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天舶司,是南洋海上最大的貿易市場,號稱無物不擁之居,四海奇珍之殼。法蘭西32磅重型火炮,最新的雷汞擊發槍機“香水瓶”,葡萄牙人的七桅大船,高純鴉片,武夷山大紅袍,明代鬥彩瓷器,聖米格爾堡運來的健壯黑奴……白銀,胡椒,象牙,玉器,綢緞。而且,隻要你說的出的,幾大洲找得著的,天舶司都能找到。占地不過三四公頃的天舶司,來往的船隻吞吐量卻有整個廣東的三分之一!這裡時常爆發有讓人瞠目咋舌的大額度交易,去年一部手繪古蘭經殘本,賣出了足足一百八十萬兩白銀的價格。更讓蔡氏天舶司,擁有了享譽中外的浩大名聲。天舶司位於琉球群島以東,由整整八十艘“中國船”{馬尼拉大帆船}構成,船與船之間用鐵鏈連結,有八百蔡家金人日夜巡邏。天舶司是火鼎公蔡家一門四代操持,自前朝由檢皇帝至今,有一百多年的曆史,到今上年間,本來已有頹勢,傳到當時僅十五歲的蔡牽手裡,此人一手推動官府創立廣東十三牙行,負責對外國的茶瓷,生絲,羊毛貿易,二十餘年間蓬勃發展,不僅創下偌大基業,更讓蔡氏天舶司,重煥生機。這次廣東淪陷,事態之急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而蔡牽的反應卻是最快的,南洋諸盜,大概在事發三天左右,就陸陸續續出發,趕往了這四海奇珍之殼,天舶司。……鴨靈號飄蕩在海上,船艙裡,老古如數家珍,給李閻介紹這次聚事,紅旗幫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寶船王林阿金,西江巨寇,祖上幾代都是船匠,手裡有不少,從漢末就流傳下來的船圖構造,姓林的祖宗在前朝工部,任過要職,三寶太監的福船,據說就是林家祖先的設計的。林阿金是個動腦子的,這兩年從紅毛子手裡買了不少稀罕玩意,用來改造自己手下的船。”“義豕朱賁,這人倒沒什麼好說的,手下人的規模比紅旗小一號,不過人員挺雜,印度,安南,沿海島嶼的生番,甚至連美洲人都有。”“最頭疼的是章何,咱的老對頭,手下人不比咱少,前陣子英國人打安南,可讓他出了一陣風頭,聽說火炮轟死了安南國王,他卻一點事都沒有。更邪門的,他開壇擺香,當著幾千人的麵,單手捏碎了英國人的一艘戰艦,說實話,夫人生前都沒有這個本事。”“如今,南洋都盛傳,不談勢力大小,人數寡重,論單打獨鬥,神通法術,這妖賊是南洋第一人嘞、”李閻權沒當回事,而是翻看著這兩年蔡氏天舶司的交易記錄賬簿,當然,是明麵上,彆人看得到的。“這個蔡牽,也很不簡單啊。”李閻多方查探了這位“大老板”的生平。不禁慨歎。老古也齜牙咧嘴的:“沒錯,對官府,他是對南洋海盜的代理人,對海盜,他是各方都不想撕破臉的金主,對紅毛子,這人能弄來的船械槍支,全是正八經的軍備。聽說巴斯特占了廣州城,城裡的王爵大臣還要靠他手下的管事說和,才能保住性命。好家夥!三麵他通吃。”查小刀修著指甲,也插了句嘴:“按照你這麼說,蔡牽在紅毛子那兒這麼有麵子,就算廣東淪陷,他也不至於傷筋動骨,乾嘛非牽頭,把南洋海盜都召過來,難不成,他還真是個義商不成?”“話不是這麼說。”老古反駁:“他手下的十三牙行生意再紅火,也得看官府的臉色,官府一句話讓你關門大吉,你一點辦法也都沒有,我估計,是福臨給了蔡牽很大的壓力,讓他來主持吧。”查小刀搖搖頭,不太認同老古的看法。李閻一直沒說話,聽到這兒才開口:“老古,那招你這麼說,這次聚事,咱們想爭這個頭領,什麼妖賊,什麼義豕,寶船王,都靠邊兒,這蔡牽才是最大的一道坎兒啊?”“我覺得夠不上。”老古不假思索地回答:“想當諸盜頭領,拳頭才是第一位。蔡牽的聲勢的確很大,他手下雇傭的船員,也不比咱們人少,可有一樣,他的人,都是拖家帶口的良民,跑船混飯吃,跟咱們這幫把腦袋彆褲腰帶上的人,沒法比。”“再者說,蔡牽是商人,手裡都是貨船,炮也少,這些年過來,攤子鋪得太大,自保綽綽有餘,想爭頭領,實力怕是不夠。”李閻笑眯眯地:“你真這麼覺得?”老古點點頭:“早幾十年,官府就明文規定了不許私造雙桅大船,咱把這話當個屁,蔡牽是做生意的,他可不敢。天保哥你想啊,那蔡牽見天跟在官府屁股後頭,官府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讓一個牙行商人做大?就我知道的,官府盯著蔡牽在江浙的牙行,船廠,盯得可死了。”“官府能盯十三牙行,那你說……”李閻還在笑:“官府的人,盯得了人家飄在琉球群島邊上,世代經營百年的天舶司麼?”老古一愣。“換個說法,這左右逢源的生意人,誰都用得上,誰都沒當回事,所以五旗爭盟主,蔡牽在做生意。十娘和章何死掐,蔡牽在做生意。官府剿匪,蔡牽還在做生意……”李閻歎了口氣,心中基本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他指著這次和自己來的幾名紅旗老頭領:“你們啊……”“當局者迷了。”長眉青年歎息著說。這是一艘黑帆廣船,長六十多米,各處船員巡邏,竟然穿著安南軍隊的裝備。長眉黑膚青年的嘴唇乾裂,神色憔悴,唯獨一雙眼睛深邃明亮。安南大都護,曾隻手捏碎一艘瓦斯科戰艦,身陷炮火安然無恙,厭後死後,南洋公認的神通第一人。妖賊章何。“不說蔡牽了,我讓你去查紅旗幫最近的動向,你查了麼?”章何問道。手下點頭說:“一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