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栽入雷澤湖中後,岸灘上的一切碰撞,以及武參天人的雪嶺山翁,都與項央再無半點關係。
因為哪怕將來要報複,前提也得是他活下來。
是的,未來的一切與項央有沒有關係,隻取決於他能不能從這次絕境中活下去。
雷澤中的水是死水,清澈的沒有任何雜質,因為內中沒有生命,沒有魚蝦蟹等等生物。
但同樣也是生命之水,因為內中孕育了積蓄了不知多少年的雷霆之力,雷霆既是毀滅,往往也代表了生機。
常人落入水中,也許會溺斃,但落入雷澤中,卻會被無窮無儘的雷氣撕扯的粉身碎骨,化作一小塊一小塊遊離的組織,消散無蹤。
而項央原本也不可避免的落到這般下場,他好運就好運在之前服用過生命之泉,有著強大的恢複能力與生機,本身又精煉體魄,於練精之道上走出很遠,所以身體一邊被破壞,一邊自行修補,竟然沒有立即死去。
然而他的這種狀態又與死亡沒有分彆,隻要脫不了雷澤,修複身體的速度早晚跟不上雷澤的毀滅之力,依舊難逃一死。
而仍舊留有的一線生機,就是項央早年創就的天蠶九變,氣功無量,造化玄奇,一根根的金色蠶絲自體表仿佛嫩芽抽枝而出,手背,臉孔,漸漸長出金色的絨毛。
絨毛覆蓋住項央的身體表麵,連帶著緊握的卻邪刀也被蠶絲所裹,整個人與刀,一道連成一個巨大的蠶繭。
他的心臟還在跳動,脈搏仍在起伏,整個人的意識則徹底陷入黑暗當中。
陰沉的天,烏黑的雲,壓抑的氣氛,似乎雷澤這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永遠也沒有天空放晴,豔陽普照的時候。
經曆過刮風下雨,打雷閃電,這個巨大的蠶繭始終在雷澤湖水中漂流,表麵閃爍著奔湧的電弧,卻能安然無損,天蠶九變再次顯露出不一般的力量。
天蠶作繭自縛,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次,項央不是主動的進行天蠶再變,而的的確確是因為生命受到威脅,自發運轉玄功。
內中的變化暫不知曉,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漂浮在雷澤湖上的蠶繭越發沉重,漸漸沉入雷澤湖底,隨著水底的暗流向著未知的方向滾去。
表皮也由原先的金燦燦仿佛旭日晨曦,變作漆黑如墨,散發著濃濃的不詳氣息,好似正在孕育一個要將整片天地都毀滅的凶魔……
東海沿岸,天晴日暖,遠處浩蕩碧波與天空連成一線,一眼望不到頭,看不到邊際,哪怕僅僅是淺海海灣,也有一種浩瀚無邊的大氣撲麵而來。
沙灘上,一個滿麵風霜,衣服上數個補丁的老頭一巴掌拍了下自己小兒子的腦袋,
“你他娘的到底乾了什麼?我讓你到這裡撿幾個好看的貝殼存起來,誰讓你整出這麼個玩意?黑不溜秋的,像是蠶繭,不過哪有這麼大的蠶繭?”
說是老頭,其實歲數也許並不大,僅僅是因為常年的風吹日曬,又不善保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
他身旁是個十三四歲眼神靈動的少年,大白天赤裸著上身,瘦削的身上也有一塊塊的肌肉奮起,下身緊口短褲,頗有幾分彪悍之氣。
麵對老爹的臭罵,不以為意,反而摸著下巴,轉著眼珠子反駁道,
“貝殼?被人收走能值幾個錢?不是每個來海邊的人都是冤大頭。
我倒覺得這蠶繭是個寶物,沒聽村裡的劉瘸子說嗎,一些練武的人就喜歡天材地寶,我看這個就是。
上次來咱們村裡的行商楊二是個有見識的,等他下次來,我想把這個繭子賣給他,至少得十兩起步。”
少年就是少年,雛鳥就是雛鳥,見識有限,區區十兩,便想將自認為的寶物賣掉,若是傳揚出去,怕是會笑掉旁人的大牙。
“屁,就這爛東西能賣十兩?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還是務實一點,等海浪平息一些,跟我出海打漁來的實際,彆成天琢磨有的沒的。”
老頭子嗤笑一聲,又拍了下自家兒子的腦殼,這小子是他的種,一撅屁股就知道要乾什麼。
還不是想湊足銀兩到劉瘸子那裡學個三拳兩腳,將來好到中原地區去闖蕩?
他倒也清楚這是個好路子,然而這巨大黑繭從海上漂流到沙灘上,恰巧被兒子發現,什麼力氣也沒花,就能賣出十兩銀子?怎麼想怎麼覺得不靠譜。
“老人家思想太保守,行了,也彆說這麼多了,先把它弄回家裡再說。”
少年嘗試著走到黑繭的後方,撐手前推,腳下將細沙踩成淺坑,卻發現這繭子根本紋絲未動,讓他有些咂舌,蠶繭有這麼重嗎?
然而這一發現,更加讓他確信心中所想,越奇怪,也許越珍貴,價錢越高。
老頭雖然嘴上說著不靠譜,心裡實則也在琢磨著方法,雇人抬走是不可能的,萬一花了錢請人,最後發現是一團賣不出去的廢物,那可就虧大了。
然後兩人就注意到,這蠶繭的繭麵正在如水波一樣起伏,一會兒膨脹,一會兒收縮,泛著黑色的光暈,仿佛它也在呼吸,頻率由極慢到極快。
瞪大了眼睛,嘴巴張的能塞下一顆鵝蛋。
父子兩個一蹦三尺高,以為遇到什麼妖怪,嚇了一跳。
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
蠶繭之內竟然傳出了好似打鼓一樣的響聲,咚咚,咚咚,震得兩人頭暈眼花,心臟收縮,捂著胸口連忙遠離蠶繭。
黑繭左突右漲,仿佛裡麵有什麼東西在撐大,想要破繭而出。
“這裡麵莫不是藏了一個妖怪?完了,完了,快跑吧。”
老漢叫苦不迭,眼下雖然晴空萬裡,陽光暖人。
他的心裡卻是冷風嗖嗖,涼了半截。
少年同樣捂著心口,恐懼,害怕之餘,又滿是好奇,妖怪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下一刻,一道巨大爆炸聲響從黑繭中發出,黑繭表皮被崩散成灰,散落在海灘上,撲了厚厚的一層。
風沙散去,黑繭無蹤,落到兩人眼前的,是個極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