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老人吐出一個字,滿臉顯出歡喜。
他雙目直勾勾看著李雲,語帶釋然道:“感謝國主,您已酬吾軍功,咱們漢人,果然說到做到……”
腦袋一歪,就此溘然長逝。
拖了三十年的軍功,終於在今夜化為酬勞。
前朝大隋的軍功,被今朝大唐的諸侯允可。
看似毫無道理,然而同族之心,這一番軍功結算足足跨越了三十年,前後分屬於兩個不同的朝代,提要求的人理所當然,答應要求的人毫無遲疑。
這是漢家的軍功。
老人最後的兩個心願,化作雷霆響在李雲的心間,救漢家的苗裔,拆高句麗京觀。
救漢家的苗裔!
整個遼東肯定不止一個奴奴。
拆高麗的京觀!
整個遼東肯定不止一處京觀。
京觀是什麼?
京觀是一種殘忍無比的建築。
這種建築乃是剁下俘虜的人頭,然後一層一層堆砌成為高塔,用以彰顯高句麗的武勇,一座京觀需要幾千個人頭。
“咳咳……”
懷裡的奴奴又發出劇烈咳嗽,小女孩的氣息更加萎靡,李雲心裡一驚,抱著奴奴從地上站起。
他急急看向那些靺鞨人,沉聲道:“長孫衝!”
靺鞨人聽不懂漢話,但是能聽懂長孫衝三個字,巷子裡的靺鞨人連連點頭,很快有人狂奔出了巷子。
過不多時,但見巷子口人影一閃,長孫衝被一個靺鞨漢子背在身上,風馳電掣一般狂奔而來。
長孫衝乃是文士,衝鋒陷陣本來沒有他的事,但是身為渤海國三大王爵之意,今夜他堅持要求自己也要來參戰。
在大唐時代,即使文士也能揮舞長劍,如果上了戰場廝殺,未必弱於普通悍卒。
李雲隻一眼就看到長孫衝的臉上全是血,不過應該是砍殺敵人迸濺上去的敵血。長孫衝的氣息有些萎靡,估計是長時間作戰疲累所致。
“國主喚我何事?”
靺鞨人背著長孫衝到了巷子之後,長孫衝急急從漢子的背上滑下來。
他雖然立足有些不穩,但卻顧不得自己疲憊,急急開口道:“末將長孫衝,得國主屠城之令,我引兩萬靺鞨兵卒猛攻城西,已然斬殺新丸城守軍五千餘人,活口一個不留,儘皆梟首當場。”
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另有王爵劉弘基,猛攻新丸城東區域,斬首亦有五千餘,城東城西已然肅清……”
說著又是一停,再次道:“唯有城守府還在鏖戰,程知節親冒弓矢猛攻,敵欲降,數次不受。”
“這些話戰後再說!”
李雲揮手將他打斷,突然問道:“本國主問你,你們作戰之時可曾發現許多貧民窟?”
貧民窟這個詞彙乃是後世所造,然而並不妨礙長孫衝能夠聽懂,長孫衝下意識點頭,低聲道:“末將領兵作戰之時,發現數條陰暗小巷,巷中蜷縮老弱婦孺,皆為口吐漢語之輩。”
“你能不能彆繞舌頭……”
李雲今夜的脾氣有些暴虐,厲喝一聲訓斥了長孫衝,大聲再問道:“既然發現貧民窟,有沒有解救那些人。”
這次長孫衝不敢再文縐縐,急忙道:“全都派兵保護了起來。”
“好!”
李雲點了點頭,突然把懷裡的奴奴送進長孫衝手中,沉聲道:“給你一個任務,救活這個孩子,新丸城乃是一座大城,城中必然有高句麗醫師,我不管你是抓還是虜,總之一定要找到醫師治病救人。”
長孫衝毫不遲疑,鄭重答應道:“國主放心,臣即刻去抓一個醫師。”
“不是抓一個,而是抓所有!”
李雲再次開口,語氣森然道:“把醫師們全都抓了,告訴他們救人換命!”
“救人換命?”
長孫衝微微一怔,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李雲目光森寒道:“他們救一個病人,我饒他們一命,如果能多救一人,那麼可以饒他們家人一命,一命換一命,這是屠城令下的唯一機會。”
說著看了一眼長孫衝,壓低聲音道:“既然城中有許多貧民窟,想必有不少漢奴貧病交加,我擔心醫師有些不夠用,你讓兵卒們抓醫師的時候溫和些!”
長孫衝若有所思點點頭,同樣低聲道:“國主這是防止他們狗急跳牆,免得我們救人的時候沒醫師可用。”
李雲輕輕吐出一口氣,道:“高句麗棒子,骨子裡很是執拗,倘若用我們中原一句話形容,叫做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他們性格屬驢的,需要用點手段才能聽話。”
長孫衝嘿嘿兩聲,陰森森道:“國主放心,此事微臣擅長,我先好言好語欺騙他們,給他們畫上一個救人換命的畫餅,等到這些醫師乾完了活,微臣手起刀落全都剁了。”
李雲目瞪口呆,愕然道:“這就是你理解的救人換命?”
長孫衝很是好奇看著李雲,茫然不解道:“莫非國主真要留他們一命?”
長孫家的人心思比較陰,喜歡乾的是用完人之後背後給一刀,擱在後世有句形容詞,叫做臉上笑嘻嘻,心裡麻麻批,表麵是兄弟,背後捅刀子,在長孫衝看來,李雲應該是這個意思。
李雲滿臉無奈看著長孫衝,道:“本國主既然下令,必然要做到言出必踐,醫師們若能救活重病的漢奴,那麼必須要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否則以後我們再去攻打其它城池,還有哪個醫師願意幫我們救人?”
長孫衝有些汗顏,抱著生病的奴奴赧然不已。
李雲顧不得再跟他掰扯,直接下達命令道:“你現在就去辦,明日清晨我要看到這個女孩睜開眼睛。”
說著頓了一頓,語氣嚴肅道:“從現在開始你的任務是治病救人,至於殺人捅刀子那些事先扔到旁邊放一放,此乃軍令,誤者必罰,聽懂了沒有,我說的是誤者必罰,哪怕你是我的大表哥,軍令之下同樣不留情麵……”
長孫衝心中一凜,毫不遲疑點點頭。
李雲最後看他一眼,然後又看看他懷裡昏睡的奴奴,忽然彎腰拎起自己的擂鼓甕金錘,轉身大踏步衝出了這個小巷子。
後麵長孫衝有些不解,急急問了一句道:“國主不留下來看著這孩子嗎?”
李雲拎著大錘狂奔而去,夜空中遙遙傳來他一聲殺氣騰騰的回答,森森然道:“我令屠城,城守府卻在鏖戰,本國主倒要去看一看,天下有什麼大門砸不開,一錘不行,那就兩錘……”
他要讓人三更死,閻王也不準留五更,一座小小的新丸城城守府,就不信砸塌大門之後還攻不進去。
管你視死如歸還是負隅頑抗,說屠殺,就屠殺,高麗平民或者還能饒恕一命,但是那些殺過人的高句麗兵卒,不行。
尤其是高句麗的城守,據說曾用漢人奴隸的頭顱做酒爵。
這樣的雜碎,全屍都不能留下。
想要投降?
不受!
負隅頑抗?
試試!
……
他一路順著長街狂奔,今夜他胸中憋得快要炸了,此前為了解救那個小女孩,所以不得不按捺殺意留在巷子裡,這時小女孩委托給長孫衝去救,李雲終於騰出手來釋放胸中的暴怒。
他真的憋得快要炸了,唯有殺人舒緩這一切。
他拎著兩隻擂鼓甕金錘,順著長街不斷向前飛奔,很快聽到前麵殺聲震天,一座城守府赫然出現眼前。
城守府門前,幾千靺鞨漢子在射箭猛攻,對麵高牆上也有幾千人,同樣在射箭進行反擊。
老程此時已經沒有騎馬,而是舉著一個大盾牌,可惜每每向前推移幾步,就被密如暴雨的箭支射回來。
李雲一腔怒火而來,見此場景更加暴怒,他陡然一聲大吼,咆哮厲喝道:“都給我閃開……”
雙手掄起擂鼓甕金錘,整個人宛如坦克一般衝了上去。
他的出現,讓城守府那些守軍悚然一驚,頓時無數箭雨傾瀉而來,發瘋一般朝著李雲怒射。
然而李雲身穿絕世寶甲,頂著箭雨發瘋一般衝擊上前,轉眼到了城守府大門,掄起擂鼓甕金錘奮力一擊。
轟隆!
僅僅一錘,大門轟然炸裂。
殺!
他持錘在手,直接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