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小還想要掙紮,可是手貼到張小娘子肚子的刹那,就感覺到肚子裡麵有股力量,用力的頂了一下她的手。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下意識的放輕了動作,不再掙紮了。
‘咚、咚、咚……’
那團力量頂了她數下,好像隔著母親的肚子,在和她打招呼。
宋青小的瞳孔緊縮,身體瞬間僵硬住。
並不是因為她第一次接觸未出生的嬰兒而失態,而是在那張小娘子腹中嬰孩踢她的同時,每一下與她的接觸,都仿佛踢進了她的神魂之中。
她能感覺得到,自己原本被禁錮、封印的力量,隨著這胎兒的踢動,而被逐漸喚醒、撬動!
‘咚!咚!咚!’
又是數下踢動,每一次胎兒的撞擊,都使得宋青小封印鬆動。
靈力如涓涓細流,無聲的從血肉之中緩緩滲出,彙入筋脈之內,將塵封的筋脈喚醒。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令得宋青小不由自主的將雙手都放置於張小娘子的肚子之上。
胎兒越踢越凶,靈力也隨之而增多。
封印的神識在開始覺醒,這種久違的熟悉感覺使得宋青小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
她不怕力量被封,不怕困難重重,隻要能找得到恢複力量的辦法,便總有衝破困阻的時候。
張小娘子腹中的胎兒果然是有問題的,難怪會引起天魔衛、護國寺的和尚們的關注。
既然這胎兒能令她力量複蘇,她自然要與這張小娘子多加接觸,暫時不能讓她落入天魔衛、護國寺的手中。
“今兒怎麼回事?”
張小娘子倒並沒覺得宋青小雙手捂著自己肚子的動作有何古怪之處,隻當她有些好奇罷了。
“平日胎動也沒這麼厲害,今日你一摸到,倒是很熱情的和你打招呼,想必是很喜歡你了。”
她有求於人,也樂得與宋青小親近,任由小女孩摸著,並不閃躲。
宋青小屏息凝神,感覺到體內靈力已經恢複了一小縷,神識也漸漸複蘇。
雖說這些力量十分微弱,但能看到一線曙光,將來離開場景,回到鬼廟中時,也不至於完全束手無策。
“那我可以時常摸摸他嗎?”
宋青小聽到張小娘子的話,順勢問了她一句。
那小娘子愣了愣,接著露出笑容:
“當然可以,若是你喜歡,也可以隨時來我家做客。”
若不是身份受到限製,宋父那邊還有秘密,宋青小簡直都想要跟她住到一起了。
“將來要是他出生了,你還可以抱抱呢。”張小娘子眼波一轉,笑意吟吟的說著。
胎兒還沒有出生,已經給她帶來了驚喜。
要是出生了,興許能令她力量複蘇的速度更快許多。
她點了點頭,心中盤算著小孩出生的時機。
張小娘子說,她已經懷胎八月,算算時間,已經離生產不久了。
不過此人肚腹中的孩子有古怪,可能牽涉一些機密,她為了隱匿身份,極有可能說謊,在這懷孕生產的日期上頭向陌生人隱瞞的。
她還在想著要用什麼樣的方法套出張小娘子來曆,就聽這小娘子問道:
“對了,青小,你爹在差衙裡,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
她極力表現得平靜,但眼裡卻透出幾分焦慮。
宋青小雙手捂在肚子上,感應著她肚裡的孩子踢打著自己的掌心,聞聽此言,垂下了眼皮,掩住了眼中閃過的暗芒,麵色平靜的回了她一句:
“確實有件事。”
張小娘子的身體一下緊繃,幾乎從長條凳上彈坐而起。
宋青小感應得到,她好像用了全身的自製力,才勉強自己坐了下去。
“什麼事?”
她手掌抓握著凳子,用力得指關節都有些泛白。
宋青小裝作沒看出她的在意,說道:
“聽說,縣裡的朱使令發布了個任務,要尋找一個將在兩個月後出生的男嬰……”
她將宋父的原話改變了一些,結合自己的猜測,說得更加具體。
話音一落,就見張小娘子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仿佛聽到了世間最恐怖的事。
“這個孩子不知是何來曆,引來了天魔衛、護國寺的和尚們的注意……”
張小娘子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哪怕她用力咬緊,也是抖個不停。
她腹中的小孩興許察覺到了母親的害怕,也不再鬨騰。
但宋青小卻發現,哪怕他不再動,可在她靠近張小娘子後,那靈力依舊在往外滲,隻是速度比先前慢一些而已。
“我……”張小娘子的眼珠顫了數下,像是想要說什麼,隻是話剛一出口,就聽到了外頭傳來的腳步聲。
外麵的泥牆上,有一道高大的陰影站在那裡,回來的宋父似是聽到了屋中的動靜,輕輕的‘咳’了一聲,作為提示。
他受了楊嬸先前的話刺激,有意避嫌。
那先前還欲說話的小娘子警惕的住了嘴,‘騰’的一下站起了身。
“我先回去。”
她看了宋青小一眼,欲言又止,最終說道:
“大家都是鄰居,若得空了,可以來我那坐坐,陪我說說話。”
宋青小點了點頭,又將桌上的空籃子遞了給她,就見她接過之後匆匆出門。
宋父站在巷外,張小娘子出去時也不敢看他的臉,隻向他微微福身算是行禮。
他提著小半筐東西進了屋,見到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屋子,問了一句:
“她來乾什麼?”
宋青小正有些遺憾。
張小娘子走後,靈力恢複的速度便逐漸停止。
好在她已經恢複了一些力量,找到了破解封印的方法,倒也並不著急。
聽聞宋父問話,就答了一句:
“張娘子聽到我們這邊吵鬨,過來道歉的,順便幫我收拾了一下屋子。”
宋父點了點頭,還沒有將天魔衛、護國寺要找的嬰孩與懷孕的張小娘子聯係在一起。
他隻是想到了楊嬸說過的話,有心想要提醒宋青小幾句,讓她少與這小娘子親近。
可是話到嘴邊,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之前宋青小說過的話——她爹活著,卻等同於沒有。
想想女兒從出生至今,母親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親近的女性,養成了懦弱而膽小的性格,平日不大與人交往的。
以前倒有楊嬸看顧,可楊嬸的性格凶悍潑辣,女兒沒少在她手上吃虧。
這些問題宋父不是不知道,隻是不好去插手解決。
如今好不容易搬來一個新的鄰居,與她合得來,又能談上幾句,他又怎麼能去製止?
宋父這樣一想著,心中便有內疚感湧了上來,沒好意思再出聲。
想想楊嬸不過是胡說八道,他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被人指點。
再者說,那小娘子年紀很輕,比宋青小大不了幾歲,比他小了一半,做他女兒也有餘,長得又貌美,還身懷有孕,想必彆人也不會胡說八道的。
這樣一想著,宋父就不再出聲了。
發現張小娘子肚中孩子對自己有利之後,宋青小自然不可能與她斷絕聯係,宋父如今不阻止,倒省了她一樁事。
從這一天之後,她時常前往隔壁,以請教張小娘子繡工為名,實則與她相處,恢複自己的靈力。
兩人飛快的熟悉,雖說張小娘子仍有提防,但在閒暇之餘,也會與宋青小透露一些自己的來曆。
她出身也算書香門第,父親是個秀才,家中略有薄產,父母除了她外,家中還有一個弟弟。
十六歲時嫁人為妻,婚後數年肚子沒有動靜。
“這一個孩子,是我求神拜佛,好不容易才盼來的。”
張小娘子手拿著一個繡架,紮針的動作頓了頓:
“可惜我盼到了,他爹卻是不歡迎的。”
她說這話時,垂下了頭。
麵頰的幾縷碎發落了下來,遮擋在她白皙而秀氣的臉頰一側,顯出幾分落寞失意。
“為什麼?”
宋青小的目光從她手上的繡架一掃而過,問了一聲。
兩人經過半個月時間的相處,關係已經十分熟悉。
宋青小偶爾會從宋父那裡探聽一些關於天魔衛、護國寺的消息告知張小娘子,讓她可以提早作準備。
聽到宋青小發問的時候,張小娘子抬頭看了她一眼,那雙杏仁般的大眼已經帶上了紅血絲,顯然是因為最近有心事,沒有睡得舒心。
她看了自己半晌,宋青小以為她可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就見她眼中現出幾分冷色:
“他……”提到這個‘他’的時候,她的語氣十分平靜,好像說起的並不是自己的枕邊人:
“他原是我爹的學生。”
張小娘子並沒有回答宋青小的話,轉而提起了往事:
“我爹在當地小有薄名,每年都會招收一兩個學生。”
她是家中長女,出落得美貌動人,又跟父親學了讀書識字,性格也是知書達禮,還未及笄,便已經有不少人想要上門說親。
但父母視她如掌上明珠,想要替她挑一個人品、才貌俱出眾的夫君。
受父母影響,張小娘子也曾幻想過未來夫君的樣子。
不求家世門楣,不求富商官仕,隻願得一人知心人,可以永相知。
那會兒她的丈夫在彆人的推薦下,拜入她父親的門下,無意中見過她一次,自此便驚為天人,發誓非她不娶。
對外稱與她兩情相悅,令她父親大怒,以為女兒與學生有私。
最終如他所願,依父母之言,嫁他為妻。
“婚後才發現,他早有妾室、子女。”
公婆因丈夫的癡迷對她不喜,再加上她婚後數年沒有懷孕,更是百般看她不順眼。
這一段丈夫強求而來的姻緣,一開始就注定了悲劇。
她既看不起丈夫當年卑鄙的手段,又不喜他身邊有通房、妾室,夫妻關係冷淡,婚後數年才有一子。
原本以為,這一個孩子是她下半生的慰藉,卻哪知會橫生波折。
直到這會兒,張小娘子才回答宋青小之前的問題:
“他聽信了彆人讒言,說……說我腹中的骨肉是魔星,不能現世。”
這是張小娘子的一種試探。
她能感覺得到,宋青小可能已經猜出了她的來曆,包括有意告知她天魔衛、護國寺的法師動靜等,都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
對方的力量太強大了,僅憑她一人,可能無法守護住她腹中的骨血,她需要有人幫忙。
而宋青小年紀雖小,可張小娘子與她交往以來,發現她性格謹慎。
再加上她有一個身在公門當差的父親,若能探聽一些消息,對自己也有利。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幫自己,但張小娘子卻願意適當的放出一些消息。
她說這話時,還在緊緊的盯著宋青小的眼睛,見她沒有因為這話而麵露驚駭之色,不由隱隱鬆了口氣。
“魔星?”
宋青小早就猜到她腹中的孩子不對勁,畢竟能與自己封印相關,還極有可能與鬼廟裡的聲音有瓜葛,不可能是普通的孩子。
“嗯。”張小娘子點了下頭,苦笑道:
“他是這麼說的。”
她低垂下頭,摸了摸肚子:
“他一向是這麼一個沒有主見的人,聽信江湖術士的鬼話,認為我腹中的孩子不應該出世。”
可能是她心情激動,腹中的孩子不由踢了母親兩腳。
宋青小伸手過去,愉快的感應到那胎兒動個不停,每動一下,便有靈力絲絲溢出,充盈她的筋脈。
“這些江湖術士,可是天魔衛、護國寺的和尚們?”
她主動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張小娘子咬了咬嘴唇,猶豫半晌,點頭應了一句:
“他們說,我的小孩是魔星降世,是冥界之匙,若他出生,會給這世間帶來禍亂,會斷絕王朝氣數。”
張氏願意和宋青小說這些,也是走投無路了。
她逃到這個偏遠縣鎮,搬進這座貧窮而混亂的大雜院中,平日很少出門,就為了安心等孩子出世。
可是那些人的力量太大,竟能推斷出她躲來了這個縣鎮。
天魔衛、護國寺的和尚們也趕了過來,這令得她頗為畏懼。
她獨身一人,無依無靠,隻能從隔壁鄰居的小孩口中探聽一些零碎消息,整日提心吊膽,吃不下睡不好的,一直都不得安寧。
張小娘子為人聰明,她看得出來宋青小並不像表麵那樣軟弱可欺。
她總有一種感覺,興許自己的那點兒秘密,恐怕早就被她看穿了,她卻隱忍不發,並沒有舉報自己。
這使得張小娘子願意和她說一些事,使她可以幫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