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漸漸攀升,霧氣也開始消散,隻是一股子類似於牛乳的味道在彌漫著。
那些百姓湧了進來,一排軍士組成人牆擋在了前麵。
嘈雜聲在歐陽修走到前方後停住了。
歐陽修的目光淡然,問道:“都不悔嗎?”
三人點頭,沈安同樣點頭。
“那就生死勿論,開始吧。”
沈安得了一張椅子坐著,那三人卻沒這個待遇。
沈安的心中微微一動,心想不管是巫還是神靈,那必然是俯瞰眾生的。
若是被輕慢了會如何?
肯定是勃然大怒,然後拂袖而去……
可這三人卻看著很老實。
這樣的巫術……這樣的神漢神婆……
說一點都不怕自然是假的,但到了此時,沈安卻把心都落下了,隻是靜靜的等待著。
先出來的男子摸出了一個小瓷瓶,然後從裡麵掏出些黑乎乎的東西來抹在臉上。
他的臉慢慢被塗抹成了黑色,看著多了幾分陰森。
邊上的百姓都噤若寒蟬,沈安卻泰然自若的道:“真正的巫術不會故弄玄虛。”
男子漠然的看著他,然後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啥品種的動物頭骨來。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頭,把鮮血塗抹在頭骨上。
“這是厭勝之術!”
有人驚呼了一聲,然後就被軍士警告了。
那男子把頭骨放在正對著沈安的前方,他自己就站在頭骨前舞蹈。
其實動作真的很簡單,就是一蹲一站而已,隻是男子的神色肅穆,所以才有些看頭。
“血!那頭骨竟然吸血了!”
百姓中間發出了驚呼,沈安本是在垂眸養神,聞言抬頭一看,心中就開始了嘀咕。
剛被塗抹了鮮血的頭骨上,竟然又恢複了灰白色。
這不會是真有本事吧?
對於蠱蟲沈安是半信半疑,但巫術的話,他覺得真會這個的,早就在漫長的歲月中消散了。
堂上的幾位宰輔都下意識的身體前俯,然後開始了交頭接耳。
沈安想起了紅樓夢中的趙姨娘,那位和馬道婆一起行法,把賈寶玉和王熙鳳差點弄死了,可見這門法術的厲害。
沈安的命是很硬。
他曆來覺得人要有正氣,有正氣則百邪不侵,夜行於墳山之上而泰然自若。
他前世遭遇過鬼打牆,但依舊坦然的走了出來,所以才敢直麵巫蠱之術。
男子的動作越發的激烈了,臉上的汗水漸漸滑落。
而沈安卻宛如老僧入定,隻是默念著道家的九字真言……
臨兵鬥者皆數組前行……
一刻鐘後,男子一聲大叫,然後喊道:“他的身上有煞氣!動不得!”
隨即他仰頭噴出一口血水來,恍如虛脫般的躺在了地上。
尼瑪!
沈安覺得所謂的有煞氣,怕是這貨為了遮掩自己的無能而弄出來的鬼。
幸好他沒敢說什麼有神靈護佑,否則沈安絕對會弄死他全家。
“第二個。”
他覺得自己大抵真是有煞氣附體,所以就越發的雲淡風輕了。
“這個……”
宰輔們都有些懵,在他們看來,沈安就算是能消解了厭勝之術,可總不能這麼屁事都沒有吧?
曾公亮低聲道:“會不會是受了內傷?”
“放屁!”
韓琦粗俗的道:“某見過受內傷的,那臉色可不是這樣的,不是金紫就是慘白。沈安那看著是百裡透紅,哪是受內傷的模樣?”
歐陽修眨巴著眼睛看了看,“老夫怎麼覺著是白裡透黑呢?”
富弼乾咳道:“歐陽公,你這是……眼疾。”
第二個男子出場了,卻是拿了一截桐木出來現場雕刻。
他的手很巧,一邊看著沈安,一邊開始雕刻,少頃一個木偶就成型了。
他對沈安一躬身,然後默念了幾句,大抵是為沈安超度什麼的。
隨後他拿出細筆,用舌頭舔了舔,在木人上勾畫著人體器官。
“得罪了。”
男子拿出細針,目光陡然銳利,然後一針衝著木人的肝臟紮去。
沈安坦然看著他,在邊上的一陣驚呼聲中,他甚至還蹺了個二郎腿。
男子見沈安毫無反應,又紮了第二針,卻是心臟。
沈安掩嘴打了個哈欠,邊上有人喊道:“他完了。”
沈安大怒,側身看著人群喝道:“誰說我完了?”
這聲音中氣十足,那些圍觀者馬上就呆住了。
因為男子已經紮下了第三針,紮在眉心處。
沈安說道:“趕緊吧,我妹妹還等著我回家做飯呢。”
男子連續紮了幾針,然後滿頭大汗的道:“沈待詔一身的煞氣,小人無能為力。”
沈安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邊上的百姓頓時就轟動了。
“看看看看,屁事沒有!”
趙仲鍼在人群裡跳起來往前看,邊跳邊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折克行看到了,說道:“安北兄正在做操。”
沈安活動了一下脖子,聽著脖子關節處發出的聲音,有些痛心的道:“以後要少看書,小心頸椎炎啊!”
那個女人出場了。
沈安坐在椅子上,不時活動一下身體,同時也好奇的看著她,問道:“真有巫術嗎?”
女人點頭道:“當然有。”
沈安好奇的問道:“若是真有巫術,那咱們想弄誰就弄誰,多好啊!比如說咱們想弄死敵國的大將,就直接用巫術把他弄的纏綿於病榻之上,或是直接弄的七竅流血……那豈不是更好?”
他問的很認真,是真的想知道這個答案。
真要是能弄死人,古往今來無數的權貴怎麼不用?用巫蠱之術弄死自己的對頭,那多省事啊!
“前漢的巫蠱之禍……可弄死了誰?”
這是最著名的一次歪門邪道活動,前後牽連數十萬人,也堪稱是一次自殺行動,是前漢由盛轉衰的一個著名標誌。
女人瞠目結舌的不能答。
沈安繼續問道:“巫蠱之禍中,都說武帝被詛咒,可武帝活的好好的,反手就弄死了無數人,這是什麼?”
女人緩緩跪下,渾身顫抖著說道:“奴……奴不知。”
沈安心中大定,回身看著那些百姓說道:“我從未看到過巫術害過人,想來巫術應當是善良的。卻知道因為這個名頭而死了不少人。如今你們親眼所見,可還有疑惑嗎?”
前麵的兩個‘高人’失敗,這個女人更是連出手都不敢。
“沈待詔竟然是滿身的煞氣嗎?”
有人高呼道:“沈待詔,你的前世莫不是殺人如麻的大將?”
“這和煞氣沒關係”沈安覺得自己就像是神靈,在給這些人布道:“你們看看那些所謂的巫蠱害人,可被害人屁事沒有,轉過頭來殺的人頭滾滾,這巫蠱之術莫不是會坑人?誰弄就坑誰。”
三個所謂的高人此刻都在瑟瑟發抖。
都是騙子!
沈安覺得渾身一鬆,就說道:“這三人在汴梁城中的名氣不小,有人稱呼他們為神仙……可我卻安然無恙。”
他回身衝著堂上拱拱手,問道:“諸位相公可有結論了嗎?”
歐陽修從上麵走了下來,然後走到沈安的身前,伸手就摸。
“沒事?”
他在沈安的身上拍拍打打的,沈安乾脆就蹦跳了幾下。
“跳的真高。”
歐陽修突然仰頭說道:“巫蠱巫蠱,今日算是驗證了真假,老夫得以主持,卻是要名垂青史了。”
他衝著沈安躬身,沈安趕緊閃到了邊上,說道:“當不得,當不得。”
歐陽修直起腰說道:“當得,你今日破解了所謂的巫蠱,此後要少興多少大案,這就是活人無數,當得老夫一拜。”
富弼也下來了,他招招手,隨行的禦醫過來給沈安診脈。
那些百姓都在緊張的看著,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望聞問切結束,禦醫莊重的宣布道:“沈待詔的身子強健。”
“巫蠱……”一個百姓不敢相信的說道:“巫蠱是假的?”
巫蠱的傳說源遠流長,大家對此深信不疑,可今日卻……
“竟然沒用?”
韓琦等人在上麵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