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有空來看我?”
楊陽氣喘籲籲地走到範加爾身旁,徑直在他旁邊坐下來,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地大口往自己那快要乾涸的肚子裡麵灌水,這種感覺挺過癮的。
在楊陽進入阿賈克斯青訓營後,範加爾似乎有意無意地跟他保持距離,但從幾次接觸當中,楊陽都能夠感受到來自範加爾的關心,但這隻是出自私人友情。
他相信,範加爾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著自己。
“我遇到麻煩了。”範加爾淡淡地說道。
可楊陽看到,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卻是泛著淺淺的笑意,並不像是一個煩惱纏身的人。
“然後呢?”楊陽問道。
“上一次遇到麻煩的時候,我在阿爾梅勒的滑板公園裡遇到了你,後來你幫我解決了第一個麻煩,但同時也給我帶來了現在這個麻煩。”
“啊?”楊陽有些納悶,這什麼跟什麼?
“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事情?”
“比如呢?”
範加爾眉頭一挑,“比如……回答我一個問題。”
“哦,這個簡單。”楊陽鬆了口氣,笑道。
範加爾看到他笑了,也忍不住莞爾失笑。
很簡單嗎?
也許吧,但對於此時此刻的範加爾來說,卻一點都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艱難。
“好吧,那我們開始了。”範加爾輕輕說道。
“比如,我是說比如,你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情,但四周圍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成功,甚至他們借此機會來打擊你,報複你,那你覺得你會怎麼做?”
楊陽皺著眉頭想了一想,“就好像當初亨克·迪梅爾等人對待我那樣?”
“比那個嚴重很多。”
“那我肯定會考慮這件事情值不值得我這麼做,如果值,那我就去做,再多人懷疑,再多人打擊,我都會去做,就好像當初亨克·迪梅爾他們在全班同學麵前嘲笑我,我都不當回事,因為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如果失敗了呢?你可能會失去很多現在所擁有的。”
“這就是冒險的代價嘛!”楊陽笑道,“但在沒做之前,我們怎麼知道結果會是什麼呢?我們不可能因為害怕失敗,就不敢去承擔風險,這世界上哪有零風險的好事?”楊陽反問。
看到範加爾沉默不語後,楊陽又說道:“再說了,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努力得來的,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失去了,大不了我重新再努力去爭取就是了,有什麼好怕的?”
範加爾看著楊陽,不得不承認,他的這番話很坦誠很真實,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從阿爾梅勒到阿賈克斯,他一路上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事實上,範加爾很清楚,自己一直都清醒地知道要怎麼選擇,隻不過是想要找一個認同自己的人,來給自己一點鼓勵和勇氣。
而這個人就是楊陽。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當初在阿爾梅勒認識楊陽開始到現在,楊陽一直都很特彆。
“我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情。”範加爾突然說道。
“什麼事?”楊陽隨口問道。
他並沒有留意到範加爾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無比莊重。
“暫時還沒辦法告訴你,但以後你慢慢就會知道了。”範加爾沒有直說,隻是回頭望向了楊陽,淡淡一笑,“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覺得你會明白我,我們是朋友,對吧?”
“那是我的榮幸。”楊陽笑著點頭。
“人就是這樣,不管平時再怎麼孤傲,遇到困難了,總是希望得到一些幫助,哪怕隻是口頭上的慰藉,我也希望不管這件事情成或不成,最起碼都有你明白我,就算有一天我要被迫離開阿賈克斯,最起碼也有你來送送我。”
說到最後,範加爾的神色之中深藏著一絲不被人所了解的落寞。
對於範加爾,所有人的評價都很兩極分化,有褒有貶,誰都說不清楚。
但作為朋友,楊陽覺得他的脾氣確實有點大,性格也有些倔犟,看起來很難相處,但毫無疑問,他並不是一個虛偽的人。
“我記住了。”
範加爾長歎了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再回過頭看了一下楊陽,“你也彆練得太晚,注意休息,有時間多練練左腳,進步太慢了點。”
說到最後,範加爾自己都啞然失笑了。
以楊陽的進步速度,放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可以用神速來形容,可不知道為什麼,範加爾卻還是覺得不夠快,或許這是因為他已經十七歲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
“科曼和他的教練組應該會在這幾天把你抽調到一線隊,努力訓練,好好表現。”
楊陽望著範加爾離去的背影,心中是既喜且憂。
喜的是自己即將要進入一線隊,憂的則是範加爾要做的那件事。
…………
…………
在楊陽返回更衣室收拾東西的同時,範加爾離開了德托克莫斯特,但並沒有開車,而是一路上緩緩地步行來到了阿姆斯特丹競技球場。
熟門熟路地進入行政辦公室,來到俱樂部主席邁克爾·範普拉格的辦公室門外。
門沒有關,裡麵的人正焦慮不安地坐著,等得有些不耐煩。
看到範加爾出現,範普拉格立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喊了一聲路易斯,招呼他趕緊過來坐。
邁克爾·範普拉格算是子承父業,他的父親締造了阿賈克斯曆史上最輝煌的一段傳奇,米歇爾斯和克魯伊夫都出自那一段時期,但在老範普拉格退下來後,阿賈克斯一度深陷泥潭,最後是邁克爾·範普拉格挺身而出。
小範普拉格為阿賈克斯帶來了最後的輝煌,也就是範加爾執教時期的那一段傳奇,但之後受到博斯曼法案的衝擊,再加上青訓投資失敗,以及俱樂部上市的影響,使得阿賈克斯的處境一年不如一年,近幾年更是年年虧損。
進入新世紀這幾年,邁克爾·範普拉格的主席位置已經出現了危機,也因為這樣,所以他再度邀請老朋友範加爾出山,擔任俱樂部的技術總監,希望能夠逆轉局麵。
可現在看來,一切似乎還是沒能改變。
“路易斯,你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談,什麼事?”邁克爾·範普拉格關心問道。
範加爾一臉凝重地看著俱樂部主席,淡淡地回道:“我決定了。”
“什麼?”範普拉格心頭一跳,趕忙追問,“決定了什麼?”
“彆擔心,我不會再跟克魯伊夫糾纏了,那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而我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對困難妥協,我決定做回一個我身為阿賈克斯技術總監應該要做的事情。”
“什麼意思?”範普拉格有種很不祥的預感,有些慌了。
“你知道的,邁克爾,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問題出現了,就在那裡,我們不可能當做沒有發生,假裝沒有看到,我們應該要做的是怎麼去解決這些問題,而不是逃避。”
範普拉格這下明白範加爾要做什麼了,搖頭道:“不,路易斯,你這樣做太激進了,懂嗎?彆說是克魯伊夫,就算是其他董事會成員也不會同意的。”
“但你和我都明白,這或許會帶來短期的陣痛,卻能夠為球隊帶來長遠的發展。”
“不行,這不行。”範普拉格不停地擺手,顯得很抗拒。
“不把腐肉剜掉,是長不出好皮膚的。”
“但這樣動靜太大,而且對球隊的成績也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影響。”
“早就影響了,邁克爾,如今的歐洲足壇早已不是十年前了,現在AC米蘭就靠著一樁子虛烏有的轉會傳聞,就能讓我們球隊上下人心惶惶,讓我們的主力大將離心離德,你難道還看不清楚我們所處的位置嗎?”
範加爾這一番話讓範普拉格無言以對。
阿賈克斯確實有著極其輝煌的過去,但正如範加爾所說,那都已經是過去了。
如今的歐洲足壇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歐洲足壇,那個時候還沒有博斯曼法案,那個時候阿賈克斯可以靠著一群自己培養出來的球員縱橫歐洲足壇,可現在呢?
就連根紅苗正的範德法特都在暗地裡偷偷運作著轉會,更何況是其他人?
範加爾冷冷一笑,搖頭道:“邁克爾,你和很多人,很多球迷一樣,都還沉浸在過去的輝煌裡,都不願意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全新的世界,你們害怕了,你們在逃避。”
範普拉格有些招架不住,無力地坐回了沙發上。
“這是一個殘酷的,優勝劣汰的世界,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拋開過去的層層束縛,重重包袱,大刀闊斧地改革,輕裝上陣,這樣才有機會最大限度地保住球隊在歐洲足壇的位置,否則,我們早晚要被淘汰。”
範加爾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範普拉格聽得臉色煞白。
“他們……他們都不會同意的。”
“我不需要他們同意。”範加爾堅決道。
“你想怎麼做?”
“這個你不用管,隻要你信我就夠了,我會儘量周旋,確保球隊下一場能夠擊敗布魯日,順利晉級,如果到時候球隊晉級了,你不能阻止我。”
“那……要是晉級失敗呢?”
“我引咎辭職,承擔下所有責任,從今往後阿賈克斯的一切跟我無關。”
範普拉格的手抖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到,範加爾會賭這麼大,這徹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他有一種預感,不管範加爾想要做的事情是否能夠成功,他在球隊都不會有好結果。
這應該就是改革者的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