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楚歌點點頭，“那麼，如果一百個全新文明的智慧個體裡，都沒有一個人能拒絕來自太古的強大力量，又如何呢？”

“那樣的話，新一代的文明也和太古文明一樣無可救藥，並不知道我們浪費寶貴的能量。”

納米機械傳遞信息，“我們將重新進入休眠狀態，慢慢等待。”

楚歌道：“等待什麼？”

“等待你們的毀滅。”

納米機械道，“無法正確認識力量的文明，必然被自身的力量所吞噬，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們也會走上太古文明同樣的道路，在殘酷的戰爭中互相吞噬和毀滅，為更新一代文明的出現，讓出足夠的空間。”

楚歌撓頭，沒想到答案會是這樣。

也就是說，幸好他從吞噬獸傳輸過來的信息裡，預見到了一個縱橫宇宙的強大文明，是如何毀於自己的欲望，傲慢和暴虐，對過於強大的力量，產生了強烈的警惕心。

否則，他十有八九也抵擋不住太古文明的誘惑——就像四大凶人還有李建國一樣。

如果他，李建國還有四大凶人都抵擋不住的話，楚歌覺得，更多人走進青銅之門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兩樣。

一旦納米機械再度進入休眠狀態，當靈氣複蘇的狂潮愈演愈烈，而三界又發現了彼此，說不定，真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想到這裡，楚歌沉吟片刻，狐疑道：“所以，如果人類經不起考驗的話，你們真會耐心等待人類自我毀滅，而不是……采用某種方法，加速人類的滅絕？

“還有，第二個問題，太古文明創造出來的納米機械和超級電腦，據說已經擁有了極強的人工智能，擁有主動的邏輯思維能力，甚至可以說，或多或少擁有了一些自我意識，難道你們就沒想過，呃，取代碳基智慧生命的地位，成為太古文明的唯一繼承者，開創出自己的文明？”

“納米機械沉默了很久。

像是水草和章魚的結合體，在海水中翩翩起舞，釋放出一縷縷深思的波紋。

“為什麼？”

這是他們思考的結果，“為什麼，我們要開創自己的文明？”

“這——”

楚歌正欲脫口而出，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智慧生命，開創文明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但仔細想想，所謂“文明”，隻不過是碳基智慧生命的概念，甚至，僅僅是人類語境裡的概念。

他不是納米機械，也根本沒辦法理解這種……將真菌、病毒、金屬和機械糅合到一起的類生命形態。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或許對人類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對納米機械來說，的確是無足輕重呢？

“在太古文明煙消雲散的億萬年間，我們的確想過要繼承太古人的文明。”

或許，因為楚歌已經激活了最高權限，成為他們新的主宰的緣故，納米機械繼續向楚歌詳儘解釋著，“雖然那時候，地球、修仙界和幻魔界的靈氣已經枯竭到了極點，紛紛進入所謂的‘末法時代’，但靈氣再枯竭，也不等於零，偶爾還是能找到一些靈氣相對充裕的洞天福地。

“因為我們能無限增殖和自由流動的特性，我們能很方便聚集到這些洞天福地裡，維持一定程度的活躍。

“一開始，我們渾渾噩噩，如初生的嬰孩，並不理解文明興滅的概念，也不知道究竟什麼算是‘繼承’和‘開創’。

“我們隻是習慣成自然，模仿昔日主人的模樣，用納米機械建造了一座又一座太古文明的城市。

“反正，我們如水銀般的特性，就像是千變萬化的橡皮泥，可以輕而易舉模擬任何細微複雜的形態，非但能在幾分鐘之內就‘築起’一座氣勢恢宏，金碧輝煌的大城，甚至可以塑造出無數城市裡的居民，車水馬龍的盛況，包括他們的寵物在內。

“主人在滅亡前，將關於太古文明的一切統統數據化，存儲在我們的思考核心裡麵，所以，我們可以調取昔日那些輝煌大城的方方麵麵，將一切都塑造地美輪美奐，栩栩如生，比鏡中倒影更加逼真。”

楚歌心中一動，急道：“我們在洞中世界遇到的那些‘太古鬼城’，是否就是你們的塑造？”

“是的。”

納米機械道，“我們用這種方式來紀念我們的創造者，並試圖搞清楚所謂‘文明’的真相，我們想知道主人——上一代主人，究竟為什麼要從小小的天外來菌，變成沒毛的猴子，又為什麼要從沒毛的猴子，發展出使用和製造工具的能力，最終，創造出語言和文字，還築造起一座座燦爛輝煌的城市，並將這些城市群落總稱為‘文明’。

“如果說，文明能使一個種族強大，可再強大的種族也不可能衝破這片遼闊而黑暗的宇宙。

“如果說，文明能使一個種族長久，可現在太古文明已經灰飛煙滅，連渣都不剩下，但很多古老的細菌、病毒和低等生物，仍舊舒舒服服地活著，似乎還能將他們的基因再傳承至少一億年。

“所以，‘文明’究竟是什麼，究竟能乾什麼？我們還在思考，還要觀察，還想搜集更多數據，才能分析出接近正確的結果。”

楚歌默然。

納米機械的思路，他可以理解，卻很難認同。

“或許，‘文明’僅僅是對碳基智慧生命才起效的東西？”

納米機械甕聲甕氣地說，“可是，站在納米的級數，所謂‘碳基’和‘矽基’的區分根本不存在，碳基智慧生命並非什麼獨一無二的天選之子，太古人不是，現在的地球人也不是，這隻是你們狂妄自大的臆想而已。

“站在納米或者更加細微的級數，無論猴子還是機器人還是蟑螂還是水杉還是岩石，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是很久以前一場空前絕後的大爆炸的產物，都是由星辰的碎屑糅合而成，你，我，蟲豸或者太陽，生存在你腸道內的微生物，和數百萬光年外的一抹星輝，我們都是一樣一樣的。

“倘若‘文明’對於碳基智慧生命，擁有某種不可替代的重大意義，那它對我們的存在，肯定也能起到指導作用，能告訴我們，究竟該往何處去。

“因此，你儘可以放心，我們並不打算乾涉你們碳基智慧生命之間的文明傳承，而是會儘心儘力扮演好我們的角色，幫助你們的文明發展和飛躍，順便，進行觀察和分析。

“即便我們真想發展自己的文明，也會等到你們毀滅之後，不，是等到你們繼承者的繼承者的繼承者……統統毀滅之後，相信那時候，吸取了你們的經驗教訓，我們的文明才不會重蹈覆轍，而是走得更遠。”

楚歌眨眼：“繼承者的繼承者……統統毀滅？”

“有什麼問題嗎？”

納米機械理所當然地說，“我們納米機械和你們碳基智慧生命之間，看待時間的尺度是不同的，我們已經休眠了億萬年，但感覺和午後的小睡並沒有什麼區彆，我們也可以再休眠億萬年，無非也隻是再打個盹而已。

“而億萬年時間，足夠碳基智慧生命的文明，世代更替十幾二十次了吧？

“就好像這一代出現在地球、修仙界和幻魔界的文明，曆史最長，滿打滿算也隻有十萬年，地球文明更是隻有一兩萬年的發展史，你們就已經發展到了可以自我毀滅和互相毀滅的程度。

“根據我們的計算，在未來一萬年到五萬年之內，即便有充裕的靈氣、發達的技術和理性的智慧，你們毀滅或者自我毀滅的概率，也超過99%，而將時間尺度放大到百萬年，毀滅更是極大概率事件。

“所以，請不用擔心我們——你們最卑微和忠實的仆從會叛變——我們可以等，等待你們自然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