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之中靈氣逼人,無數蓮花盛放,一朵朵蓮蓬探了出來,裡麵結著一粒粒金色的蓮子。
宋青小想起了故人,嘴角邊露出淡淡的笑意。
此地異香撲鼻,靈力之濃鬱,光是站了片刻,便有大量靈力受她吸引,爭先恐後湧入她的體內。
守池的和尚很快發現了此地的異動,大喝了一聲:
“什麼人,竟然敢擅闖梵音氏的禁地!”
數名氣息往淨世蓮池飛掠而來,蓮池的禁製沒有被人強行破壞過的痕跡,幾名和尚打開禁製的刹那——
幻像退去,滿池著火的蓮荷出現在眾人的麵前,令幾個和尚大吃一驚。
紫色的焰光將偌大的蓮池包圍,原本靈力盎然的金蓮在火光中被吞噬。
蓮葉卷折,一朵朵蓮蓬化為烏有,靈力被那紫焰吸納得一乾二淨。
焰息極為恐怖,沒有了禁製的束縛,那股滔天氣息席卷而來,險些將為首的幾個和尚卷入火焰之內。
“蓮池出事了……”
後趕到的和尚眼疾手快,將那幾名險被火光吞噬的族人抓住,拖出危險的區域。
隻見那火光越來越大,很快整個梵音氏的禁地便被火光籠罩。
雄雄紫焰化為火海,眾人驚駭交加之下,心急如焚的將此事告知了家族的長輩。
約摸數息功夫之後,淨世蓮池的金蓮幾乎化為灰焚。
那漫天火焰重聚,化為一團豔麗無比的紫焰,遁空飛去。
等到善因收到消息趕來此地的時候,原本滿池的蓮荷已經幾近被毀。
池內的靈力被掃蕩一空,本來滿滿的蓮荷、蓮蓬,已經被那紫焰吞噬得一乾二淨。
隻見偌大的池中央,獨留了一支花苞留在那裡。
“阿彌陀佛。”
善因的眼中露出幾分沉重,達拉下了眼皮。
他從此地殘餘的焰息之中,感應到了宋青小靈力的波動。
“師叔祖,淨世蓮池被毀,這對梵音氏的影響太大了!”
“這是想要斷了我們的傳承——”
“太可惡了!絕不能饒恕了犯下此重罪的人。”
“聯係武道研究院,應該發布通緝令。”
“可是武道研究院如今自顧不暇……”
圍過來的和尚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因為淨世蓮池被毀,使得這群出家人失去了冷靜、分寸。
被包圍在中間的老和尚的思緒飄遠,他將族人憤怒之下的言語屏蔽。
他的記憶隨著曾被毀去的分魂,回到了過去。
那一年的醫院裡,他回到過去的分魂殺死了宋青小的父親。
善因大師雖是出家之人,可一生之中殺的人也不計其數。
之所以對此事印象格外的深刻,可能是因為受害者的女兒已經有了真正報仇的實力,與以往那些死於他手中的那些冤魂是不一樣的。
是報仇嗎?
老和尚的心裡閃過這樣一個疑問。
他太過爭強好勝,修煉多年,卻始終難以真正窺破大道之心。
所以靈都城一役的時候,他以輪回秘術想要重創宋青小,最終誤殺她的父親。
若是她想要報殺父之仇,毀掉梵音世家視為家族至寶的淨世蓮池,倒也算是說得過去。
可是——
老和尚抬起了眼皮,目光落到了遠處那一株細弱的蓮苞之上。
滿池泉水之中,還縈繞著天羅紫焰殘留的可怖殺氣。
可唯有那一株蓮荷並不受影響,在天劫之焰的餘威之中傲然獨立,帶著蓬勃生機。
她毀了滿池聖蓮,卻又並沒有趕儘殺絕。
是因為此蓮格外特殊嗎?
善因大師的心中浮出這樣一個念頭,但他隨即又很清醒的將其否決。
宋青小已入大道境。
以她這樣的修為實力,若想毀掉蓮池,可將其徹底根除,不留半分餘地。
可她以火焰焚毀了滿池的蓮荷,卻唯獨留下這一根獨苗,是因為想要給梵音氏留下一線生機,不欲將他們逼至絕境。
悟通了這一點的善因臉色很快的灰敗了下去。
當日輪回秘法被破,他煉製的分魂被阿七收走之時,他受到了重創,心境也因此而被影響,可這並沒有真正動搖到善因的根本。
哪怕事後宋青小再現天外天,力量突飛猛進之時,他仍有爭權奪利、審時度勢之心。
年紀、修為的增長,並沒有使他真正的淡泊名利。
可此時那一株宋青小手下留情的金蓮,卻觸動了善因的內心。
他身為出家之人,卻並沒有出家之人的慈悲之心。
這些年來,梵音一氏瓜分天外天資源,打壓有資質的弱小世族。
靈都城一役,他為殺宋青小不擇手段,誤殺普通人。
他修行多年,死於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幾,他行事極剛,雖號名善因,但卻從不留半分餘地。
從某一方麵來說,神獄出來的修行者大多如此,宋青小也是。
靈都城中,她被武道研究院包圍,殺人並不手軟,行事果決而心境格外堅定。
可是在冷漠的外表下,那一株留下的蓮荷卻又代表了她內心之中隱藏的一線善意。
而他口中念著佛,手中殺著人。
“我悟了……”
善因大師回想自己的一生,開始感到慚愧。
他身為出家人,卻並沒有斬斷六根。
他看似已經超脫於凡塵之外,但貪嗔癡妄,卻樣樣皆存在於他的內心。
修行的太久,境界再高,被人捧成了半神,可是卻已經遺失了人性,失去了基本的慈悲之心。
所以他困在入聖之境,多年以來再無法寸進。
“老僧有罪……”
悟透這一點的刹那,善因身上的氣息迅速的衰敗了下去。
他的舉動與他修行的‘道’背道而馳,他此時終於領悟,卻已經太遲。
善因的心境受損,這一刻受到的衝擊遠勝於當日分魂被阿七收走之時。
幾乎一瞬間功夫,他的神態開始萎靡,仿佛整個人枯老了許多,好似大限將至。
“師叔祖——”
一個站在善因身側的和尚不經意間轉過頭,便隨即看到了善因臉色難看的樣子。
他的眼眸失去了光澤,一絲血線從他嘴中沁出,接著順著他雪白的胡須往下滴。
開始絲絲縷縷,最終化為血流,無法阻止。
眾人大驚失色,顧不得受損的蓮池,忙不迭的將這位入聖境的強者圍在內。
……
九天城的雲錦寶衣坊內,出現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雲氏當家人是個外表看上去年約三十的美貌女人,她有些局促的垂手站在一側,不安的望著坐在她麵前的女子。
半個小時前,她收到了宋青小的傳音,說會前往雲氏,找到雲蘇蘇,去做當日的蘇五一直想做的事。
當日靈都城,雲氏的人親耳聽到她想要複活雲蘇蘇,一時心潮起伏之下,邀請了宋青小前往雲氏做客。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天會這樣快就來臨。
收到她的消息之後,雲氏的人便立即送走了雲錦寶衣坊內的客人,一直在等待著這位貴客的大駕光臨。
雲錦的身邊,站了當日第一次接待過宋青小的那對母女,以及曾經裁製出她身上寶衣的長老。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畢恭畢敬,不敢有半分的懈怠之心。
宋青小斬破了武道研究院,奪回蘇五身體的壯舉已經星域皆知。
她已入大道境,成為六千年來繼東秦務觀之後又一‘神階’的消息早就隨著武道研究院一破已經傳遍大地。
梵音世家的淨世蓮池被她所毀,身為世族之一的雲家對此已有耳聞。
聽說善因大師已經閉死關,準備修複受損的心境,不再管理凡塵俗事。
種種消息,令得那婦人在麵對宋青小時,更加小心翼翼。
“宋小姐——”
雲氏的家主麵色十分的恭順,說話的同時伸手一摸,摸出一個正方形的大玉盒子。
她手指一點,那盒蓋打開,露出裡麵三枚流光溢彩的漆黑龍鱗。
“當日族裡的姐妹不懂事,您身上的那件寶衣,收了您三枚龍鱗,以及一具七階妖獸之體。”
那曾與宋青小打過交道的母女聽聞這話,臉頰俱都漲得通紅,低下了頭,雙手交握置於腹前,一副不安又羞愧的神色。
“那件寶衣有瑕疵,其實一具七階妖獸已經足矣。”雲氏的家主將那盒子往宋青小的麵前推去:
“這三枚龍鱗卻是不敢再收,退還給您,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與她們計較才是。”
當初宋青小以龍鱗、妖獸換取寶衣,實則是雲家占足了便宜。
隻是那會兒她的境界低微,雲氏開門做生意,就算高價賣了寶衣,也並不會覺得不對。
但她後來境界飛升,情況自然又不一樣,雲家再收這三枚龍鱗,便難免心中不安,所以才生出了想要退她此物之心。
宋青小知道她們心中的忐忑,卻並沒有出聲。
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三枚龍鱗之上,沉吟了片刻。
若是在回到一千多年之前,她如果早知自己會找到神機一族,準備重塑小金的身體的時候,雲氏一族退回這三枚龍鱗興許她會將其收下的。
可是她已經回到了現在,那三枚缺失的龍鱗已經由誅天補齊,這龍鱗對她來說自然便沒有必須收回的意義。
她看了半晌,又伸手去摸了摸,出乎雲氏族長意料之外的,她並沒有將其收起,而是最終將盒子一蓋,又往雲錦的方向推了回去:
“收起來吧。”
宋青小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
“當日交換寶衣,是你情我願,我今日來這裡,也並不是為了索要回曾經拿出去的東西,而是為了完成故人的心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