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成批下到地方去,這不隻是對新政有好處,對禦史台同樣好處多多。
這是禦史台職權的延伸。
“以前的禦史台就是盯著一畝三分地,可如今咱們卻要盯著整個大宋。”
禦史台的院子裡,一群人在吹風,唐介就站在台階上講話。
“職權大了,某誠惶誠恐,唯恐考慮不周,導致地方不寧。”
吳征竟然把矛頭對準了天下的官吏,這一下把唐介驚住了。
若禦史們有樣學樣,頃刻間禦史台就會變成天下公敵。
他非常清楚,是人就有貪欲,隻是目標不同而已。
而吳征就是想把天下官員全變成沒有貪欲的怪物,唐介覺得他是瘋了。
他看著這些禦史,語重心長的道:“做事要踏實,莫要好高騖遠,吳征的事你等都知道了吧?”
眾人點頭。
呂誨下去之前,禦史台就有了議論,大夥兒都覺得那個年輕人太瘋狂了。
蘇軾很興奮。
他喜歡這種和天下人為敵的感覺。
楊繼年微微皺眉,覺得今日怕是會出些紕漏。
女婿去了封丘縣,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楊卓雪回娘家時隨口說了,楊繼年馬上就想到了吳征的事。
“吳征好高騖遠,此事你等要引以為戒。”
唐介很喜歡吳征這等有衝勁的年輕人,可衝勁太大了,他也沒辦法啊!
眾人應了。
“中丞,此事下官有些看法。”
楊繼年走了出來。
這是沈安的丈人,唐介報以微笑。
他不怕沈安,但也不願意招惹那個動輒打斷人腿的家夥。
“永健有話說?”唐介點頭。
楊繼年覺得唐介對自己還真算是不錯,而且此人為官也不錯,並不是那等庸官。
所以他覺得有必要給他提個醒,“中丞,吳征雖然毛躁了些,可好歹也是咱們禦史台的人,俗話說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他在外麵哪怕是惹了事,咱們不能坐視吧?先拉他一把,事後該收拾就收拾,該雪藏就雪藏,您說呢?”
“此言不錯。”唐介也想這樣,但卻隻能歎息,“封丘縣那邊上的奏疏多達十餘份,說是地方被吳征騷擾,都沒法做事了。”
不是某不想拉他一把,而是他作死的能力太強大了啊!
眾人都紛紛點頭,出聲為唐介辯護。
“雖然說是咱們禦史台的人,可龍生九子,這還子子不同吧。那吳征被告誡多次,可依舊是我行我素,這是什麼?這就是一頭奔著深淵跑去,拉都拉不住啊!”
“就是,誰能挽救他?相公們都不成。”
“這是惹禍上身呢!”
“……”
楊繼年等大家說完後,才淡淡的道:“說不定事情不是這樣的。”
老夫的女婿去了封丘縣,這事兒老夫覺著怕是會逆轉。
可他不能說啊!
作為一個久經官場的家夥,楊繼年深知事情不出結果就不能吹噓,否則被打臉隻是分分鐘的事兒。
但某暗示了啊!
你們不聽活該被抽。
他覺得再搶救一下比較好,就暗示的明顯了些,“我那女婿吧,這年底了,大軍也陸續出發了,可他卻杳無音信,哎!不像話啊!”
眾人不知道他乾嘛把沈安拉扯進來,有人說道:“你那女婿不是出城了嗎?那日有人看到了。”
“是啊!”
這個暗示到位了吧?
楊繼年覺得到位了,“吳征的事吧,下官以為……咱們還是拉一把吧。”
前麵說沈安,後麵說吳征。
大夥兒明白了沒?
沒明白。
許多時候,你以為自己的暗示到位了,可你自己會腦補,彆人不會啊!
於是誤會就產生了。
一個官員突然說道:“這沈安莫不是去哪找麻煩了?”
是啊是啊!
楊繼年看了唐介一眼。
可唐介此刻想的卻是年底的彙報。
去年是蘇軾去的,今年誰去?
楊繼年看著很興奮啊!
唐介點頭,“永健今年不錯,稍後進宮吧。”
嘖嘖!
瞬間院子裡就彌漫著一股子酸味。
竟然是讓楊繼年去官家的麵前露臉嗎?
對於唐介這等層次的官員來說,在官家的麵前露臉已經失去了意義,與其如此,不如讓得意的下屬去,也算是個人情。
做官做到了一定的程度後,賣人情幾乎就是喝水般的自然,有時候自己甚至都沒刻意,人情就賣出去了。
這等境界的大抵就是人情小王子。
可楊繼年卻是不想挪窩的,他急忙說道:“多謝中丞,隻是下官今年做事乏善可陳,去了怕是會丟人。”
這位算是禦史台的奇葩一朵,多年禦史不挪窩,號稱是全大宋最沒有上進心的官員,無人能比。
可唐介卻知道此次大戰沈安鐵定會去,此行歸來,不出意外的話將會立功。
這是傾國之戰,功勞非同小可,所以先賣個人情吧。
唐介板著臉道:“上官的交代,哪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明日就去。”
這是美差啊!
可楊繼年竟然不願去。
他不願意去,咱們願意啊!
可唐介卻不肯把機會給大家。
楊繼年苦笑著,晚些下衙歸家後,有些唏噓不已。
李氏見了就問道:“官人這是受氣了?”
楊繼年坐下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女婿越發的厲害能乾了,如今誰還敢給為夫氣受?”
現在基本上沒人敢惹他了,但也不親近他,就當他不存在。
“那是怎麼了?”
“爹爹!”
楊卓超回來了。
如今他身體抽條,看著瘦了不少。
“功課如何?”楊繼年慣例問道。
“還好。”
“還好啊!”楊繼年滿意的道:“好好讀書,到了你這一輩,有你姐夫盯著,你隻管考試,考中了進士好生做事就是了。”
楊卓超昂首道:“爹爹,孩兒定然會努力,不會輸給姐夫。”
少年人大多覺得這個世界就是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配合自己演出。直至被社會毒打了一頓後,才醒悟這個世界不是自己的。
楊繼年不禁失笑,“你啊你,你姐夫這等才華近乎於天授,呃……記得你姐夫剛到汴梁時就和你如今差不多大,可他隻用了半年就帶著果果在汴梁買了房子,隨後更是做了官,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你……好生努力吧。”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楊繼年不忍心打擊他。
“爹爹,孩兒一定能行!”
楊卓超握拳,覺得自己一定能超越姐夫。
少年正好啊!
楊繼年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不禁悠然神往。
李氏去交代了廚房,然後回來就問道:“官人,今日是遇到了事?”
“哎!”楊繼年歎息一聲,“女婿去了封丘縣,此事大多人不知道,可最近禦史台卻為了封丘縣的事糾結,準備收拾了那個禦史。為夫想著女婿在那邊,怕是有些不同,就勸了勸,可卻沒人聽。”
“那不正好?”李氏可沒有什麼大局觀,隻知道快意恩仇,“他們不聽,到時候女婿一巴掌扇的他們暈頭轉向的,那樣最好。”
“你啊你!”楊繼年搖頭,“唐介讓為夫明日去見官家,這是人情啊!為夫不想領都不成的人情,隻是委屈了女婿。”
許多時候人情是你無法推拒的,也是你無法償還的。
這便是隔山打牛式的送人情。
李氏過去拍了兒子一巴掌,“看看,看看,你姐夫如今連禦史中丞都要賣人情給他,你還說自己能超過他,好生讀書吧,咱們不好高騖遠。再說有你姐夫就夠了,再來一個折騰的,你爹爹怕是會熬不住。”
楊繼年唯有苦笑。
深夜,楊卓超依舊點著燈在看書,不時記錄些重點。
某要成功!
楊繼年晚上起身去看了一眼,見到燈光後,不禁就笑了。
年輕不努力,老了會後悔啊!
第二天,吃了早飯後,楊繼年就去了皇城外等候召見。
此刻在進行小朝會。
“……陛下,各處步卒都動了。”
富弼在介紹準備情況,“京城最先出發,隨後是各處,他們將集聚在陝西路。大軍雲集,糧草為先,托這幾年賦稅增加的福,糧草調運很是便宜,可保大軍出征無虞。隻是民夫要征發不少。”
這麼多軍隊出征,如何保障輜重能及時跟進,這是一門學問。
富弼看著憔悴不堪,趙曙滿意的道:“富卿辛苦了。”
“臣不辛苦。”
富弼看了韓琦一眼。
你韓琦想插手樞密院的事?沒門!
韓琦卻覺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富弼當做了驢肝肺,他隻是冷笑。
“此戰重大,要集思廣益……沈安呢?”
趙曙突然想起了沈安。
韓琦等人也覺得奇怪,沈安這段時日好像是失蹤了。
陳忠珩說道:“陛下,沈安好像還在外麵。”
趙曙這才想起來。
他算是日理萬機,許多事也就是過一道,記不住也是常事。
稍後散了小朝會,有人稟告道:“官家,禦史台派了禦史楊繼年來稟告政事。”
“讓他來。”
於是有內侍出去,一直到了皇城門口接了楊繼年。
“楊禦史請跟某來。”
這內侍太客氣了些,楊繼年心中不安。
一路進去,那內侍竟然還給他介紹了一番各處宮殿的情況,讓楊繼年心驚肉跳的。
“這好像是犯忌諱的吧?”
宮中的情況不該是保密的嗎?你怎麼還一路解說呢?
那內侍笑道:“您是沈郡公的丈人,自然無礙。”
“多謝了。”
楊繼年真沒想到女婿竟然在宮中也有影響力,隻得和旅遊似的,一路聽著解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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