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楚歌再次迷惑了。

不止因為國師說話的內容，更因為國師字裡行間，充滿了對病毒博士的憤恨和不屑。

怎麼回事，國師不是病毒博士一手創造的怪物，任由天人組織擺弄的棋子嗎？

難道自己的直覺是對的，國師這條既陰險又瘋狂的老狗，絕不甘心被病毒博士和天人組織操縱，而是在暗中，策劃著自己的陰謀？

“國師，你究竟想乾什麼？”

楚歌心思電轉，感知著國師越來越不穩定的靈魂，綻放出閃電般犀利的腦電波，朝自己不斷逼近，他隻能絞儘腦汁和對方周旋，“倘若你和病毒博士並非一路人，那就投降吧，隻要你並非整個陰謀的主使者，說不定還有機會脫胎換骨，改過自新，投奔光明的。”

“嗬嗬，楚歌，我發現你的話越來越中聽了。”

國師的靈魂，笑得越來越神秘，這條老狗坦然道，“我和病毒博士還有天人組織那些瘋子當然不是一路人，甚至充滿了對他們的仇恨，我也的確想要脫胎換骨，改過自新，投奔光明——這不，我不是正在‘脫胎換骨’嗎？”

楚歌悚然一驚，遍體生寒。

“放心，如果你擔心我會和病毒博士一樣，妄圖奪取深淵巨獸的身體，踐踏靈山市，來毀滅地球聯盟的話，那大可不必，我不會這麼做的。”

國師繼續道，“當深淵巨獸有什麼好？雖然看上去碩大無朋，力拔山河，能夠馳騁大洋，隨時威脅人類的海上生命線，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體型如此碩大，就意味著極難隱藏自己，一旦浮出水麵，時刻都會受到人類的監控和打擊，分分鐘要和航母編隊、巡航導彈以及水雷、魚雷和深水炸彈抗衡，即便我再怎麼皮糙肉厚，恐怕都不堪其擾。

“遁入深海，倒是能擺脫人類的追蹤和攻擊，然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和章魚、鯊魚還有鯨魚為伍，過著枯燥乏味的生活，因為無法使用火焰的緣故，根本連最原始的文明都發展不出來，這樣的日子，和坐牢又有什麼區彆？

“對了，我還能衝到陸地上，大肆踐踏和摧毀人類的城市，讓全人類都在我的恐怖之下瑟瑟發抖，哈，聽上去是很爽快沒錯，但一時的爽快，又能帶來什麼長久的好處呢？

“且不說，數十萬噸乃至上百萬噸的身體，究竟能在陸地上堅持多久——我知道深淵巨獸體內生長著某種反重力器官，或許可以突破地球生物在質量和體積上的極限吧，但麵對人類鋼鐵洪流和導彈風暴的飽和式攻擊，我的肌肉、骨骼還有反重力器官究竟能堅持多久，仍舊是未知之數。

“更何況，我並非什麼濫殺無辜的狂魔，對於將人類辛辛苦苦建立的城市夷為平地並沒有太濃烈的興趣，你知道的，相比於毀滅一個文明，我還是更喜歡建設一個文明，讓它更加絢爛輝煌的感覺。”

“所以，放心，儘管放心，我和病毒博士那種瘋子是不同的——剛才，就在病毒博士靈魂自爆，你們所有人的靈魂都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時候，其實我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有可能以小白鼠的身體為跳板，將自己的靈魂遠程傳輸到深淵巨獸的身體裡，但我並沒有這麼做。

“隻因為，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不是深淵巨獸，從來不是。”

楚歌聽到這裡，卻絲毫生不出“放心”的感覺，艱難問道：“那麼，國師，你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這還用問嗎？”

國師微笑道，“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你啊，親愛的楚歌小朋友。”

“寧願舍棄深淵巨獸而選擇我。”

楚歌苦笑道，“我應該受寵若驚嗎？”

“那倒不必，也不是非你不可，隻要是一個年輕、健康、擁有合法身份的正常人類就可以。”

國師淡淡道，“我沒有病毒博士那麼瘋狂而‘偉大’的野心，想要占據深淵巨獸的身體，進而威脅地球聯盟，改變全人類的未來什麼的……我的小小願望非常簡單，我不想變成深淵巨獸，隻想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而已。”

“變成人類？”

楚歌喃喃道，“不是變成深淵巨獸，僅僅是變成一名普通的，正常的人類？”

“沒錯，‘僅僅’是變成一名人類，變成一名有血有肉，有愛有恨，可以自由自在地沐浴在陽光之下，隨心所欲去追逐夢想，甚至竭儘所能去捍衛地球聯盟，捍衛這可愛的蔚藍色家園的人類。”

國師道，“這是多麼合情合理，又是多麼渺小的願望，渺小到你下意識用‘僅僅’二字來形容。

“然而，對你們這些普通人來說，渺小到根本稱不上是願望，而是與生俱來，習以為常的東西，對於我這條卑微的，肮臟的，邪惡的老狗而言，又是多麼遙不可及，難於登天啊！

“楚歌，你可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又有多麼嫉妒你甚至痛恨你，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以人類的身份，滿懷對人類文明的豪情，為了全人類而戰嗎！”

伴隨著國師的咆哮，它的靈魂分裂，無數往昔的記憶，強烈的情感和頑固的執念，都化作一道道數據洪流，插入楚歌的靈魂之中。

一瞬間，楚歌的記憶被國師的記憶覆蓋，他仿佛恍惚之間，穿越到了國師的過去，以國師的身份，經曆著悲慘的一切。

楚歌知道，這是國師正在展開“奪舍”，用它的記憶、情感和思維，取代楚歌的記憶、情感和思維。

一旦楚歌生出“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不知孰真孰假”的感覺，恍惚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那就極有可能被國師趁虛而入，取而代之了。

到時候，就算穆處長和白夜等人將他救回去，把他的魂獸和他的本體接駁到一起，將魂獸中的靈魂抽取出來，重新灌注到他的本體之中，最終蘇醒的，也不是100%的楚歌，而是國師。

到時候，國師就將以楚歌的身份，“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

想通前因後果，就連楚歌的靈魂，都不禁被國師的陰謀，驚出一身冷汗。

他拚命掙紮，卻無法阻止國師的記憶碎片，如刮骨鋼刀般，深深刺入自己的靈魂。

楚歌麵前，徐徐展開萬花筒般斑駁的畫麵，全是國師在天人實驗室中接受各種慘無人道的基因調製和大腦實驗，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獲得智慧的全過程，對於普通人類而言，自然而然就能誕生的智慧之火，對我這條可憐的老狗來說，卻需要一次次承受開顱手術、電擊腦細胞、刺激中樞神經產生極度酸、麻、癢、痛等各種感覺，才能一點一滴地獲得。”

國師陰鬱而悲憤的聲音，在楚歌的靈魂周圍縈繞，“不過，血肉之軀層麵的痛苦，還可以勉強承受，另一種心靈層麵，永遠無法擺脫的折磨，卻令我痛不欲生，近乎發瘋。

“你知道，病毒博士進行‘非人智慧生命’的實驗，目的就是要激活動物的大腦，覺醒不遜色於人類的智慧。

“在這一點上，我做的很好。

“我的確擁有了不亞於普通人類的智商，我付出慘烈的代價，學會了人類的文字和語言，我通讀了人類的曆史和經典，我知道了人類文明有多麼燦爛輝煌，也知道了人性深處蘊藏著多少美好和希望。

“我讚美人類，我崇拜人類，我向讚美和崇拜神靈那樣讚美和崇拜著人類，我深深唾棄自己這具醜陋的軀殼和卑賤的血統，我絞儘腦汁，我拚儘一切，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為擺脫這一切，成為一名真正的人類，成為偉大的人類文明的一員。

“但是，我的智商越高，我懂得越多，我對人類世界的了解越深刻，我就越是清醒而痛苦地認識到，通過正常途徑，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名人類，永遠，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