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從京城到泉州奔波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眷。
少女頭上沒有戴冪籬,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從屋子裡走出來,她的衣裙上滿是鮮血,白皙的臉上也濺上了斑斑血跡,大約是沒想到他們會來,下意識地抬起手來去擦臉,卻正好讓他看到那袖口和手上也是一片殷紅。
看她這種模樣,就能想到她方才在屋子裡都做了些什麼。
薛沉皺眉看向宋成暄,卻沒想到公子依舊從容淡然,好像什麼都沒看見,公子對徐大小姐已經到了這地步?
好像無論她做出什麼事,公子都不會驚訝。
難道……
薛沉得到了一個很可怕的答案,公子已經習以為常了,不但如此,這次帶他一起前來,還要與徐大小姐安排後麵的事宜。
宋成暄對眼前這一幕並不驚訝,彆說她衣裙上的血看起來就是假的,就算她真的拿起匕首來殺人,他也不會覺得那麼的匪夷所思。
徐清歡上前向兩個人見禮。
宋成暄看看屋內:“都問出來了?”
徐清歡點點頭:“讓人在屋前屋後找一找,應該會有孩子的屍骨。”
徐清歡說著話,吳大娘已經被衙差押了出來。
“她殺了人,”吳大娘指著徐清歡,“官老爺,你們應該抓她……她身上都是我兒媳的血啊……”
吳大娘話還沒說完,隻見兩個兒子和兒媳也被帶出了屋子。
吳大娘這下什麼都明白了,她騙了一輩子的人,如今被這人所騙,這少女根本不是什麼凶徒,而她方才已經將所有的證物拱手交給了少女,吳大娘想到這裡眼睛一翻暈厥過去。
吳家人都被帶走,雷叔上前道:“旁邊的屋子已經清理出來。”
徐清歡點點頭,相請宋成暄和薛沉:“宋大人、薛大人,我們可以先過去說話。”
宋成暄和薛沉先進了門,緊接著徐清歡走了過去,她臉上的鮮血已經不見了,整個人顯得更加氣定神閒。
徐清歡簡單將吳大娘所說講了一遍:“我已經讓人去找那山腳下的啞巴家,一會兒兩位大人可以一起前往看個究竟。”
宋成暄道:“倭人已經有異動,明天一早安義侯就會做前鋒乘戰船出海。”
等了多日,恰恰在這個關頭,大戰就這樣發動了,明日出征,今日所有將領應該都會去軍帳議事,宋成暄應該提前得知了消息,趕來與她見上一麵,聽聽她這邊案情有何進展。
徐清歡想到這裡道:“宋大人明日也會出征吧?”即便不是前鋒,也定然會跟隨前往近海,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要時刻做好準備整裝待命。
前世李煦經常出征,她自然知曉這其中的事。
宋成暄道:“一會兒就走。”
徐清歡點了點頭。
薛沉忽然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眼前的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話旁若無人,他竟然不知該什麼時候插嘴。
那徐大小姐看著荒唐,說起話來卻滴水不漏,讓他找不到錯處。
不過此時,徐大小姐垂眸沉默,大約是想到了安義侯做前鋒身處險境,在思量如何開口讓公子幫忙。
“我們一直覺得白龍王有內應在大周,”徐清歡整理好思緒抬起頭來,“所以才會抓到張興等人,張興不可能做如此縝密的安排,事情敗露之後,張興背後的人有了危機,恐怕我們繼續查下去,於是他清理掉林三娘,又將線索推到王玉臣身上,目的是讓我們查王玉臣的身世,這樣一來他就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去完成下麵的謀劃。”
聽到這裡,薛沉道:“你怎知王玉臣與白龍王無關。”
徐清歡想了想:“我們一直覺得白龍王就是帶著倭人前來攻打大周的人,他可能是大周的流民,如今兵強馬壯占倭地為王,攻打大周是為了揚名,以鞏固他在倭人心中的地位,如果真的是這樣,王玉臣作為白龍王的人,留在大周隻為了做內應,無論他心中作何打算,都該小心翼翼,不至於殺了人之後穿著帶血的衣衫回到王家,被人發現之後,還留著那些證物等著朝廷上門抓捕。
他真的是白龍王的兒子,就該想到他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把柄,那麼在一切開始之前,就該早早除掉林三娘。
可王玉臣沒有這樣做,這不合常理。
那麼王玉臣就有可能是被構陷的,構陷他的人才是真正的白龍王。
白龍王構陷王玉臣是為什麼呢?除了引開我們的視線之外,還為了王家,王家是常州有名的海商,張家掌控常州時就想將王家這些海商納入麾下,得了海商就等於握住了一半的常州府,占據常州府之後,才能借望蘇州府和鬆江府。
白龍王的野心我們早就知曉,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權利,隻不過他很聰明,讓人以為他要的是占倭地為王,其實……一直都不是。”
徐清歡說到這裡看向宋成暄,仿佛是在向他求證。
宋成暄抬起眼睛,一雙眸子亮若星辰:“倭寇不過就是他的手段,前來攻打大周的‘白龍王’隻是他手中的棋子,而他一直都在這裡,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倭地,而是大周的土地,他才是真正的白龍王,如今他已經身處常州主持大局,此戰過後,常州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常州的官員、商賈、百姓都會擁護他,這才是真正的權利。”
薛沉也曾與公子論過白龍王的真正身份,此時此刻聽到這些,便知徐大小姐的推測恐怕一語中的,隻不過公子口中的這個“他”難道是……長公主駙馬?
徐清歡道:“白龍王如此想要權利,在他眼裡倭地哪裡及得上大周,他虛偽、自大、目中無人,想要的自然是最好的東西,所以他才會費儘心機安排一切,從張家到王家,再到如今的戰事,大周將士和百姓的性命對他來說不值一文。
光靠他的本事無法在明麵上取得一切,他隻能這樣用陰謀詭計達到他想要的結果。”這個人與王允一樣,都是一丘之貉。
在台上扮了這麼久,他也該累了吧,是時候將他請下台了。
“宋大人,”徐清歡道,“現在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最好的機會。”與其將常州讓給彆人,不如握在自己手中。
薛沉皺眉,他看向宋成暄,公子嘴角仿佛微微揚起,那是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