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的目光裡滿是崇敬,就好像歌迷見到了自己崇拜的天皇巨星,球迷見到了梅西、C羅一樣,看得曉霞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這並不是說這首《第一最好不相見》有多好,實際上這首詩從藝術的角度出發距離顧城、北島、海子等人的巔峰作品還有很大的差距,但是現在顧城、北島剛剛嶄露頭角,海子還在北大讀書,沒有走上詩歌的道路,頗有點山中無老虎的意思。
另外,這首詩淺顯易懂、又是以歌頌愛情為主題,自然而然的得到了這些悶騷文藝青年的喜愛,前麵已經說過,在這時候大學裡對談戀愛可沒後世那麼放鬆,大家夥兒要麼偷偷摸摸的談,要麼暗戀不敢表白,這首《第一最好不相見》完美契合了這些年輕學生的心情。
不管怎麼說,既然被認出來了,人家又這麼尊敬自己,沈隆自然不好拒絕他的請求,接過鋼筆在他的筆記本上端端正正簽下自己的名字。
“孫老師,也給我簽一個吧!”旁邊的學生也聽到動靜,趕緊湧了過來,很快沈隆身邊就圍滿了人,曉霞的記者本能讓她意識到,這或許是個好機會,於是悄悄退出人群,拿出相機在外麵給他們拍照。
給二三十號學生簽完名,他們還不肯放沈隆走,拉著他想要沈隆給他們講點什麼,“孫老師,給我們談談詩歌和文學吧!”
“對,孫老師,您講點什麼吧!”學生們殷切地請求著,八十年代是個思想逐漸開放的年代,被禁錮許久的思想突然得到放鬆,人們對各種新的思潮充滿好奇,而文學和詩歌作為思想的載體,自然成了他們接觸各種思潮的最好選擇,故而詩人和文學家在這個時代獲得了異常崇高的聲望,走到哪裡都會遇到像今天這樣的情況。
“講點什麼暫且不敢當,畢竟我才是個高中生,當初考大學還沒考上,你們可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啊。”得,看樣子是走不了了,“咱們就當是彼此交流吧!”
沈隆的話引起了一片笑聲,他們之前接觸的作家、詩人頗有點高高在上、以思想導師自居的味道,沈隆如此親切的姿態贏得了他們的好感。
“孫老師,您沒上大學不是您的損失,而是那些大學的損失,我覺得您可比我們這些人強多了;您雖然沒上大學,但是您找到了您的路,我現在在大學裡待著,對於未來卻是一片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最先找沈隆簽名的那名學生苦惱地說道,“我想從事文學,然而學得卻是物理。”
“是啊,我覺得在這個年代,最重要的是解放思想,對人的價值觀念進行重新審視,文學的重要性要遠大於物理。”有人附和道。
“其實我並不這麼覺得,文學固然重要,但自然科學對人類的意義同樣重大,甚至可以說要勝過文學。”彆看沈隆現在是作家,可他骨子裡還是理科生的思維,在他心裡,顧城、北島等人的分量遠沒辦法和袁隆平相比。
這個說法引起了大家夥兒的反對,和沈隆正好相反,他們雖然是理科生,內心深處卻是文藝青年的思維,“孫老師,你的這個觀點我就不讚同了,試想下,民國時如果不是魯迅等作家喚醒了無數青年,又怎會有日後的中國呢?”
“對,就是,歐洲的文藝複興,也是以但丁、彼得拉克、薄伽丘等人的文學作品為開端的,我認為我們現在也需要一批魯迅、但丁這樣的文學家。”
沈隆笑著傾聽他們的想法,他們的想法雖然稚嫩,但對於時代和國家民族的關切卻是擋不住的,這也是這一代年輕人最寶貴的品質,這些品質在後來已經逐漸衰落,在沈隆讀大學的時候,已經很少有人如此關心國家和民族了。
當然,這也有時代發展的原因,在八十年代,人們重新開眼看世界,和歐美國家的巨大差距讓他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而產生了種種迫切感;另外,畢業分配製度讓他們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國家主人的想法。
而在後世,大家的想法都很現實,擔心的是畢業怎麼樣找個好工作,現實的引力讓人們很難再有這般想法。
“文藝複興的起因和發展終究還是生產力的解放麼,工場手工業和商品經濟的發展促進了思想的變化,這些可都是你們理科生的貢獻。”沈隆笑著說道,“你們如果能在物理學方麵做出貢獻,意義一點兒也不輸給詩人、文學家。”
“另外,自然科學也有屬於自己的美,就看你們能否發現了。”和這些學生單純地談物理,他們或許會比較抗拒,所以沈隆轉而從美學角度來聊這個問題。
“就拿你們所學的物理學來說,物理之中也蘊藏著詩意;詩歌求善求美,是感性的產物,物理學求真求實,是理性的產物,從表麵來看似乎截然相反,但實際上卻是殊途同歸。”沈隆繼續說道,“詩人追求用簡單的語言來表達儘量多的內涵,物理公式同樣如此,可以說每一道物理學經典公式,都是無與倫比的詩歌。”
“牛頓三大定律、開普勒行星運行定律、愛因斯坦質能方程,他們用極其精煉數學語言寫出了物理世界的基本結構,可以說他們都是造物者的詩篇,這些詩篇的境界可比文學詩歌美多了。”
“物理與詩詞的思維方式是相通的:都是那樣的凝練簡樸、都具有和諧對稱的美感,都需要有豐富的想像力,都強調善於捕捉靈感,都充滿著人類的激情和理想……”
這些學自然科學的文藝青年們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之前他們並不是沒有發現自然科學的美,隻是從沒人這麼比較過罷了。
一時說得興起,沈隆又想起了一首不那麼有名,卻非常適合現在這個環境的詩歌來,“其實,用物理的語言來寫詩同樣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