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望著徐清歡的背影,每次她與他說話,麵容都是平靜而淡漠的。
不算是有敵意,也肯定不含半點的友善,即便兩個人共同辦過案子,卻也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
不管世事如何變幻,都不會有任何的關係,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做出什麼事,對她來說永遠隻是一個路人。
沒有任何原因,隻是不會再相顧。
就像她方才說的那句話一樣,不必將精神花費在這上麵,沒有任何用處。
她就如湖中那輪明月,就在眼前,卻永遠碰觸不到。
可徐清歡不是月亮,她就是一個真實的人,這樣一個人就在他麵前,劃出了一條他無法跨越的橫溝,讓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再去看清她。
以後更不可能去了解,因為她已經決定嫁給宋成暄,就在他到常州的當晚,猜測她在宋成暄軍帳中時,他就已經有所預料,而今也算得到了證實。
徐清歡已經登上了馬車,再也沒有看他一眼,冷漠的背影,仿佛是在告訴他一切都已經了結。
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卻在她哪裡已經到了終點,竟讓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挫敗感。
“李大人。”
李煦不知站了多久,有衙差過來提醒,“幾位大人還等著您呢。”
李煦這才向前走去,宋成暄雖然在泉州官職不高,但不管是從薛沉對宋成暄的態度,還是宋成暄統帥水師的氣勢上,都能看出宋成暄的野心不止於此。
如今又加上安義侯府相助,在東南必成氣候。
早在從鳳翔回京路上見到宋成暄時,李煦心中就對此人有了防備,如今來到東南,才發現宋成暄的動作比他想的還要快。
如果這樁事處置好,常州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那麼宋家與安義侯府結親,看上徐大小姐就是因為徐大小姐能夠幫襯他嗎?
而她心甘情願下嫁,是認定宋成暄他日必成氣候。
李煦不由地想起徐清歡用劍驅趕父親那樁事,也許她對他不過如此不過是心中蔑視。
衙差撩開簾子,李煦走進軍帳,大理寺正常悅已經等在那裡,麵前積壓的文書讓常悅有些焦躁,看著李煦氣定神閒的模樣立即道:“李大人,您可真是一點都不著急啊,朝廷隨時都可能會問我們案情進展,如今尚未整理出頭緒,你卻還有時間四處走動。”
李煦麵色平靜而從容:“文書上的事不必著急,早晚都能完成,這些便是衙門裡的書吏也能做好,朝廷讓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這樁事。”
常悅丟下手中抹汗的帕子,驚訝地看向李煦:“李大人這話何意?”
李煦道:“朝廷命刑部、大理寺來此,是要查驗案情,自然一切都要以案情為重,華陽長公主駙馬雖然被押送京中,但這樁案子是有人裡通外敵,若是不斬草除根,日後必然還成禍患。”
常悅愣了片刻:“李大人的意思,常州還有人沒抓到。”
李煦表情變得鄭重:“被關押起來的犯人名單我都看了一遍,許多案情細節還有缺失,那些出海聯絡‘假白龍王’,與倭人平氏來往的人,都是駙馬爺培植的人手?駙馬爺常年在京中,可似謝家家宅內多年的恩怨,他卻都能知曉的清清楚楚。
就算我的猜測有誤,但再仔細查驗一番總是沒錯的,長公主駙馬蘇紈回到京中,定然對這樁案子閉口不言,隻有找到更多的線索,才能為其定罪。”
以他對案情的推測,王允和蘇紈都不過是旁人手中的棋子,順藤摸瓜或許能夠找到背後設局之人,但是這些話李煦不會向常悅提起,常悅不會明白。
常悅頓時有了精神,真的抓住這些人,他們自然是大功一件:“這麼說,李大人已經有了眉目?”
李煦搖搖頭。
常悅滿臉失望。
“不過,”李煦道,“既然發現了苗頭,就能追本溯源。”
更何況已經有人著手在查此事,徐大小姐的舉動也佐證了他的猜測沒有錯,蘇紈的案子他已經錯過,這樁案情他不能再失之交臂。
……
閆家的大門打開。
閆大太太帶著閆四小姐一起上了馬車。
閆四小姐看起來臉色依舊不好,等馬車走起來之後,還撩開簾子向外張望,想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那個她想見到的人。
終於閆大太太拉住了閆四小姐的手,硬生生地將簾子放下:“不要節外生枝,免得又被閆家長輩抓住把柄,那我就真的不知該怎麼救你了。”
閆四小姐點點頭,轉頭看向閆大太太:“大伯娘……您再告訴我一次,他真的沒事嗎?”
“沒事,”閆大太太正色道,“我怎麼會騙你,我說了會救你,然後勸他離開,這次我也是儘了全力。”
閆大太太說著扯了扯袖子,方才不小心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還有青紫的傷痕。
閆四小姐急忙要去看:“大伯又打您了?”說著她眼睛通紅,“都是因為我們。”
“沒關係的,”閆大太太伸出手撫摸閆四小姐的頭頂,“你知道他不為了這樁事,也會為了彆的動手,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
閆四小姐眼淚再一次落下來濕了閆大太太的衣衫。
“好了,”閆大太太道,“不準哭了,還沒到你該哭的時候,等見了到了郡王妃,你再想方設法讓郡王妃憐惜你。”
閆四小姐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如果事情不成,”閆大太太忽然壓低聲音,“你也不要回來了,和他一起遠走高飛吧!不要再問閆家事,不要再回到這裡。”
閆四小姐睜大了眼睛,因為剛剛哭過,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整個臉孔明麗動人:“我們走了,大伯母你怎麼辦?祖父定然會將一切怨氣都發放在你身上……”
閆大太太微微一笑:“伯母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你還年輕,不必顧及我。”
“不,”閆四小姐拚命地搖頭,“不能拿大伯母的性命來換我們的性命,我絕不會這樣。”
任憑閆大太太再怎麼勸說,閆四小姐都不肯應允。
“大伯母放心,”閆四小姐握緊了手,“我一定能求到郡王妃幫忙。”
閆大太太欣慰的點頭:“我相信你們會有個好結果,”說著她壓低聲音,“你寫個字條給崔顥,我想方設法幫你送去,也算報個平安。”
閆四小姐點點頭,她其實早有準備,隻是一直沒敢向大伯娘開口,她將袖子裡的紙箋拿出來遞給閆大太太:“大伯娘,我想說的話都在這上麵,我沒說彆的,隻是要他好好養傷,他見到我的字跡就會明白我安然無恙。”
閆家的馬車停下,閆大太太將閆四小姐的紙箋放好,兩個人這才走下馬車。
順陽郡王府的大門就在眼前,讓閆大太太和閆四小姐沒有想到的是,還有一輛車也停在那裡,顯然順陽郡王府還有客人。
閆大太太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上前。
“大太太進去吧,我們郡王妃正等著,”郡王府的管事上前道,“府裡是有客人,不過也是位女眷,所以不用避諱。”
“是誰?”閆大太太低聲道,“一會兒見了麵我們也好拜見。”
“安義侯府大小姐,”管事笑著道,“您應該聽說過。”
閆四小姐的手一抖,她聽崔顥說過,安義侯府與鄭家有親,沒想到機緣巧合……能幫她的人都在眼前,說不得……她和崔顥真的能逃過一劫。
閆四小姐心中浮起了一絲期望。
這樣想著,閆四小姐走進門去,大約是因為心中煩亂的事太多,這樣思量著很快就到了花廳,正巧看到一個少女從花廳中走了出來,眼見是要離開。
閆四小姐立即想到了那位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這就要走了?
也許這樣一走,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閆四小姐擋在少女麵前:“可是徐大小姐嗎?”
徐清歡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眼平日裡看起來應該有幾分英氣,可見性子中有幾分果斷、利落,如今卻因為磨礪而變得軟弱。
徐清歡點點頭。
閆四小姐顫聲道:“徐大小姐,您能不能先不要走,我……我有話想要與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