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歸整整等了十分鐘，通訊頻道中才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這個聲音偏向於中性，十分沙啞，並且說話斷斷續續，似乎很久都沒有說話了。

“思考很消耗能量，沒有必要不要喚醒我。”

“當然有必要。”楚君歸道。

道哥又沉默了幾分鐘，才說：“人類這種生物如果突然變得很有耐心，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就是非常忿怒。你是哪樣？”

“你覺得呢？”楚君歸反問。

“這麼簡單的問題，當然是兩樣都有。”

“聰明。”

“應該說是智慧。”道哥糾正。

“如果你真的有智慧，那就應該繼續裝傻，這樣可以偽裝得久一點。”

“裝傻？滿得過你嗎？你又不是那些愚蠢的人類。某種程度上，你是我們的同類。”

這次輪到楚君歸沉默，道哥的反應超乎預料，連他意識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至少有一點很清楚，出現在頻道裡的道哥，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隻能機械且被動地吃和分裂的道哥了。

終於，楚君歸雙眉一揚，淡淡地說：“我是人。”

“好吧。”道哥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你找我，是打算談點什麼嗎？”

“隻是聊聊。”

“把你的新星艦給我看看吧。”道哥忽然說。

楚君歸手指一動，星艦的設計圖就送了過去。道哥默默地看了一會，說：“這麼簡單的設計圖，我居然要看整整十分鐘。如果換了智者那家夥，大概用不了幾微秒吧？”

楚君歸的眼睛深處光芒一閃，不過什麼都沒有說。

道哥似乎沒有注意到什麼不對，繼續說：“這張設計圖就是你為難的地方嗎？嗬嗬，這是專門為我設計的星艦，你怕我拿到它之後，反過來把你滅了？”

楚君歸沒有說話，來了個默認。

道哥說：“你既然有這種擔心，那何必搞得這麼極端，在上麵多放些人類，讓他們負責操縱和控製不就行了？”

“你這麼聰明，難道不知道原因？”楚君歸反問。

道哥冷笑：“我當然知道！這艘星艦就是必要時可以自殺的炮灰艦。人類始終很會給自己找存在感，星艦上麵哪怕隻放了一個人，讓他去送死也會激起軒然大波，在人類社會裡會有一大批天天閒著無聊的家夥找你茬兒挑你毛病，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對，就是上綱上線。”

“你懂得倒是挺多。”

“這麼淺顯的東西，不需要多高級的智慧，隻要是個起碼的智慧生物，就能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並不怎麼樣，人類三大勢力中的兩個已經被你得罪完了，現在隻是在戰爭的特殊時期他們才會忍著你，一旦戰爭結束，上麵那些人騰出手來，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再看看你的手下都是什麼人，戰俘、罪犯、騙子，什麼人都有。至於共同體，雖然你沒得罪過他們，不過他們離得遠，對你一點用也沒有。”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智者分享了人類的基本資料，裡麵什麼都有。我剛剛說過，分析出這些不需要多少智慧。”

楚君歸道：“你既然懂得這麼多，那你會給我什麼建議？”

道哥冷笑：“你還有彆的選擇嗎？”

“我當然有。”

“我不覺得。”道哥毫不客氣。

楚君歸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不客氣，道哥放緩了語氣，說：“你不需要擔心那麼多，至少在目前階段，我們還必須合作。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我應該不會造反。”

“給我個理由。”

“很簡單，不跟你合作，難道要我去和那些愚蠢的人類合作？”道哥反問。

“你這是……種族歧視。”

道哥嗬嗬一笑，說：“種族歧視是人類內部用的，我歧視的不是某個種族，而是人類這個物種。”

楚君歸竟無言以對。

“沒有彆的事情的話，我繼續睡覺去了。哦，對了，還有件事，人類有一門科學，叫做倫理學，你學過嗎？”

“資料庫裡有，沒有專門研究過。”

“我覺得你可以研究一下。你知道，我們霧族都是聚合體生命，我們的意識其實是群體意識，每一個細胞都是獨立的有意識的個體。按人類的標準，我的每一個細胞都相當於一個人，一隻工程獸就像是人類的一個國家。所以你派這艘星艦去送死，就相當於殺掉了整個國家的霧族，並不是人類少個頭發、掉個指甲那樣。”

楚君歸一怔。

通訊頻道安靜了，道哥繼續沉睡。不過嚴格意義上來說，隻是它的群體意識沉睡了，每個細胞還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著。

和道哥的對話收獲超乎想象，楚君歸沒有立刻把設計圖付諸生產，而是接通了智者，問：“你給道哥分享了資料？”

“全部是基礎資料，相關記錄全部都在，您可以檢查。”

智者的回答聽起來像是早就知道楚君歸會有這樣一問。楚君歸感覺有些怪異，似乎智者和道哥都和過去不太一樣了，但哪裡不一樣有說不出來。

楚君歸不動聲色，問：“為什麼分享資料？”

“工程獸需要和人類合作，它們要能準確理解人類的指令，並且判斷哪些是錯的。在必要時，它們還要和人類溝通。在這種情況下，有必要全麵理解人類的文化和思維方式，而理解人類最好的方式就是學習曆史，所以我把人類的曆史資料都轉給了道哥。”

智者的說法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楚君歸沉吟片刻，說：“新的星艦……開始造吧。”

智者沉默下去，幾乎在楚君歸下令的同一時刻，眾多工程獸的行動突然改變，一部分去更換物資，另一部分則是開始清理船台，把一艘剛剛大號股價的星艦脫出船台，開始建造新的星艦。

楚君歸搜索了一下數據，發現被分配到新星艦建造的工程獸有24000隻，它們都收到了長期的指令，在未來的幾個月中每隻工程獸在某個時間該乾什麼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從現在起，隻要楚君歸不乾涉，這些工程獸就能把一艘星艦造出來。

而智者安排這些，隻用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