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麵色冷淡,可卻不是衝著沈安。
“你如何知曉道人會煉毒的?”
呃!
沈安沒想到竟然是這個事兒,他瞟了一眼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心想難道就是‘仙丹’?
他收斂心神說道:“官家,臣以前在雄州時,老師乃是邙山的隱士,也會煉丹,不過老師說煉丹煉出來的多半是毒藥,吃不得。”
那位老師算是沈卞的幕僚,也跟著一起消失在了草原上,想必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就成了沈安的擋箭牌。
一切不合理的東西,咱都能給那位老師戴上個高帽子,比如說……邙山神醫。
沈安在心中念了聲佛號,神色就更加的純良老實了。
趙禎點點頭道:“你那老師是洛陽人氏,有幾年上了邙山,說是要修行,沒想到竟然是位隱士。”
看來趙禎已經把他的底細調查的很清楚了,而且多半是通過皇城司的渠道去查的。
沈安的嘴角抽搐著,托原身記錄了一些往事的福,裡麵就有那位老師的記載。
那位老師有一次喝多了,說自己當年進邙山隱居隻是借口,實際上還是窮的,想去挖幾座帝王將相墓來發點小財。
可邙山上的墓群大多被盜挖一空,他一人的力量哪裡有用,最後隻挖到了兩根小金條,聊勝於無。
眾人都紛紛看向了沈安,目光中多了敬佩之色。
邙山神醫的傳人,還會煉丹,還會炒菜……
旁人會其中的一項就能笑傲天下了,可沈安卻會許多項。
誰是高人?
眼前的這位沈待詔就是了!
趙禎一下就忘記了剛才想問沈安什麼來著,他揉著眉心,陳忠珩低聲道:“官家,是煉毒……”
趙禎乾咳一聲說道:“那個……煉毒之事……”
還是來了啊!
沈安不想摻和這件事,因為天下的道士何其多也,煉丹的也不少,這不趙禎自己就和道人煉丹,最近都有些懶政了。
要是他把煉丹術揭開了,那些道人得恨死他。
趙禎看似不在意的偏過頭去,陳忠珩悄然過來,低聲道:“官家大怒,你既然是邙山神醫的弟子,那就該知道怒極傷身的道理。說吧,彆怕那些道士,有官家……有我為你做主呢!”
宗教的力量往往隱藏在世俗之下,旁人隻知道膜拜神靈,卻不知道神靈的俗世代表非同一般。
除非是瘋了,或是逼迫太過,否則帝王不會和宗教開懟。
這是鐵律!
沈安看了陳忠珩一眼,微微點頭道:“多謝了。”
陳忠珩不肯騙他,最後就咬牙說自己來擔保。
這就是情義,換做是旁人,陳忠珩隻會冷眼看著就是了,隨便你自己作死。
人活在世間眷戀的也就是情義,牽掛難舍,最終覺得身體沉重,卻發現掛著的都是情義。
情義得還,不然就是白眼狼。
沈安的眼角突然瞟到了一個女人,他目光掃過,看到裙角一閃,就閃進了殿內。
那是皇後!
除去皇後之外,沒有女人敢在這個時候待在延和殿裡。
由此可見趙禎服用丹藥的時間不短了,引得皇後都在關注此事。
帝王嗑*藥的曆史源遠流長,但趙禎竟然也趕時髦,倒是讓沈安有些意外。
沈安斟酌了一下,說道:“官家,道人說五行變化,或是生克之道,而煉丹就是最好的詮釋。”
“道人們認為雌黃千年後會變成雄黃,雄黃再過千年就會變成黃金,還有其它東西……”
歲月不僅是一把殺豬刀,在道家的理念中,更是能產生巨大化學作用的催化力。
“他們認為……煉丹能把千年的時日縮短為……比如說七七四十九日,九九八十一日……”
爐中日月長,一日當百年。
在不少道人看來,煉丹爐和煉丹的方子就是歲月的催化劑,為此他們孜孜不倦的在爐子前煽風點火。
“可……他們用的材料大多是什麼雄黃、雌黃、曾青、慈石,然後用高溫,再弄些東西添加……”
沈安的臉頰有些抽搐著,趙禎也回身過來看著他,因為這個丹方他很熟悉。
這就是太一神精丹,是治病用的,但分量很關鍵。
沈安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方子煉出來的就是砒霜,青雲就是這麼煉的。不過他的丹方早就落伍了。”
趙禎鬆了一口氣,說道:“那倒是無礙。”
他的丹方有雄黃、雌黃和其它東西,但是沒有曾青和慈石,所以他認為自己肯定沒事。
“還有些人會各種奇思妙想,比如說五石散……”
趙禎呆了呆,五石散那可是老前輩了,晉朝時的那些前輩就是吃著五石散,然後袒胸露乳的笑傲林下。
沈安見他發呆,就覺得該下一劑猛藥了,否則再嗑下去,這位皇帝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官家,許多丹方繁瑣,裡麵的各種東西……加在一起煉的話,怕是會煉出些五顏六色的東西來。”
眾人的目光不禁轉向了那些花花綠綠的‘仙丹’上,先前幾個內侍還在用力的呼吸著,仿佛這樣就能吸到些許仙氣。
此刻聽了沈安話裡的意思,那幾個內侍趕緊呼氣,仿佛這樣就能把剛才的氣息全部吐乾淨。
“那些東西是什麼?”
趙禎終於忍不住開口發問。
沈安遲疑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想了一個比喻。
“官家,這些東西合在一起煆燒,實則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金鐵之物……”
沈安始終覺得古代的煉丹師們都是金屬和化學專家,他們做過的合金和化學試驗能甩後世幾條街。
可人體卻不是反應爐,把這些‘仙丹’吃下去,天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但重金屬中毒肯定是有的。
沈安不知道這事兒的麻煩程度,但是趙禎眼中的冷意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這位皇帝怕是嗑了不少時間的‘仙丹’了!
沈安覺得這等事摻和不得,於是就請退。
陳忠珩親自送他出宮,這可是難得的待遇。
兩人行走在宮中,閒雜人等見了就紛紛站在路邊,垂首等候他們先走。
陳忠珩突然歎息道:“官家不易啊!”
“是不易。”
沈安以為他要為趙禎問些私密事,可他卻低估了趙禎在這方麵的執拗。
“那個……沈安啊!”
到了無人處,陳忠珩突然有些扭捏了起來。
沈安心中一驚,心想你可彆是喜歡那種調調吧,那哥可不奉陪。
可陳忠珩扭捏著卻是問了個難題:“那個……痔瘺你可有辦法?”
沈安一怔,然後就笑了出來。
竟然是得了痔瘡。
不過顯然陳忠珩對他邙山名醫弟子的身份是深信不疑了,否則哪裡會拿自己的病來給他看。
但凡在宮中有些身份地位的,對自己身體的問題大多是諱莫如深,就怕被人拿去做文章。
宮中隻能看到頭頂上的那片天,於是對權利就格外的渴望和執著。
為此暗中的手段層出不窮,不小心就會中招。
陳忠珩惱怒的道:“笑什麼?我誠心問你,你卻拿我取笑……”
沈安拱手道:“我的錯。不過痔瘺吧,還是重在調養,我這裡有些禁忌的東西你記記……”
沈安說了些痔瘡需要忌諱的東西,最後又給了個偏方。
那個偏方還是前世有人在論壇裡說的,言辭鑿鑿,據說治好了好幾個痔瘡。
哥夠意思吧!
陳忠珩現在苦惱的是怎麼記下來那麼多東西,就急匆匆的說了個事就走了。
“宮中有一位道人,醫術了得……”
那位道醫可是治好過不少人。
而沈安卻是邙山名醫……
可邙山上沒人,隻能給鬼治病。
得!這事兒沒法管了!
否則哪天被人在背後捅一刀就酸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