間功夫便化為一張薄薄的皮,上麵掛著宋青小原本所穿的殘破舊衣!
而那個先前垂死的少女,此時如脫皮的蛇般,飛逃了出去。
女人後背泛起寒意,她二話不說禦起法寶,往宋青小的方向追擊了過去。
‘嗖’的破空聲中,法寶鑽破冰霧卻在即將碰到那藍影的刹那——
‘嗷吼!’
一道妖獸警告似的吼叫聲在女人識海之中響起,震得她神魂不穩,令她頭脹欲裂。
法寶在靠近霧氣的刹那,便被一股極為強大的氣息所阻止。
那藍色的長尾一收,很快沒入霧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那男人轉頭過來的時候,隻是見到女人‘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血,嬌軀晃蕩不止,他忙不迭的箭步上前,將人半擁在懷內。
“逃了……”
女人的聲音還在顫個不停,她見證了宋青小從死到生的過程,那雙陰冷而無情的金色雙瞳牢牢映入她識海之中,帶給她的震懾比那獸王暴戾、殺機四溢的猩紅雙目印象更深!
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任務,卻在關鍵時刻出現了這樣的紕漏,實在是令人震驚不已。
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從她後背躥出,再蔓延至全身。
施放出去的碧玉小簪在碰觸到‘邊界之門’的刹那,被那附蓋在其上的獸王元神震回,讓她吃了極大的虧。
“她怎麼可能還活得下來?”
女人顧不得擦下巴上的血,隻是不停的喃喃自語。
金丹自暴之後,丹田、筋脈都已經損毀,她連靈力都截留不住,已經外溢,這是必死之相,怎麼可能還能活得下來呢?
‘邊界之門’是當初星空之海大戰之後,人類與妖獸之間立下的共同的互不侵犯的盟約,這是一道製止雙方踏入對方世界的關卡,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一個獸能將這樣的規矩破去,而宋青小臨死之際撲進霧中,到底有沒有被獸王的靈息撕成粉碎呢?
男人抓著肩上的那套殘破的衣物,神色緊繃,試著想以神識侵入霧中一探究竟,卻在神識碰觸到霧氣的刹那,被一道震天的吼聲所傷!
他是以修練神識見長,所受到的反噬比女人更深,獸王的霸道氣息侵入他的識海,咆哮聲中將他外放的神識絞得粉碎。
男人噴出大口精血,身形一晃,險些扶不住女人,一頭從半空之中栽倒在地。
“通知議會。”
他臉色慘白,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