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挖掘機上的編號,知道是楚歌在操作,嚴鐵手稍稍鬆了口氣。
但楚歌下一個動作,又把嚴鐵手驚到了——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子,竟然用挖掘機的挖鬥做支撐,來了個類似撐杆的動作,爬上一段近乎垂直的陡坡。
嚴鐵手覺得自己心臟病都要發作了。
但這會兒,又不敢開啟通訊頻道,把楚歌罵得狗血淋頭——這麼驚險的操作,冷靜的心態非常重要,如果他大發雷霆,令楚歌心態失衡的話,天曉得後果會怎麼樣。
“你們這名老師的技術不錯啊。”
雷三炮不明就裡,笑嗬嗬點評,“膽大心細,動作平順,連‘鐵牛二代’這麼粗糙的履帶,都被他調校得如絲綢般順滑,在四十五度的陡坡上都看不出太大顛簸,看樣子,他的極限爬坡能力甚至在六十度以上。
“最關鍵是一個字,‘快’,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每一次挖掘似乎都不用思考,憑借本能就找到了最佳的入鏟角度,非常自然,舒暢,賞心悅目。
“哎呀,這樣的人才,放在職校教書可惜了,他應該到一線來,從事更有挑戰性的災害救援,甚至戰場上的軍事工程——這家夥,注定是為了天災和戰爭而生的。
“哎,職校的老師,我基本都認識,技術好的有很多,但沒一個這麼鋒芒畢露的,是剛來的新老師?”
雷三炮職業病發作,又想挖牆腳。
嚴鐵手一開始挺著急,但看著看著,發現楚歌的動作雖快,卻很穩定,活脫脫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他漸漸放心,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搖頭笑道:“三炮,沒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什麼老師,這就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學生,今年才十九歲呢!”
“什麼!”
雷三炮愕然,一大串金色光點順著無線網絡,透過手機湧了過來,雖然腦電波經過長距離的傳輸損耗了大半,依舊散發出瑰麗的光芒,一股腦兒飛進了楚歌的腦海,令他的動作更迅捷,更風騷了。
“……”
雷三炮半天說不出話來,喃喃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要是當年我們的工程部隊裡有這樣一個新兵蛋子,準是營裡,不,團裡的寶貝疙瘩!”
“誰說不是?”
嚴鐵手回憶過去一年多的點點滴滴,感歎道,“實操技術和理論知識還在其次,關鍵是對機械的熱愛——在這個智能化和模塊化大發展的年代,任何技術和知識都可以被更新和替換,但唯有對機械的熱愛甚至信仰,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而這,也是區分一名普通操作手和一名‘鋼鐵騎士’,最大的分彆。”
“行了,彆為自己的得意門生吹牛了。”
雷三炮笑道,“看看,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遇上麻煩了吧?”
嚴鐵手抬頭一看,果然,楚歌行雲流水的動作驟然停頓,“鐵牛二代”的履帶咯咯亂響,大臂和小臂劇烈顫抖,冒出嫋嫋青煙。
“你們職校這塊綜合模擬訓練場,是符合聯盟最高G334標準的一類場地,如果我沒記錯,在這種訓練場的高級山地訓練區,會隨機埋設大量的金剛岩——這是一種硬度非常高的岩石,憑普通挖掘機的震蕩挖齒很難敲碎,必須用專門的粉碎機才能解決。”
雷三炮微笑道,“經驗豐富的老司機遇到金剛岩,就必須當機立斷,另外選擇一條掘進線路,或者在旁邊挖掘一個作業平台,調運專門的粉碎機來解決,兩個方案都可以,但是像這位同學一樣,猶豫不決,試圖硬生生挖開,隻能把挖掘機搞壞。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年輕人,缺乏實操經驗,老嚴,讓他停手吧。”
“嗯。”
嚴鐵手點頭,卻沒有激活通訊頻道——楚歌今天的表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在猶豫是不是要看著楚歌犯錯,以損壞一條挖掘機大臂和小臂的代價,換楚歌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牢牢記住這次教訓。
這是把楚歌當成真傳弟子來培養了。
嚴鐵手非常難得地笑了笑,抱著雙臂,等著看楚歌的好戲。
“哦?”
雷三炮眨了眨眼,明白了老戰友的意思,他揪著絡腮胡,也笑起來。
兩個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就這樣滿心期待著楚歌能犯個大錯誤,再狠狠把這小子教訓一頓,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幾斤幾兩——吃一塹,長一智,玉不琢,不成器嘛!
楚歌的確遇到了金剛石。
從操縱杆、座椅、腳下傳來的震動和噪音,化作一連串奇妙的數據,在他的腦中激烈碰撞著,好似蝙蝠雷達傳來的回波,勾勒出了前方的地形,以及淺淺埋在地底的金剛石。
好大一塊金剛石,沒辦法一鏟子挖走,必須粉碎。
多功能挖掘機的“多功能”裡,雖然也有“粉碎”一項,但畢竟不是專業的,一般隻能粉碎體積比較小,或者硬度比較低的岩石和混凝土。
大臂小臂冒出的青煙鑽進楚歌的鼻腔裡,讓他癢癢地想打噴嚏——這是機械臂即將報銷的信號。
楚歌知道,自己應該繞路,或者開辟一處穩固的作業平台,為粉碎機讓路。
這是操作手冊上寫的,最合理的做法。
但是……
好不爽啊!
明明挖得酣暢淋漓,爽到飛天的時候,忽然被硬生生打斷,這種感覺,不爽,不爽,真不爽!
“我可以乾掉它,就像乾掉那名修仙者一樣!”
楚歌眼底,金色光點激烈碰撞著,說不清究竟是“震驚值”的輔助,還是基因藥劑全麵提升了力量和感知,亦或者是和修仙者的激戰,賜予了他無比的自信,他一步都不想退卻,甚至一步都不想停留,隻想高歌猛進,隆隆向前!
剛剛吸收到的大量金色光點,一股腦兒湧入雙眼、耳朵、十指乃至腳尖,令他的感知更加敏銳,計算力也大幅提升,甚至能感應到震蕩挖齒的每一次震蕩。
楚歌的十指化作疾風驟雨,狠狠蹂躪操縱杆。
腳尖也在踏板上跳起了芭蕾,動作之凶猛,堪比昔日的F1賽車手。
整個人都有規律地擺動著,進一步提升自己和機械之間的“同步率”。
一股奇異的力量,從引擎到液壓油,從液壓油到大臂和小臂,最後傳輸到了挖鬥上。
挖鬥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找到了金剛石最容易被擊碎的一點,密集如雨,反複敲擊。
在遠處的圍觀者看來,挖掘機根本沒有動作,完全被金剛石給困住了。
根本沒人知道,在楚歌的操作下,挖掘機的機械臂正如羽毛般輕柔地掃過金剛石,而這樣輕柔的動作,卻令震蕩挖齒的震蕩之力,如水般湧入金剛石的內部。
如此“輕拂”十幾秒鐘之後,楚歌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拉操縱杆,機械臂高高舉起。
“小家夥沉不住氣了。”
雷三炮在手機視頻裡笑嗬嗬道,“年輕人,多可愛的年輕人啊。”
“咳咳。”
嚴鐵手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熱茶,準備上去把楚歌罵個狗血淋頭。
楚歌駕馭操縱杆,就像F1賽車手駕馭換擋撥片一樣,動作快若閃電又輕若鴻毛,不輕不重一推,機械臂連帶著挖鬥狠狠落了下去,一錘定生死!
“好了,收拾殘局吧。”
雷三炮搖著頭,根本不用看結果,催促老戰友。
“嗯。”
嚴鐵手放下茶杯,站起來,醞釀了一下情緒,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小孩看了保準哇哇大哭。
“哢嚓!”
就在他剛剛醞釀完情緒的刹那,一聲巨響,金剛石,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