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溫柔揮灑下來,青綠的草地上,牛羊成群。
牧羊人把牛羊趕到了地方,就下馬吃飯。
所謂的飯不過是一些雜糧,就著水喝下去,混個水飽。
一陣馬蹄聲傳來,牧羊人第一反應就是上馬,看著自己的羊群。
雲朵般的羊群對馬蹄聲沒什麼反應,依舊在移動著吃草。
此刻多吃草,到了秋冬才能扛住寒冷。
牧羊人吆喝了幾聲,然後回頭看去。
他看到了一百餘騎,那是自己人。
這些騎兵往日裡得意洋洋,可現在卻如同是喪家之犬,在瘋狂奔逃。
這是怎麼了?
這群騎兵從側麵衝了過去,後麵馬蹄聲大作。
數百騎兵衝了過來,牧羊人從未見過這等甲衣,他看著那一麵旗幟,嘟囔道:“怎麼像是宋人的字呢?”
他仔細想了想,然後渾身一震。
“宋軍!是宋軍來了!”
他策馬就想逃,可看看那些羊群,卻又止住了念頭。
那是首領的羊群,若是弄丟了,他一家子都得死。
是逃還是留,兩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裡轉動著。
宋軍的騎兵已經從側麵追了過去,沒有誰在意他。
“快跑!”
牧羊人大喜,趕緊驅趕著羊群往側麵去,隻要過了這一片,他相信自己就逃過了一截。
大地在震動。
牧羊人偏頭看去,地平線上好像有些東西。
就像是這邊最大的部族放牧一樣,地平線出現了黑線。
黑線漸漸擴大,無邊無際……
牧羊人嘴裡發出尖叫聲,他無助的叫喊著,可卻隻有牛羊在應和。
無數宋軍的騎兵出現了。
馬蹄聲震動著大地,羊群開始不安。
牧羊人下馬跪在那裡,渾身顫抖。
“前方發現敵軍!”
“左右要派出斥候,以防敵軍的包抄!”
“告訴後麵的,糧草馬上運來。”
“讓俞龍珂來。”
隨軍的俞龍珂來了。
作為第一個投獻的頭領,他得到了優待,身邊甚至還帶著自己的親兵。
“見過知州。”
他換了一身宋人的衣裳,看著多了幾分儒雅。
“某問你,前方如何?”
俞龍珂說道:“前方有堡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王韶點頭,隨即大軍前行。
堡寨建在了高處,居高臨下俯瞰著宋軍。
“很險要!”王韶眯眼觀察著。
“知州,敵軍若是攻擊,那勢頭不好擋啊!”
居高臨下,當然不好擋!
所以堡寨的敵軍甚至打開了大門,有人在狂笑。
“說是隻管進來,他們請客吃飯。”
這裡上去是仰攻,難度極大,敵軍隻需準備些檑木滾石,宋軍就得付出巨大的代價。
麾下在看著王韶。
這樣的地形確實是不好攻打。
“此處地勢險要,唯一的通道就在這裡,所以……”俞龍珂苦笑道:“若非是如此,我這些年哪裡會忍他們,早就調頭攻打進來了。”
高地就是如此,地形險峻,隻要卡住唯一的通道,堪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王韶冷冷的看著堡寨,說道:“前行!”
“知州!”
武將們都在不安。
這個不是膽小,而是判斷。
仰攻從來都是一個難題,而敵軍居高臨下,隻需一個衝擊,宋軍就難以抵擋。
這個有無數戰例作為佐證,所以大家有些不安。
“要不還是對峙吧,咱們再想想辦法。”
王韶搖頭,“前方空曠,就在那裡列陣。”
眾人不禁苦笑。
前方是一大塊空地,是很空曠,可空曠之地更適合敵軍發動進攻。
軍令如山,騎兵前行列陣。
王韶在陣前喊道:“今日一戰,誰若是退卻,當斬首以示全軍!”
這是決戰的號角!
“敵軍出動了。”
看到宋軍竟然敢在空曠地列陣,敵軍心動了。
居高臨下啊!
若是有這等戰機不出手,那真是如蠢貨一般!
數千敵軍呼嘯出了寨門,隨即開始加速。
什麼叫做居高臨下?
當你必須抬頭才能看到敵軍時,他們就是居高臨下。
敵軍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匹戰馬馬失前蹄,帶著背上的敵軍飛滾下來,聲勢駭人。
可更多的敵軍卻越來越快……
“弩箭……放!”
神威弩開始發威了,弩箭在敵軍中間製造了殺傷,可隻來得及發射一輪,敵軍就近前了。
“殺!”
雙方碰撞在了一起,宋軍前麵的騎兵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就直接被撞飛了。
前方人馬的慘叫聲傳來,接著敵軍借助著衝勢,不斷衝擊著宋軍的陣列。
無人能擋!
“知州,前方陣列動搖了。”
在敵軍的瘋狂衝擊之下,前方的宋軍防線搖搖欲墜。
王韶拔出長刀,說道:“此戰我軍不可退,一退敵軍就會居高臨下追殺,那將會是一場大潰敗,所以……跟著某!”
他是故意的!
眾人此刻才理解了王韶的用意。
這裡是唯一的通道,若是長久對峙,敵軍會不斷增兵,那就打成了消耗戰。
消耗戰對於大宋不利,所以王韶就在絕地列陣,引誘敵軍來攻。
這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當年楚霸王的破釜沉舟也是此意。
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文官們也燃了。
西北的文官也得持刀,否則連百姓都會嘲笑你。
嗆啷!
無數拔刀的聲音後,一個文官舉刀喊道:“諸君,讓敵軍看看我大宋的大丈夫!”
沈安當年在雄州說過的話,後來被演繹成了無數版本,但最多的一種版本就是沈卞失蹤,沈安目睹了大宋的軟弱,痛斥大宋的風氣,然後在雄州喊出了大宋當有大丈夫這句話。
當時這句話引來了嘲笑和不屑。
可隨著沈安的地位不斷變化,以及大宋對外不斷取得勝利,許多士大夫開始反思自己。
他們發現新黨在做,而舊黨隻是在說,在拖後腿。
這其中隻是利益在作祟。
這個世間有許多人隻在乎自己的利益,至於國家,關他屁事!
可這個世間有更多的人在乎這個大宋,在乎自己身上的大宋衣冠。
所以他們在改變。
“誰敢說某不是大丈夫,某弄死他!”
一個文官紅著眼睛在嘶吼著。
“殺敵!”
王韶第一個衝了出去。
陣列在裂開,王韶衝殺了出去。
敵軍居高臨下的在劈砍,宋軍在苦苦支撐著。
“知州來了,還有……”
那些將士們在歡呼,當看到那些文官也跟在王韶的身後衝殺時,士氣就像是龍卷風,誰也擋不住。
王韶一刀就砍翻了一個敵軍,他喊道:“衝殺上去!衝殺上去!”
仰攻需要的是氣勢。
唯有在氣勢上壓倒敵軍才能取勝。
這需要付出更多的犧牲和瘋狂,但王韶準備好了。
他高呼酣戰,那些文官跟在後麵奮力拚殺,無人後退一步。
宋軍全麵開始反撲。
一個文官被一刀劈砍在胸前,他慘叫一聲,有人喊他後退,他卻高呼道:“殺敵!殺敵!”
士氣就這麼不斷高漲著,當第一個敵軍開始掉頭時,王韶敏銳的發現了敵軍的變化,他高喊道:“俞龍珂,喊話,喊敗了!用你們的話喊!”
俞龍珂帶著親兵也在砍殺,他同樣察覺到了敵軍士氣的變化,就用自己的語言喊道:“敗了!敗了!”
浪潮般的攻勢終結了,敵軍開始掉頭逃跑。
可在這種坡地上掉頭需要時間,而且敵軍的陣勢擁擠,和宋軍又是互相絞殺在一起,所以當他們開始掉頭時,一場屠殺開始了。
宋軍奮力砍殺著隻顧著逃跑的敵軍,王韶更是令兩翼開始包抄。
跑啊!
不管是西賊還是羌人,他們共同的一個特點就是作戰凶狠,但當潰敗時,他們比宋遼軍隊都無能。
這個時代缺乏國家概念,宋遼好一些,所以軍隊的組織能力很強大。
而羌人靠的就是一股子血勇,當血勇被對手擊潰時,什麼都不能阻止他們的潰敗。
宋軍掩殺過去,順勢攻占了堡寨。
王韶喊道:“收集戰馬乾糧,戰馬緩過來就出發!”
……
宋軍不斷前進攻擊,羌人震動,旋即各部開始集結。
“敵軍在準備決戰,這是好事。”
王韶披著披風,坐在草地上看地圖。
“臨洮一下,河湟震動,敵軍無堅城可守,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和咱們決戰,此戰要勇猛,告訴將士們,羌人勇猛,可西賊更勇猛,如今西賊何在?已經成了大宋的疆土,所以……此戰必勝!”
“知州,吃飯吧。”
麾下送來了飯食,也隻是大餅肉乾。
“如今比以前好得多了。”
王韶說起了當年自己在西北遊曆的經曆,眾人不禁聽的入神。
“老師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他當年十餘歲就帶著妹妹從雄州南歸,那一路經曆了很多,所以某每每想起來,才知道自己比老師差了許多。”
他覺得正是有了那一路的艱難,才造就了後來的沈安。
所以……
“讓咱們擊潰羌人,解除西北的威脅,大宋自然就能傾力於北方!”
“敵軍來了。”
斥候來報,王韶笑道:“這是功勞來了。”
將領從容,麾下自然不會緊張。
“知州說了,這是功勞來了。”
“那咱們能不能用功勞去換腿?”
“你那點功勞難道還想和沈龍圖相比?有功勞就有賞賜,還能升官,那就是光宗耀祖,讓妻兒跟著享福!”
宋軍開始集結。
遠處,敵軍浩蕩而來。
王韶舉刀,“讓我們去奪取功勞!”
“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