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修真雖然高高在上,虛無飄渺,然則與凡世間卻並不是全無瓜葛,比如重法之守護雙城,雲仙子之坐鎮西昌,隻不過普通人家若是層次不到,身家不豐,卻當真是與修真無緣的。
二,北域各大城均有門派仙宗守護,或者也可以說把持,比如棲霞之於西昌,新月之於申方,不過一般小如雙城者,卻隻有道人常駐,卻無道宮收人了,但南離國肯定也有仙宗庇護,隻不知是哪個罷了。
三,重法曾言及他年紀偏大,現在看來並非托辭,這個世界修道入門的最佳年紀,當在十三至十五之間,經過三年學習基礎,擇其優者入福地感氣通靈,也就是說,凡人在十八歲之前就能判定他今生是否能入道途。李績穿越時已經21歲了,真依這種模式路徑,恐怕得二十四,五才有幾率入福地感氣,這個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綜合以上判斷,重法老道給的機緣,便是跳過了道宮三年學習階段,直接入福地感氣,雖然省了百兩金子,但和這些道童相比,卻少了三年打基礎的時間,可謂輸在了起跑線上。但這個機緣他不能拒絕,因為他現在連打基礎的資格都沒有。
想通了此間關節,李績也更加清楚自己的路在何方,去申方城,去曉月觀,是踏入長生大道,還是墮入凡塵,一賭而定。
心結既開,李績仍然是四處閒逛,他發現,西昌城這幾天是越來越熱鬨了。稍加打聽,原來鄭國傳統的六月燈節將至。李績前世的元宵燈節在一,二月,這個世界也有燈節,不過卻在六月盛夏。
鄭國六月燈節是個以女子為主體的節日,仿佛前世的三,八婦女節,不過卻遠比三,八節來的隆重,盛大。也許是以女子為主體的棲霞派千年來的庇護,在鄭國,女人的地位很高。六月燈節也叫及笄節,取及笄而成年之意,每個年滿十五歲的少女都可以在燈節上紮下獨屬於自己的燈棚,並期待著士人遊子留下可以傳頌的詩詞。
美人兒和詩詞,無論在哪個時空,都是絕配。鄭國本來就文風甚濃,和六月燈節湊在一起,真是相符相成,遠近聞名。在六月,周邊無數士子們會結伴而來,既為一呈文彩比個高下,也為那一絲可期待的浪漫。
在六月燈節上獲得一首膾炙人口的佳作,是每個女孩子的夢想,為此,除了自身的美麗,她們還把燈棚儘量製作的美侖美煥,更是拿出珍貴的禮品,來吸引有才華的士子提詩留墨,畢竟,在詩詞一道,好的佳作從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西昌是鄭國最富庶的大城,城中貴女眾多,那禮品也是一年比一年的水漲船高,引的各地才子蜂擁而至,便是其他城市的士人也有不少聞風而來,既能彰顯文才,又能儘得實惠,說不定還擁美而歸。
當然,這樣的節日基本上以有錢人家為主,對普通人家來說,若想在江堤燈街上租下一處燈棚,再紮出精美的花燈,沒幾十兩銀子是下不來的。
李績來西昌已有三日,後日晚六月燈節連擺三天,這種可以了解異國文化的盛況他不可能錯過,大後天再重新上路。
時間匆匆而過,六月初六,燈節正式開始,天還未完全黑,大批人流便開始絡驛不絕的向城外湧去。城外青蒼江大堤,長有十數裡,沿堤綠柳成蔭,寬闊筆直,早已搭好彩棚,迎接這一年一度的盛會。
李績在老胡羊坊用過晚膳才慢慢往大堤走去,這時天已全黑,但在成片花燈映照下,堤上卻亮比白晝,月亮,也在無數花燈下黯然失色。
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多,仿佛全西昌的人都擠在這裡似的,寬達十丈的堤道也裝不下人們的熱情。本以為這些遊人中當以文人男士居多,卻不想賞燈人群中年輕女孩子更是不少,讓他大開眼界。
十數裡的江堤,一個個燈棚搭設的錯落有致,看來組織者多年舉辦下也是經驗豐富。
有的燈棚大些,花燈豪奢,有的小些,花燈也不甚名貴,更多的,卻是無有燈棚,隻一個個或豔或素,或花或獸的花燈架,後麵立著一個個興奮而又羞澀的少女,富貴與貧窮,即使在這全民儘歡的節日,也無處不在彰顯著她們的不同。
不過女孩子們有一點共通,都是俊俏嫵媚的樣子,想來那長的醜的,也沒有勇氣在此擺花燈,若是無人提詩留詞,丟的麵子可就大了。
走過一處大燈棚,一大群人圍著,正有人落筆提詩。李績湊過去一看,這裡的小姐大概是愛花之人,棚中數十盞花燈儘皆各式各樣的花卉,爭奇鬥豔。獎品更是一粒核桃大小的夜明珠,價值怕不得近千兩銀子。
一般而言,士子們都會依據少女的愛好來賦詩,比如這位正在書寫的,‘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摟心月,歌儘繁花扇影風。’
士子提詩,燈棚都備有條案筆墨,其精巧之處,在於條案下備有射燈,若有人提詩,詩作會被燈光投射到一旁豎立的大片深布上,周圍十數丈內都能看清。此詩一寫完,下麵圍觀人群俱是一片叫好之聲。
公平的講,此詩寫的相當不錯,對景應人,詩句繁華中透出一股清新,實乃上乘之作。在一眾圍觀者的哄笑聲和士子一臉期盼目光中,棚中佳人卻遲疑不決。
現下才是六月燈節第一天,盛會才剛剛開始,現在就立詩於幕,無疑是確定名詩有主,這往後,誰還會為她提詩?也許,以後還會有更出色的詩作在等她呢?這小姑娘有點兒貪心,又不願放棄這明顯不俗的詩作,故此舉棋不定。
李績在旁邊搖搖頭,他兩世為人,對人心把握有些心得。一看這姑娘便是初渋人世,豈不知一鳥在手,勝似百鳥在林,詩詞這東西,講究緣份,喜歡就拿下,否則以後也未必如意。
棚外眾人看她遲遲不肯表態,更加興奮,隱約有女子喊道,“擲竹,擲竹……”
一時間,聲音越來越大,群情激昂,一眾圍觀男女齊聲大喊,“擲竹,擲竹……”
李績大惑不解,一把扯住身旁士子問道,“兄台,這擲竹卻是何意?”
士子正興奮的看著一眾女子擁擠呼喊,口中不耐道,
“一看汝便是外鄉人,竟連擲竹也不知,六月燈節,詩作無數,豈可儘入棚中女主之手?佳作她們占去也就罷了,其他看不上的,卻須由場中諸人自決。”
李績正待詢問這看不上的詩作卻是如何自決,卻見那棚中貴女,大概是年幼臉嫩,身份高貴卻受不得激,煩燥之下,把詩作塞進一竹筒之中,揚手往人群中一扔,頓時如沸油滴水,周圍十數個年輕小娘一個個你爭我搶起來,好在女子力弱,也無人受傷,最終一紅衣小娘搶得竹筒,歡天喜地的去了。倒是旁觀的諸多男人卻無一伸手,隻在一旁起哄加油。
李績大樂,原來他還奇怪,觀燈人群中為何這許多花蔻少女,卻原來都是普通人家女兒,搭不起燈棚做不起花燈,又想擁有一首屬於自己的成年詩,於是結伴而來。
貴女眼界高,非上品佳作不入眼,眾多被遺棄的詩作,就成了她們的獵物。就比如那紅衣小娘,一文錢不花,卻得了首好詩。這燈會,與李績心中所想截然不同,卻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