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目瞪口呆看著這場血肉和意誌的較量。

寧曉峰在劇痛刺激下變得愈發瘋狂，十指像是十柄彎刀般深深刺入火焰之劍的背後，將他的脊背撕扯得一塌糊塗。

甚至用尖銳的獠牙，一口口撕扯下他身上的大塊血肉，很快就看到了白森森的骨頭。

但火焰之劍卻真像是紮進岩石的炙熱鐵釘般毫不放鬆。

甚至，飛濺的鮮血，都變成一枚枚熊熊燃燒的火球，朝寧曉峰撲去，如飛蛾撲火，前赴後繼，把他變成一個火人。

寧曉峰再怎麼皮糙肉厚，都被火焰之劍的意誌點燃。

他的尖叫漸漸從猙獰變成淒厲，又從淒厲變得越來越虛弱。

原本醜陋的麵孔，被火焰覆蓋，燒成焦炭，片片龜裂，一塊塊往下掉，剩下的部分，就像一個骷髏。

畸形突出的骷髏麵孔上，寫滿了困惑，哀求和絕望。

他完全不能理解，火焰之劍和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麼非要死盯著他不放，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都要和他同歸於儘。

他很想開口哀求火焰之劍住手，他隻想要夾著尾巴逃跑，再不敢回到靈山。

但他也很明白這隻是奢望，因為火焰之劍比他更加瘋狂，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時候，他的眼球都被燒穿，兩朵紅蓮從眼窩上冉冉綻放。

寧曉峰劇痛之下，最後掙紮，硬生生將火焰之劍背後兩大塊血肉撕扯下來。

火焰之劍的鮮血狂湧，卻在激射而出的刹那燃燒起來，像是為他增添了一對碩大無朋的火焰翅膀。

他用力扇動火焰翅膀，進一步提升衝擊力和穿透力，簡直像是一枚熊熊燃燒的天外流星，將寧曉峰懟死在了山岩上。

轟！

山岩發出巨響，大塊崩裂。

寧曉峰被火焰之劍徹底洞穿，連慘叫都無法發出，就被火焰完全吞噬。

火焰從山岩深處炸開，幾乎炸裂楚歌眼前的世界，刺眼的白色過後，是長達半分鐘的黑暗。

楚歌隻能感覺到一片溫暖的光芒，將他包裹起來。

這股感覺，中和了五級基因藥劑的破壞力和激戰的後遺症，令他終於恢複了行動的能力。

半分鐘之後，眼前世界重新清晰起來。

楚歌第一眼看到，就是山岩上的人形窟窿。

那就像是一枚奇形怪狀的鑽地炸彈，正好擊中山岩，最深處超過三米，真是恐怖的破壞力。

再看山岩下方，是“瘋子”寧曉峰支離破碎的殘軀。

他的胸口和腹部被洞穿了一個臉盆大小的窟窿，大部分器官都不翼而飛，剩下的血肉包括骨骼都已炭化，隨著山岩崩落，砸在殘骸上，頓時化作一片黑黢黢的粉末。

他竟然被火焰之劍直接燒成了灰燼，死得不能再死！

而火焰之劍……

他躺在寧曉峰不遠處，同樣身受重傷，陷入彌留之際。

他的右手剛才被槍榴彈轟得支離破碎，此刻，左臂又充當“燃燒”燒得一乾二淨，剩下的殘軀上也布滿了寧曉峰臨死反撲留下的累累傷痕，一處處觸目驚心的皮開肉綻下麵，就連骨骼和內臟都清晰可見。

鮮血同樣化作燃料，幾乎燒個一乾二淨，現在，他的傷口就像是慘白的嘴唇，看不出半點血色。

即便受傷如此嚴重，他還是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蠕動身體朝寧曉峰的方向拱去，去查看敵人是否死得一乾二淨，要不要再凝聚最後的生命力，補上一擊。

“火焰之劍！”

楚歌忍不住撲過去，將這名外表平庸的中年男子，緊緊抱在懷裡。

今次行動之前，楚歌實在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名逾越法律的民間英雄，崇拜和感動到這種程度。

但現在，就算付出幾年生命，隻要能換回火焰之劍一條命，他也，他也豁出去了！

“你把我的背囊藏到了哪裡？”

楚歌顫聲道，“告訴我，我去拿過來，裡麵有很多急救藥劑，隻要注射下去就沒事的，你不會死的，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絕不會！”

火焰之劍笑了笑。

他周身大部分地方，不是被寧曉峰抓得血肉模糊，就是超能力失控，反噬自身，也出現了碳化的跡象。

唯獨一張麵孔，除了血跡和煙塵之外，依舊完好如初。

楚歌發現，他笑起來時，是個相當溫暖，很有魅力的男人。

或許，很久以前，在歲月的洗禮和生活的重壓還沒在他臉上留下這麼多痕跡之前，他也是一個英俊瀟灑的青年，擁有無比光明和自由的未來。

“彆麻煩了，沒用的，我是過度透支了能力，無藥可救。”

火焰之劍平靜地說。

他像是回光返照，精神相當清晰，從容麵對自己的結局，隻關心一件事，“寧曉峰……死了？”

“死了！”

楚歌咬牙切齒地說，“他被你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那就好，那就好。”

火焰之劍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和肌肉漸漸鬆弛下去，像是放下了背負很多年的重擔，喃喃道，“那麼，我的使命終於完成了。”

“為什麼？”

楚歌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忍不住再次問道，“為什麼你們這些民間英雄都是這樣，動不動就奢談什麼‘正義’和‘使命’，根本沒人給你們這樣的使命，要你們非要犧牲自己寶貴的生命啊！”

“你不明白，每一種超能力，都有自己的副作用或者後遺症，換言之，覺醒，是要付出代價的。”

火焰之劍的生命力漸漸流逝，他的身體越來越冷，但失去焦點的雙眸中，無形的火焰卻依舊炙熱，甚至越來越明亮。

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將自己覺醒的所有一切，都凝聚到了雙眼中，化作炙熱的紅蓮，投射到了楚歌的心底。

“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僅僅覺醒了能自由控製火焰的能力，一種滿大街都是，毫無創意的超能力——區區火焰，既沒有子彈和槍械那麼方便，也沒有飛機大炮的威力，除了方便燒菜之外，根本不會對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改變。”

火焰之劍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錯了，很快我就發現，除了自由操縱火焰之外，我仿佛還覺醒了另一種超能力，我可以傾聽……那些逝者的聲音。

“馬曉宇，王琳，周宇航，聶興華，趙磊……所有的人，所有被寧曉峰集團害死的人，還有千千萬萬被其他犯罪分子害死的無辜者，當我看到他們的名字和照片，甚至接觸他們傷痕累累的屍體時，我仿佛，就能聽到他們的哀嚎，尖叫，呻吟，以及絕望的怒吼。

“這些冤魂，無時無刻不跟隨著我，他們漂浮在我的周圍，出現在我的眼前和腦海中，他們並不猙獰，也沒有張牙舞爪，隻是楚楚可憐地看著我，無聲地哀求我。

“我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逾越了法律的界線，但我已經嘗試過所有合法的手段。

“我，我沒辦法告訴他們，我已經儘力，卻實在無能為力——在覺醒超能力之前，或許我可以這樣告訴冤魂和自己，假裝問心無愧。

“但是，當我覺醒了超能力，我沒辦法欺騙自己，我知道還有最後一個辦法，就是你看到的辦法。

“沒錯，我不是從官方和法律，而是直接從受害者那裡，接過了神聖的使命，倘若這個使命不完成，這輩子都會活得像是行屍走肉，這，就是我覺醒的‘副作用’。”

“開，開什麼玩笑？”

楚歌五味雜陳，強忍住用力搖晃火焰之劍的衝動，“那有什麼冤魂，隻是你自己的想象而已，是你自己強加給自己的使命！”

“或許吧，或許這些冤魂，都是我想象出來的。”

火焰之劍淡淡笑道，“但有關係嗎，至少現在，他們都可以安息了。”

他瞪大了眼睛，眼底的光芒漸漸退散，安寧靜謐的表情，真像是看到了漫天冤魂，如晶瑩剔透的水晶蝴蝶般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