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同學，哈哈哈哈，我聽老虎一臉垂頭喪氣地說，你拒絕紅盔部隊，準備加入軍方了？哎呦，這真是你人生中最棒的選擇，實在太好啦！”

在非常醫療中心的餐廳休息區，偵察部隊少校關山重一把摟住楚歌，激動得兩眼冒星星，“本來，應該是征兵處那些很漂亮的小姐姐來和你談這件事，但我一想，咱們都這麼熟了，你又救了我的命，我當然要親耳來聽到這個好消息啦！至於征兵處那些英姿颯爽的小姐姐們，彆著急，等你加入軍方，我親自帶你去聯誼！”

楚歌沉默，看了欣喜若狂的關山重半天，小心翼翼道：“那個，關少校，是您聽錯了，還是虎哥說錯了，我是拒絕了紅盔部隊，但也沒說一定要加入軍方啊。”

“什麼？”

關山重目瞪口呆，震驚能量“呼呼”直冒，“啥意思，你拒絕了紅盔部隊，還想拒絕軍方？沒理由啊，看看你在化工廠還有叢林深處的表現，將英勇無畏和偷雞摸狗結合得恰到好處，簡直是天生的特種兵！我相信你也感受到生死之間的激情蕩漾了吧，難道，你想拒絕自己的本能嗎？

“還是說，你擔心待遇問題？來來來，看看我帶來的合同和培訓計劃，軍方絕對會投入大把資源來培養你，把你打造成最優秀的軍人，無論超過我還是超過‘上校’寧烈，都有希望！

“什麼，打擊天人組織？那正是我們軍方的職責所在啊，我向你保證，倘若有朝一日，我們要直搗天人組織的老巢，你一定有機會親手把那些雜碎都炸得人仰馬翻！

“哦哦哦，非常協會有個臨時任務，讓你搞定什麼‘小宮主’？這個更沒問題了，軍方和非常協會的合作，原本就非常密切，很多非常特工都是退伍兵出身，就像你最熟悉的曹老隊長，原本是地球軍，現在是非常協會的顧問，大家是一家人嘛，完全可以讓你一邊搞定‘小宮主’，一邊接受最強軍人的訓練，軍方都向你提供最強大的技術和裝備支持！”

關山重將厚厚一疊合同和培訓計劃，朝楚歌推過來。

楚歌卻苦笑著，將這些資料推開。

“關少校，您誤會了，我相信您和軍方絕不會虧待我，但如果我在乎的是待遇和培訓計劃的話，也沒必要拒絕紅盔部隊了。”

楚歌猶豫了很久，眼神漸漸堅定起來，輕聲道，“我隻有兩個問題，如果您能代表軍方，給出我能認同的答案，那麼，不管什麼條件，我都願意加入地球軍。”

“你問。”關山重眼前一亮，飛快道。

“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在地球和修仙界、幻魔界的戰爭中，我們究竟算是被侵略，正在保家衛國的一方，還是磨刀霍霍，準備主動侵略的一方，倘若修仙界和幻魔界並沒有大舉入侵地球的計劃，地球軍會主動挑起戰火，殺到異界去征服，去殖民，去燒殺搶掠，毀滅對方的文明嗎？”楚歌目光炯炯地問。

關山重臉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氣質也從輕浮而油滑，變得嚴肅而深沉起來。

就像那天在化工廠的夜雨中，和上校對峙一樣。

“看來，這些日子，你真的想了很多。”關山重有些苦惱地撓著頭。

“的確有點多，但怎麼都想不出答案，曹大爺讓我多走走，多看看，多乾實事，少想虛無縹緲的問題，但我覺得，這個問題，卻不能不想——我要加入的，究竟是一支保家衛國的隊伍，還是一支侵略軍？”楚歌很認真地看著關山重。

關山重的添堵，也變得極其認真，沉吟片刻，問道：“楚歌，你想過征服異界嗎？”

“當然想過，星辰大海，征服異界，駕馭著威武雄壯的戰爭機器在異界縱橫馳騁，把那些山門、祭壇和神魔的雕像，統統打翻在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之類……恐怕沒有哪個男孩子，不曾想過這些東西吧？”

楚歌道，“但是，在真實的戰場上，在我們主動發起侵略的情況下，倘若我的挖掘機履帶前麵，出現一名無辜的異界小女孩，伸出稚嫩的雙手阻攔我前進，我能毫不動搖把她碾成肉泥麼？我不知道，或許，真的這麼做了，我會變得比‘上校’寧烈更加瘋狂。”

“是啊，當兵這麼多年，我最大的體會就是，真實戰爭和電影小說還有電子遊戲裡那些經過美化的所謂戰爭實在太不一樣了。”

關山重苦笑道，“現在網上有很多人都在吼叫，‘殺到異界去，殺得血流成河，人頭滾滾，把每個異界人都碾成肉泥’，嗬嗬，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不知道‘血流成河’究竟是什麼意思，把他們丟到真正的戰場上去，親眼看到同伴甚至自己的腸子都被打出來，看到熊熊燃燒的敵人撲向他們，妄圖同歸於儘，恐怕三秒鐘就要屁滾尿流，痛苦流涕。”

“所以，您也不讚成我們發起一場非正義的侵略戰爭嘍？”楚歌問道。

關山重笑了。

“小家夥，我年輕時也和你一樣，喜歡用‘正義’和‘邪惡’來界定很多事情，長大之後才知道，正邪黑白，哪裡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而我更沒資格，去裁決所謂的正義。”

關山重想了想，爽快道，“沒錯，站在個人情感的立場上，我不希望地球軍發起一場非正義的侵略戰爭，不想自己所效忠的軍隊，變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侵略軍。

“非但我不想，我身邊所有的同袍，甚至東半球絕大部分的將軍們，都不想。”

“那太好了！”

楚歌心中一喜，旋即愣住，“東半球？”

“聽著，楚歌同學，咱們不討論正邪，隻討論軍隊的氣質，古往今來絕大部分軍隊的氣質，都可以分成‘農耕型’和‘遊牧型’。”

關山重解釋道，“大抵發源於一個龐大農耕帝國的軍隊，在完成對適合農耕的精華區域的拓展之後，會傾向於收縮和內斂——因為外部世界除了滾滾黃沙，就是浩瀚大洋，要不然是技術上很難開發的戈壁和雨林，並沒有向外侵略的必要。

“久而久之，這樣的農耕軍隊，就被注入了‘保家衛國’的信念，偏向於被動防禦，很少有主動出擊的欲望。

“而來自遊牧文明的軍隊——無論是中古時代的草原遊牧，還是近代的海上遊牧，從誕生的第一天起，就充滿了侵略，征服，殖民，貿易的欲望，不斷向外擴張就是他們的本能，因為他們並沒有一個必須固守的核心農耕區域，殖民和貿易才是其‘生命線’。

“所以，一支充滿了遊牧氣質的軍隊，注定是更有侵略性的軍隊，在一個遊牧——商業文明中，‘侵略性’本身並不是什麼壞詞，侵略性不強，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農耕氣質和遊牧氣質，孰高孰低，孰優孰劣？很難說有一個正確答案。

“作為東方古國繼承者的我們，或許天然偏向於農耕氣質，認為‘保家衛國’是唯一的正義，‘侵略’二字怎麼聽都不順耳。

“但你也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幾百年前西半球那些遊牧文明的侵略性，才徹底改變了整個人類的文明形態，時至今日，我們的衣食住行，我們的科學技術，我們的社會和經濟體係，甚至我們的統治機構，都被深深打上了西半球的烙印。

“回首數百年前的黑暗曆史，我們很多時候都會感歎，倘若當年的老大帝國，能少幾分農耕氣質，多點兒遊牧文明的侵略性，或許，我們能奮起直追，更早參與到全球大發現、大殖民的競爭中，而不是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今天，我們又一次走到了曆史的十字路口，走到了‘被動防禦，固守家園’和‘積極進取，不斷開拓外部世界’的抉擇上，誰也不想看到東方古國的悲劇重演吧？”

關山重的這番話，是楚歌從未想過的。

他聽得入神，深思起來。

“不知道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今天的地球軍遠遠不是一支徹底統一的軍隊，因為我們是東半球和西半球各個國家的軍隊，在沒有大規模戰爭的情況下，和平統合到一起，很多單位仍舊保留著自己的建製和獨特的氣質。”

關山重道，“大體上，源自東半球的地球軍保留更多農耕氣質，不願意輕啟戰端，戰略主張是立足於本土防禦；源自西半球的地球軍保留更多遊牧氣質，侵略性更強，更想把‘地球的光榮’擴張到修仙界和幻魔界去。

“這兩股力量，仍舊在最高議會和總參謀部裡互相平衡、拉鋸，具體會拉出個什麼結果，就不是我一個小小少校，可以知道的啦！”

這倒是。

現在的楚歌，眼界比幾個月前要開闊許多，知道自己生活的靈山市，並非整個世界。

雖然東方是地球聯盟的主導力量，但西方很多勢力，亦在漸漸恢複，深刻影響著聯盟乃至整個地球文明的未來發展方向。

農耕和遊牧，捍衛和征服，這兩種氣質混合在一起，才是聯盟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