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是一座不夜城,許多生意都是徹夜經營,熱鬨非凡。
古人雲:人生苦短,秉燭夜遊。這是對生命的敬畏和焦慮。他們焦慮生命的不斷逝去,而生命中的美好卻比比皆是,看不夠,也享受不夠,所以才要秉燭夜遊。
但秉燭兩字就道儘了那時候的冷清。
夜間周圍靜悄悄的,隻有街坊鄰居的夢囈。
這種夜遊遊什麼?
大抵也隻是遊心情罷了。
可大宋卻不一樣,無需你拿著蠟燭。
那些燈火輝煌處人影幢幢,叫賣聲,喝多了的叫罵聲,女人的嬌嗔……
這就是大宋。
這就是汴梁!
可榆林巷卻不同。
這裡不是夜市,所以夜間很安靜。
巷子裡,幾個黑影靜靜的站著。
沈家的牆頭上突然多了個什麼東西,幾個黑影屏住呼吸,然後往牆邊靠去。
一個人形的東西僵硬的從牆頭翻出來,然後重重的墜了下去。
這個蠢貨,竟然這麼跳下來,聲音很大的你不知道?
要是驚動了沈家,這條巷子馬上就會變得不安全了。
可那人形的黑影最終卻沒落地,就懸掛在半空之中,還在來回擺蕩著。
這是人!
一股子涼意從幾個黑影的脊背處升起,瞬間走遍全身……
他沒有一點掙紮和聲音,這是……
被弄死了?!
幾個黑影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結局,他們悄然聚在一起。
“陳立被弄死了,沈安下了狠手……”
“還弄不弄?”
“沈家早有準備……那些鄉兵……那些鄉兵好像沒出城。”
“是誰說那些鄉兵不堪一擊的?”
“誰知道,是那些郎君們,咱們哪敢說話……”
“怎麼辦?”
“撤!”
“好!”
幾個黑影悄然回身,然後潛入了夜色之中。
幾個鄉兵突然從他們身邊的牆頭摸了上來,然後帶頭的指指下麵,分配了目標。
一個黑影無意中抬頭,就看到了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鄉兵正在往下撲,就厲聲道:“救……”
鄉兵重重的撲了下來,半空中就擰斷了他的脖子,把那個命字扼斷在了咽喉之中。
幾個鄉兵各自撲擊了自己的目標,榆林巷裡稍後就重新安靜了下來,隻是有兩家人養的狗在狂吠。
榆林巷外,皇城司的兩個密探在等候著。
他們是官方身份,自然不擔心安全,所以大大咧咧的站在光亮處,手中拎著炸鵪鶉在啃。
“那些人會不會縱火?”
“天知道,不過沈家今夜有鄉兵在,想來就算是被縱火也能滅了。”
兩個密探在外麵蹲了兩個時辰,直至夜露打濕了身上的衣裳,這才從打盹狀態醒來。
“咦!他們還沒出來?”
“不知道,剛才迷迷糊糊的,不過他們若是出來肯定有動靜。”
一個密探起身伸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後覺得身後像是有個人似的,就緩緩回頭……
就在他的身側,此刻一個黑衣人靜靜的站著。
這個黑衣人的雙眸黯淡,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
這些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這人的腦袋竟然是垂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啊……”
人在驟然遇到恐懼之事時的第一反應是啥?
這兩個密探的都是猛地蹦跳了起來,彈跳高度大抵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次做到。
此刻晨光熹微,微光中,五個黑衣人靜靜的靠在牆上,默不作聲。
他們的肌膚慘白,雙眸無神,三個腦袋垂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個往後倒,隻能看到脖頸;最後一個的腦袋垂落在胸前,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
“這是給張八年的賀禮!”
沈安在吃早餐,內容是一大碗湯餅。
蘇軾一夜未睡依舊精神抖索,他喝了一口麵湯,身體一個激靈,問道:“安北,張八年招惹你了?”
沈安看了一眼在嘀咕的兩個小子,說道:“張八年早知道周行的事,可他並未管,某估摸著他都沒稟告給官家,這是在坐視……他的目的是什麼?”
正在和趙仲鍼低聲說話的王雱抬頭道:“安北兄,張八年定然是對權貴也沒好感,然後想看著咱們和權貴兩敗俱傷!”
這個咱們讓沈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後說道:“少年人少擺弄陰謀詭計,會短命。”
王雱曆史上就是個短命鬼,滿肚子陰謀詭計都帶進了墳墓裡,連媳婦都被老王勸著改嫁。
王雱撇撇嘴說道:“安北兄隻管說說某說的可對。”
沈安沒好氣的道:“對了大半。張八年的動機不會是什麼坐看兩敗俱傷,隻是想看看那些權貴的本事,順帶想看看某的性子,如今他該知道了吧……”
趙仲鍼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猙獰。
張八年,你這個蠢貨,竟然覺得沈安會忍耐嗎?
……
兩個密探被嚇得魂不附體的回到了皇城司,找到了剛起床的張八年。
張八年正在穿衣,長袍穿上看不出貼身,空蕩蕩的,仿佛裡麵隻是空氣,而不是肉體。
“說話。”
他係上腰帶,緩緩回身。
“都知,昨夜去榆林巷的那些人……都……都死了。小人在那裡打了個盹……”
兩個密探低頭請罪。
張八年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他走出房間,門外有人等候。
“都知,早飯有湯餅和羊肉饅頭……”
作為皇城司的老大,張八年擁有許多資源,比如說飲食上的。
他站在台階下,幽幽的道:“這二人……每人二十鞭。”
裡麵跟出來的兩個密探聞言大喜,急忙跪下道:“多謝都知手下留情。”
張八年搖搖頭道:“早飯不吃了,某此刻進宮……”
他抬頭看一眼漸漸明亮的東方,冷冷的道:“下手太狠了些,比皇城司還狠。”
他一路進了宮中,此刻趙禎正在和宰輔們議事,所以得等通報。
說不說?
張八年隻是想了一下,就下定了決心。
某是官家的人,沒必要為彆人遮掩什麼!
進了殿內,行禮,趙禎問道:“何事?”
除非是大事,否則張八年不會來打擾朝會。
張八年說道:“陛下,昨夜有人趁夜對沈安家下手……”
趙禎的麵上多了鐵青,“沈家如何?”
他沒問是誰下的手,這個很微妙。
張八年說道:“沈家如何不得而知,不過那些動手的人都死了。一個被吊在沈家牆外,五個被折斷了脖頸,丟在皇城司密探的身邊……臣失職了。”
被人把屍骸放在身邊都沒反應,那兩個密探堪稱是豬。而這兩頭豬的直接領導就是張八年,所以他必須要請罪。
可沈安下手之狠,讓人心驚。
韓琦覺得這事兒真是夠詭異的,但曾公亮馬上要回京了,他此刻不想去管這些陰私之事。
趙禎的麵色漸漸平緩,說道:“沈安……此次西南大敗交趾立功不少,不過年輕人總是雀躍了些,讓他在家歇息幾日吧。”
功勞?
眾人想起上次禦史被當街圍毆的事兒,頓時就是一個寒顫。
沈安動手之前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吧?
官家看似生氣,心中估摸著頗為愜意,隻是那些權貴要懵逼惱怒了。
……
消息放出去後,汴梁城不少東西就多了瓷器碎片,然後叫罵聲不絕於耳。
那些權貴怒了,有人甚至私下在埋怨趙禎,然後又急匆匆的去聘請身手好的人來做護院。一時間在汴梁城中引發了許多猜測,甚至有人說是官家要對這些權貴下手,所以他們請人來自保。
這等荒謬的話自然沒人信,沈安就不信。
今日太學來了個教授,說是請他去太學聚會。
沈安忙於收拾權貴,所以倒也忘記了蘇晏等人沒有動靜的事兒。
彆人可能會忘恩負義,但沈安知道蘇晏不會。
太學裡靜悄悄的,沈安站在門外,笑道:“為何沒授課?”
教授說道:“待詔進去便知。”
“還給某弄這些?”
沈安笑了笑,然後大門打開……
一群學生整整齊齊的站在兩邊,大門打開時,他們齊齊躬身。
“多謝待詔!”
聲音很整齊,沈安不知道他們是否事先排練過,但一股熱流卻在胸口湧動著。
這是謝師恩。
郭謙沒在,其他人都沒在,隻有學生們。
當先的是蘇晏,此刻他脫掉官服,一身布衣。他抬頭看著沈安,說道:“學生在過了省試時激動萬分,可卻不見待詔……”
那時老子在西南和交趾人乾仗啊!
沈安緩緩走過去。
蘇晏的眼中多了淚水,哽咽道:“等學生得了殿試第五名時,那一刻……那一刻學生最想見到待詔……”
他緩緩跪下,再抬頭時已然是淚流滿麵:“若無待詔,學生隻是懵懂求生的一個苦力……”
沈安心中感慨,想起了當年的那個少年,懵懵懂懂的少年。
那個少年如今已經成為了大宋官員,而且是以殿試第五名的好成績突圍,堪稱是奇跡,定然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那時學生隻想跪在待詔身前,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學生此後定然……”
“起來!”
沈安把他扶了起來,說道:“你是大宋的官員,此後要好生為官家效力。”
這話說的漂亮,暗示‘我沈安可沒有結黨’,眾人心中服氣。
“三司是大宋最要緊的地方,努力學,緩一緩再換地方。”
這話一反前麵的正義凜然,活脫脫的在徇私。
眾人不禁絕倒,但卻豔羨不已。
沈安回來了,這蘇晏的好日子也要來了。
為何我等得不到沈安的重視和看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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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解釋,咱們這位盟主的ID就叫做‘第一百個盟主’……倉庫的老書友、老盟主,當時就被誤會為有一百個盟主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