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天的行程,楚歌的感覺是,這玩意兒比陪小宮主摔跤還累。
特彆是為了顯得容光煥發,臉上塗抹那麼厚重的油彩,還要字正腔圓地說話,都快把他累死了。
楚歌婉拒了媒體記者請他吃飯的好意,跑到法院僻靜的角落裡去喘口氣,正好看到小宮主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腮,若有所思。
對了,找小宮主談心,時刻掌握她的思想動態,並向她宣貫地球體製的優越性,這也是楚歌的任務。
拿了人家的貢獻點,不好消極怠工,楚歌咳嗽一聲,走了過去。
“怎麼樣,今天從看守所到法庭,見識了我們的司法體係,有什麼感想?”楚歌問道。
“人家……”小宮主嬌聲嬌氣地說。
還沒說完就被楚歌打斷:“打住,我提個意見,咱們討論重大嚴肅話題的時候,你能不能還是說修仙界的語言,用翻譯器來轉換,啥時候討論生活、娛樂或者比較低俗的內容,你再說這種嬌滴滴的普通話?”
小宮主點點頭,換了一種語言:“挺有意思的,我們落鳳山的幾個小朝廷都有律法,鳳羽仙宮自然也有門規,還有各大修仙世家都有家規、族規什麼的,但都很粗糙,無非是‘殺人抵命,欠債還錢’之類,而且沒什麼人拿律法和門規當回事,就連我們刑堂的執法長老,抓住犯人,往往也是嚴刑拷打,或者用‘噬心蟲’之類的陰狠法寶,將人心底裡的秘密挖出來。
“在我記憶中,似乎很少見到這麼……精密而巧妙的律法。”
“是吧?”楚歌高興起來,與有榮焉。
“‘百荒蠻族’這個名字,我以前也略有耳聞,雖然‘百荒’距離‘落鳳山’十萬八千裡,但我也知道,那裡居住的都是桀驁不馴,生性彪悍,不服從任何豪門大宗的野蠻人,當地又遍布著煙瘴,毒水和毒霧,外麵的修仙者很少能攻打進去。”
小宮主沉吟道,“沒想到,一個百荒蠻族的野蠻人,竟然被地球法律弄得服服帖帖,百依百順,真是奇跡!”
“這倒也未必。”
楚歌不好意思起來,“我看他的樣子,也未必真的心服口服,七分真情,三分假意而已。”
“就算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也比頑抗到底要好啊。”
小宮主道,“像我們落鳳山的附近,也有不少蠻族部落,彆說依附於我們的幾個小朝廷拿這些蠻族無可奈何,動不動就被蠻族劫掠一番,就算落鳳山的修仙者見到悍不畏死的蠻族,也是很頭疼的。”
“不會吧?”
楚歌奇道,“你爹不是元嬰強者麼,也會怕小小的蠻族,隨便揮揮手,不就殺個落花流水,人頭滾滾了?”
“那我爹也不能整天沒事,就出去殺蠻族啊!”
小宮主道,“為了維持元嬰境界,我爹每天都要花好多時間去閉關修煉,再說,身為鳳羽仙宮的尊主,我爹日理萬機,又要防備彆的宗派,又要處理幾個小朝廷之間的糾紛,煩都煩死了,哪有空去對付什麼蠻族?
“這些家夥,就像是雜草一樣,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偏偏又是榆木腦袋,鐵石心腸,根本不怕死,他們居住的地方,往往也是窮山惡水,你們所謂‘靈磁暴場’的附近,修仙者進入其中,還未動手,靈能先變得紊亂不堪,所以,沒人願意去打蠻族。
“看了剛才那場審判,我最大的感觸就是,你們地球上的洗腦術好厲害,竟然能把一個油鹽不進的蠻族,給洗腦成這個樣子,要是我學會這樣的洗腦術,帶回落鳳山,把我們那兒所有人都洗一遍的話,鳳羽仙宮的統治,一定更加穩固了!”
這話聽得楚歌哭笑不得。
“這不叫洗腦,我們根本沒有什麼洗腦術,而是反複、耐心和他講道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對對對!”
小宮主眼前一亮,“我就想學這種洗腦術,你說得太好了,‘我們根本沒有什麼洗腦術’,這句話正是洗腦術的精髓啊!”
“……”楚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其實,有一件事,你猜對了,我爹的確不怎麼喜歡我,不過並沒有什麼‘狗血’的故事,無非我先天不足,體質虛弱,不適合修煉,練了那麼多年,還是一個小小的煉氣期,沒有力量,自然不討父親大人的歡心。”
小宮主認真道,“來到地球之後,最令我感到驚訝的,不是你們的武器——武器再先進,操縱武器的人再強大,無非是另一種形式的法寶和修仙者,沒什麼稀奇。
“然而,在法官,在那些記者身上,我卻感受到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那些法官、律師和記者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卻又好像掌控著極其龐大的力量,無論你還是他們自己,對這種力量都深信不疑。
“我想,如果我能發現這種力量的奧秘,將它帶回修仙界、落鳳山的話,或許就能受到父親的重視,也能改變落鳳山的麵貌,這就叫——師夷長技以製夷吧?”
“你要是不會用成語,就彆亂用。”楚歌幽幽道。
……
準備離開法院時,已是黃昏。
楚歌看到許諾和金律師在法院門口,相談甚歡。
“楚先生,多謝你的諒解和配合,也允許我代表我的當事人,再次向你致以最誠摯的歉意。”金律師風度翩翩,微微欠身。
“嗯,不用,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楚歌道。
“恕我冒昧,楚先生,你好像有些悶悶不樂,是對審判結果不滿意,還是厭惡做這樣一場戲?”金律師微笑問道。
“那倒沒有。”
楚歌笑了笑,“如果是幾個月之前的我,或許會認為法律不應該拿來做交易,宣傳也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虛假成分,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這樣的道德潔癖,如果這場審判能讓全市人民稍稍安心,並且對穿越過來的修仙者和魔法師造成哪怕一絲威懾,那就好,讓我怎麼配合都行。
“我隻是,還在琢磨一件事。”
“哦,那是什麼呢,楚先生?”金律師很耐心地問。
“他的名字,是你取的吧,還有讓他一口一個‘俺’,用老實忠厚的外表來博取同情,也是你教的吧?”楚歌盯著金律師道。
金律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簡單,我覺得這個修仙者不是真心悔改,而是在你的建議下,故意裝出一副對他最有利的樣子。”楚歌道。
“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好人。”
金律師道,“楚先生,什麼叫‘真心悔改’呢?僅僅因為我的當事人沒有你想象中的‘真心悔改’,就非要多關兩年?”
“我倒不在乎他多關兩年還是少關兩年,我隻是覺得,這樣一個窮凶極惡之輩,將來出獄之後,說不定還會製造無數殺戮的。”
楚歌道,“而且,我覺得他自述的經曆也大有可疑之處,反正都是他一麵之詞,當然可以把自己說得越可憐越好,誰知道真相如何,說不定他在百荒,也是殺戮無算的凶魔呢?”
“的確有可能,而且可能性還不小。”金律師竟然同意楚歌的觀點。
楚歌微微一怔:“那你還幫他辯護?”
“不然呢?”
金律師啞然失笑,“不幫他辯護,我應該幫誰辯護,幫助……正義的一方?”
楚歌道:“難道不應該?”
“或許應該,可惜我隻是個凡夫俗子,不知道究竟誰才是正義的一方。”
金律師道,“楚先生,您剛才說的可能性,包括我的當事人在老家就殺人無數,將來出獄了還會死性不改,都是存在的,但也僅僅是‘可能性’而已。
“讓我們換個問題,就說你,你擁有遠遠淩駕於常人之上的強大實力,可以說是一件會走路的絕世凶器,一旦你狂性大發,極有可能造成慘痛的傷亡,而且,你在靈磁暴場中身受重傷,修煉之路充滿不確定性,一旦你遭受重大挫折,極有可能心理扭曲,產生報複社會的想法——僅僅作為一種‘可能性’,這樣的可能是存在的吧,所以呢,為了製止你在未來有可能的犯罪,我們應該提前對你提起公訴,並且不允許律師為你辯護?”
“這,這怎麼一樣?”
楚歌皺眉,“金律師,這兩種可能性,不能混為一談吧?”
“是,我當事人十惡不赦的可能性比較高,就算99%好了,而你失控的幾率比較低,就算1%好了,看起來,99%和1%,的確不能簡單類比,但這裡有兩個問題。”
金律師看著楚歌道,“第一,誰來評估這種可能性究竟有多高,1%和99%究竟怎麼算出來的,計算的權力應該掌握在誰手裡;第二,當違法犯罪的可能性提升到多少時,應該采取行動,比方說,當一名擁有強大力量的覺醒者或者穿越者,有51%的幾率危害社會穩定,我們就把他抓起來,並且剝奪他的一切權力;而隻有49%的幾率違法犯罪,我們就暫時放他一馬?”
楚歌又一次被繞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