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跪在那裡,眼淚忍不住往下流,“此事下官……都是下官的錯,沈郡公無需為下官如此……”
使者自儘之後,他覺得天塌下來了,而且宰輔們都很是憤怒,所以他已經做好了被發配的準備。
可沈安卻突然仗義執言,這份情誼……
是了,當年沈郡公就在樞密院待過許久,當時他是副承旨,專管樞密院四房,其中禮房最得他的看重。
王敏就是副承旨,可以說是沈安的後輩,此刻他恍然大悟,覺得沈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對自己伸出了援手。
沈郡公果然是急公好義啊!
這一刻他想把所有的褒義詞都用在沈安的身上。
可沈安卻淡淡的道:“某隻論道理。”
這話更是高大上,一種淡淡的逼格油然而生。
趙曙頭痛的道:“此事你便彆管了,朕另外派人去。”
按照沈安的這個態度,多半是想從西夏人那邊著手,弄不好還會出人命。
罷了罷了,趙曙看著富弼,說道:“富卿……”
“陛下!”
沈安卻不肯退,他堅定的道:“臣敢斷言,西夏人已經快馬往西北去了,而西北那邊,西夏軍隊定然已經整裝待發,就等著這個消息好出兵!”
“一派胡言!”
沒人知道梁氏那個娘們的狠辣,連趙曙都不悅的道:“你隻管回家去數你的字畫。”
呃!
沈安最近收禮物收到手軟,這事兒大家都知道,所以趙曙一說,都笑了起來,很是戲謔的那種。
“陛下!”沈安有些焦急,“臣來請見陛下,一是想說此事有詐,二是想請陛下令人快馬傳令西北各處戒備……”
“戒備?”韓琦皺眉道:“戒備定然要有動靜,若是西夏人以為大宋是想進攻他們呢?”
“那就進攻吧!”沈安怒了,咆哮道:“從李家在西北自立為王開始,西夏做的事哪一件是靠譜的?動輒發兵攻打大宋,動輒就惡語相向。如今不過是死了個使者罷了,若是要打,那大宋就打特娘的又如何?”
這貨竟然罵粗話了?
可還沒完,沈安繼續說道:“若是戒備都不能,都要害怕西夏會因此而出兵,那這個大宋談什麼中興?臣還不如回徐州種地去!”
他匆匆行禮告退,留下了一殿的驚愕。
“這人竟然就這麼發火了?”
沈安很少發火,所以這一下讓君臣都有些懵。
韓琦歎道:“年輕人,氣盛啊!”
包拯冷冷道:“沈安與外事有造詣,這話誰說的?”
這話韓琦說過,瞬間就被包拯打臉了。
包拯一句話擊退韓琦,又對富弼說道:“那使者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可王敏說的話給了他借口,這是樞密院的錯。”
這話公允,富弼點頭認錯。
包拯最後對趙曙說道:“陛下,沈安當年在西北曾經和梁氏打過交道……所以,臣懇請陛下,傳令讓西北戒備。”
包拯緩緩跪下。
這是在為沈安背書。
若是西北最後沒有警訊,包拯此刻的言行就會被攻擊。
趙曙垂眸道:“如此……罷了,馬上傳令西北各處,戒備!”
包拯補充道:“要快!”
趙曙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不論如何,這個麵子他必須要給包拯。
快馬衝出汴梁,隨即有人去了驛館,讓西夏人趕緊把使者的屍骸處置了。
可西夏人卻置若罔聞,任誰來全都不管用。
趙曙怒了,“讓沈安去!”
暴躁的帝王生氣了。
稍後有人來報,“官家,沈安說要帶人手去。”
所謂的人手,指的是鄉兵。
趙曙沉吟了一下,“好。”
他回身對高滔滔說道:“沈安這是要嚇唬西夏人,也好。”
高滔滔笑道:“他這也是幫您出氣呢!”
可他們若是看到那些鄉兵們的打扮,估摸著就沒這個心思了。
五十名鄉兵進城了,可他們竟然披甲。
黑甲的標示讓他們很是醒目,有年輕人豔羨的一路跟著。
這些鄉兵就這麼披甲一直走到了西大街。
沈安和聞小種站在那裡,黃春上前叉手道:“稟郎君,五十名鄉兵帶到。”
沈安點頭,看了一眼鄉兵們,說道:“跟著某。”
“是。”
沈安走在前麵,後麵浩浩蕩蕩的黑甲鄉兵,以及那些百姓。
有人覺得不對勁,就去通知了開封府。
可開封府管不了這事啊,於是消息被捅到了樞密院和政事堂。
樞密院裡,富弼感動的道:“安北竟然對老夫如此儘心儘力,老夫……”
富弼認為沈安這是在為自己消除麻煩,所以感動了。
可邊上的政事堂裡,韓琦暴跳如雷,“他這是要動手,那個小子,老夫知曉他的性子,他多半要動手……快,去阻止他!”
操蛋啊!
使者被逼死,使團的隨從被沈安暴打,這事兒會造成何等惡劣的影響?
韓琦不敢想,衝出去喊道:“備馬!”
老韓在此刻沒有選擇袖手旁觀,而是去勸阻。
……
驛館前,屍骸依舊擺放在那裡。
這種天氣下,最多兩三天,屍骸就會膨脹起來,也就是所謂的巨人觀。隨之而來的是惡臭撲鼻。
使團人員輪班跪在邊上,神色冷漠。
而且他們還帶著刀,周圍的人沒法接近。
“那人臉都脹了。”
周圍的人都有些惡心。
“閃開!”
沈安來了。
他看著那些西夏人,問道:“誰管事?”
一個西夏人從裡麵出來,微微頷首,“見過沈郡公。”
沈安指著屍骸說道:“火化了。”
這人冷笑道:“使者是被你們逼死的,如今你們還想逼死我等嗎?那便來吧。”
沈安上前一步,身後的黑甲鄉兵們跟隨,頓時甲衣碰撞,發出了一陣嘩啦聲。
他微微眯眼看著此人,說道:“梁氏弄這個把戲不覺得丟人嗎?”
瞬間此人的眼眸微冷,沈安心中不禁大樂。
好你個老梁,竟然來了這麼一出自殺的好戲,可你沒想到我早有預料吧?
“沈郡公是在羞辱太後娘娘嗎?”
二十多歲就是太後了,沈安覺得很有趣,他再進一步,“這等把戲瞞不過沈某,西北那邊該準備好了吧?就等著你們派回去的人一到就動手……”
這人看了沈安一眼,神色冷淡,“多說無益,大宋逼死了我們的使者,此事是對我們的羞辱,某現在就一個要求,逼迫使者那人……”
沈安微笑道:“那人怎麼了?”
這人冷冷的道:“那人要償命!”
周圍的百姓驚呼了起來。
“這是要一命換一命啊!”
“哪有這等事,從未有過。”
是從未有過這等事,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西夏人逼著要弄死王敏,這就是讓大宋無路可退,唯有強硬一途。
“某曾經說過,梁氏上台後會對外開戰,以統合內部的矛盾。可某當時以為會在半年之後,可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她竟然就悍然出手,這個女人,野性十足啊!”
沈安笑了笑,然後伸手拍拍這個西夏人的臉頰,淡淡的道:“此事大宋無錯,就算是有錯,那該怎麼處置也不是外人所能置喙的。”
“好!”
大宋軟弱百年,對外總是要低人一等。
可今日沈安說出了這番話後,讓百姓們不禁興奮異常。
是啊!
咱們的人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誰敢伸手就收拾他。
這是帶著帝國主義風采的一番話。
而這番話意外的引發了汴梁百姓的共鳴,可見中央之國的驕傲從未消失過。
漢唐時,自家人犯錯,那就是自家人處置,異族嗶嗶什麼要那人自儘……
美不死你!
漢唐對此的答複大多是刀槍。
咱們用刀槍來說話,打到你服氣為止。
這種態度奠定了百姓心中那種中央之國的優越感,而今這個優越感在大宋也出現了,讓人不禁為之振奮。
那個西夏人的臉紅了,羞惱的紅色漸漸深沉,他暴怒喊道:“宋人欺淩……”
說著他伸手一拳,竟然是要動手。
沈安盯著他身後的那群西夏人,一動未動。
一隻手突兀的從他的身側衝過去。
這隻手先是蕩開了西夏人的一拳,隨後重重的擊打在西夏人的下巴上。
呯!
西夏人倒地抽搐,那些使團隨從紛紛起身,神色悲憤的在叫喊。
“拔刀!”
有人喊了一嗓子,那些西夏人拔出短刀,目光堅毅。
沈安跨過倒在身前的西夏人,緩緩走了過去。
“這是有預謀的,從使者自殺到停屍戶外,這些都是有預謀的手段,目的就是激怒大宋,讓大宋動手!”
眾人驚愕了。
還能這樣?
嗆啷!
沈安舉手,鄉兵們整齊拔刀。
他緩緩逼過去。
“這等天氣屍骸會迅速腐敗,甚至會傳染疫病。這裡是汴梁,誰也無法容忍一具屍骸在這裡腐敗,所以你等的計謀不錯,隻是卻很蠢!”
他止步,前方的西夏人開始來了。
“若是旁人來了估摸著會後退。”
若是換了個人來處置,大抵會好言相勸。
可沈安不同。
“當西北烽煙再起時,你等的犧牲就有了價值,可某現在想告訴你們這群蠢貨,大宋已經傳令西北戒備了。”
沈安退後一步,“動手!”
黑甲撲了過去。
“慢!”
老韓來了,可卻晚了一步,隻能看著黑甲鄉兵們在絞殺那些西夏人。
“你瘋了!”
韓琦麵色鐵青,下馬就劈頭蓋臉的喝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們在挑釁大宋!”沈安很冷靜的道:“隨身帶刀在驛館之外,該殺!”
不是打斷腿,而是斬殺。
這個年輕人的膽子真是大的沒邊了啊!
韓琦苦笑道:“早知道你會如此,老夫就不該和富弼爭執,大家一起把此事壓下去。”
“壓不下去。”沈安和他們的看法不同,自然尿不到一個壺裡,“某說過,這是梁氏的手段。”
那邊的鄉兵已經結束了,地上全是屍骸和鮮血。
韓琦苦笑搖頭,“如今你隻能祈禱西北那邊示警,否則官家都護不住你。”
沈安淡淡的道:“某知道梁氏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