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施千張幾人告辭離開,牟月也要先一步趕去驗收王升他們今後落腳點的各種布置,熱鬨沒多久的小院又恢複了平日裡的安靜。
王升送人回來,路過回龍觀時不由停住腳步,仿佛在尋找著那個舊書攤。
便是在這裡,自己提著兩個行李箱,帶著少許失落和對未來的憧憬,遇到了那個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道長。
恐怕沒多少人知道,如今已是名揚天下的不言道長青言子,當年修道之餘,也經常做一些販賣‘武林秘籍’和‘武當山聖泉泉水’的營生。
這裡算是自己命途的真正轉折點。
那個清晨,與師父第二次在此地相見時,師父青言子已經好生收拾了一番,穿上了嶄新的道袍,洗了洗澡,頓時重回顏值巔峰。
當時,師父其實也是想收自己為徒的吧,想必也在擔心自己隻不過是看小說入了迷,才來山上修道修行。
畢竟當時天地元氣尚未恢複,自家道承已經到了幾乎要斷掉的地步,隻剩師父師姐兩人維係。
自己遇到了師父,師父也遇到了他這個徒弟。
一切似乎都藏著某種緣法,隻是命途一說太過複雜,讓人太難去琢磨。
掃了掃衣袖,王升邁步朝著不遠處的小徑而去,一步步拾級而上,觸景生情,想起了當日自己第一次走這條路時的種種念頭。
當時挺緊張的吧,怕被‘未來’的天榜大佬嫌棄……
在這條山路上走走停停,王升欣賞著武當山的風景,雖然已是無比熟悉,卻依然會覺得彆樣的相宜。
到了院門前,王升突然有些邁不開步。
這次進去,再出來時,就要與這個小院子告彆了。
雖然師門還沒有對外‘招生’的打算,但他們師門總不能一直掛在武當山名下,也該有個屬於自己的山頭了。
本來再立山門,去終南山最合適,但帶著兮蓮這位不穩定的大佬,總歸是要避開人多之地。
自十七歲時上山至今,春華秋霜輪轉了幾許,當年那個少年如今已經執劍前行,明了今後的道與途。
正出神時,牧綰萱抱著幾件衣物從正屋屋門走出來,讓王升從遐思中回轉,邁步進了院落。
“師姐,也幫我收一下行李吧,臨走了,我想掃掃院子。”
“好!”
牧綰萱輕笑著應了聲,步履輕盈的飄來飄去,將自己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暫時擱置,開始去收拾王升的衣物鞋襪。
王升抬頭看了眼,狐半仙大姐正坐在自己經常打坐的屋簷處,羅裙之下那雙纖腿交疊,目光注視著遠方的天空,嫵媚之中又多了幾分空靈。
她所望的,應該是劍宗所在的方位。
也不知道這般接近仙人的存在,能否克服地表的弧度,一眼望到大劍山。
拿起掃把,王升開始清掃本就挺乾淨的小院子。
小院中央區域明顯比四麵低矮了些,那是王升練劍時慢慢踩下去的;尤其是剛聚神那段時間,練劍有時候控製不住真元,七星步經常過分的‘用力’。
現如今他這飄逸的七星步,是當年用汗水慢慢澆築出來的,想起此間種種艱辛,也是頗感不容易。
隻要選對了路,一份耕耘就會有一份收獲。
像是要將自己曾在此地的痕跡掃淨,王升慢慢清掃院落各處,心底不斷浮現出昔日的情形。
冬夜大雪,於雪地之中練劍,師姐坐在門檻那靜靜的出神;
夏日炎炎,盤坐在烈日之下參悟修行,自己跟自己較上了勁,非要悟通純陽仙訣的幾句話語,反而因此落入了下乘,苦思許久未得寸功。
掃到一處角落時,王升看到了自己當年用壞的一摞木劍。
這些木劍大多是師父給自己做的,弄壞時自己也頗為心疼;但師父總會說一句無事,很快就去偷砍偷伐,給自己再做兩三把出來。
最開始時,王升還單純的以為是師門太窮,用不起鐵劍;
後來稍微有些境界了,才知道師父是想讓自己最初時就去體悟劍道本身,而非身為兵器的劍之本身。
能拜在師父門下,算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幸事了吧。
如果沒有師父青言子毫無保留的傳授、無微不至的照顧,怎麼會有今天這個虛丹境的自己?
所以之前師父重傷時,自己才會近乎失控,才會有那滿腔怒火。
年輕總歸會有些衝動,如果是為了師父、為了師姐、為了自己家人的衝動,哪怕為此自己付出了代價,王升也不會有半點悔恨。
“嗯?”
王升眼前一亮,看到了那些木劍中,有兩把木劍似乎並未破損。
俯身將這兩把木劍撿起來,手指拂過木劍上的紋路,看著那還沒做好的劍柄,目光多了少許暖意。
這應該是師父沒做完的木劍吧,或許師父當時也沒想到自己能那麼快突破境界,臨時停下製作這兩把木劍,去給自己搞了一把廣場太極劍舞專用佩劍……
將掃把放下,王升提著木劍走到了院子最中心,想著師父第一次給自己施展七星劍法時的情形。
那時候,自己對師父的劍法驚為天人;明明天地元氣還沒恢複,師父竟然能劍過留影,當真將自己震撼到了。
出劍,木劍發出輕微的嘯聲,王升收斂真元,回憶著自己最初演練劍招的感覺,一套七星劍陣緩緩使出。
雖是在尋找當年的感覺,回憶當年的情形,但王升如今劍道境界已是不低,招式與招式之間也不可能再有半點生澀停頓。
腳下踩著七星步,這次不追求變化,也不追求速度,隻是按七星步的基本走位緩緩走動,配合手中木劍出招。
沒有多想什麼,王升沉浸在了回憶之中,沉浸在了自己第一次完整用出七星劍陣的喜悅之中,嘴角的笑容恬淡而放鬆,木劍打出的招式輕緩柔順,散發著淡淡的輕靈之意。
咦?
屋頂,正對著遠方出神的兮蓮眨了下眼,低頭看著院中正舞劍的身影,眸中劃過少許詫異。
恰有一陣微風吹過院中,王升長發揚起,木劍仿若融入風中,隨微風緩緩起伏。
待這陣微風吹過,王升一套劍陣剛好演完,平舉木劍立於小院中央,靜靜體悟著心頭泛起的種種所得……
劍自手而行,手自念而動,念自心而起,心隨道而生。
劍道便是我的道,反之,我的道便是劍之道。
劍與我而言,既是我與道之間的媒介,又是道在我手中的顯化,又是道之本身……
少頃,王升輕輕一歎。
這一歎,有少許遺憾,又有少許滿足,更有一種類似於解開心結之後的釋然。
歎聲持續時,王升身周彌漫出玄妙的道韻,雖隻是短短兩秒的時間,但自身道境卻向前邁出了一步。
自此,前幾個月強行提升修為至虛丹中期的隱患,已被道境的提升自行抹除,且王升向後修行,暫時不會遇到瓶頸與阻礙。
睜眼注視著手中的木劍,王升輕笑了聲,將木劍隨手扔回了原位,見師姐正提著行李箱從屋內走來,趕忙迎了上去。
身周那玄妙的道韻頓時消散。
“我來吧,師姐。”
“嗯,”牧綰萱自然樂得輕鬆,將行李箱遞給了王升。
十多分鐘後。
牧綰萱和兮蓮在外等著,王升又檢查了一遍各處,將屋門關緊,這才提著行李箱走了出來。
關上院門後,王升向後退了兩步,對著小院做了個道揖,這才轉身追向已經開始下山的兮蓮與師姐。
這段山路小徑儘頭,高始行與幾位道長靜靜等著,自然是來為王升送行。
周應龍不想讓離彆的傷感影響到自己道心,躲著並未再來相見。
王升怕兮蓮和師姐等太久,施展步法先一步趕了過去,與幾位道長相談幾句,高始行隻是囑咐王升不要怠慢了劍道修行,他日還要跟王升繼續切磋。
幾位道長一直將他們送到了山門之外,目送他們上了調查組安排來的車輛,這才轉身回山。
“總算,要跟武當暫時說再見了。”
王升坐在副駕駛位上看了眼武當山的山門,灑脫一笑,並未多想。
後座上,兮蓮和牧綰萱已經靠在一起,開始一起打小遊戲拚通關速度,這一路絕對不會寂寞孤單。
正當王升離開武當山時……
平都山地底之下不知多少米,‘小地府’中心區域的那座巍峨大城。
地府之中並非暗無天日,各處都是昏黃色的光亮,到處都是幽冥陰氣。
那大城之中空空蕩蕩,而在大城最中央是一處裂穀,裂穀之下鬼哭聲不絕於耳,裂穀之上的‘天空’中懸浮著十一座大殿。
忽而方圓千裡之內,幽冥陰氣不斷翻湧,懸浮在裂穀之上的某處大殿中傳來一聲長嚎,其內蘊含了無儘不甘與痛苦。
一抹白影極快的掠過,從一處空中懸浮的一處大殿飛出,極快的衝向了另一處巍峨的殿宇……
……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