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樓的衙差全都撤走,天也快亮了。
香翠穿著粗布的半臂衣裙,隨著小丫頭一起走出碧雲樓,向前走兩步,香翠忍不住轉過頭去看。
隔著門縫,她看到了老鴇在向她揮手。
香翠含淚轉過頭快步向外走去。
要在天亮之前趕到江邊,自然有人在等著她,帶她離開這裡。
這是老鴇唯一能為她做的安排。
香翠抿了抿嘴唇,不再遲疑,加快了腳步。
府衙跟著順陽郡王世子去查看那三個女子的情形,暫時顧不得這邊,她必須要把握好時機。
香翠騎上馬就像江邊趕去,路上十分順利,沒有任何人前來阻擋。
看到了江邊的小船,香翠鬆了口氣。
“姑娘,快上船吧!”年邁的船夫等在那裡,“等天亮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走遠了。”
香翠點了點頭,彎腰走進船艙,船艙中一片黑漆,船夫低聲道:“委屈姑娘了,我們不能點燈,免得會被人發現,不到一個時辰天就亮了,這段時間姑娘就忍著些。”
香翠應了一聲,船開始向前駛去。
香翠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隱約看到角落裡放著一個青布包。
老船夫的聲音傳來:“船艙裡的東西是留給您的。”
香翠伸手將青布包打開,包袱裡的東西立即露了出來,赤金的首飾頭麵,還有一些銀子和一疊厚厚的銀票。
香翠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淌下來,人前裝作老鴇的楊媽媽,這樣為她著想,不但讓她逃走,還為她準備出這麼多的細軟,這些金銀恐怕是楊媽媽能拿出所有的財物。
包袱裡的赤金簪她識得,那是楊媽媽最珍惜的物件兒,現在卻全都給了她,這是要讓她後半輩子有所依仗,無憂無愁。
小船在江中搖擺,一輪紅日緩緩從東方升起時,船已經到了江中央,香翠看著外麵的天空,沒有發現船漸漸慢了下來。
一絲細雨不期然地落下,驚擾了香翠的思緒,香翠看著船艙中的鬥笠正想要拿去給船夫,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有一艘小船悄然跟了過來。
香翠驚慌失措地提醒船夫:“有人追過來了……”
老船夫順著香翠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麵色一變:“恐怕是被人發現了行蹤,姑娘快回到船艙中,小老兒拚死也要救姑娘的性命。”
老船夫說著雙臂用力,快速地撐起船來。
香翠跌跌撞撞回到船艙,順著窗子向外看去,老船夫雖然拚儘了力氣,卻依舊無法擺脫後麵船隻的追擊,兩條船越靠越近。
香翠很快看清了那船上人的打扮,兩個年輕力壯的男子站在那裡,臉上滿是凶狠的神情,腰間挎著腰刀,那種刀香翠見過,是府衙和大戶人家護衛才有的。
這些是什麼人?
如果是衙差應該早就呼喊他們停下,不是衙差會是誰?難不成是順郡王府的人,就像楊媽媽說的那樣,順郡王是皇室宗親,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不要被他們抓到,”香翠大喊一聲,“被抓到我就隻有死路一條。”
老船夫顧不得擦臉上的雨水,劃著這條小船,可最終還是讓後麵的船靠了上來。
一直鐵鉤掛住了船板,老船夫見狀上前去扯拽那鉤子,卻已經來不及了,香翠眼看著那條船上的男子縱身跳了上來。
男子登船之後,抽出了腰間的長刀,立即走進船艙,直奔她而來。
香翠感覺到死亡已經漸漸向她逼近。
外麵傳來老船夫的慘呼聲,老船夫瘦弱的身子被推入了江水之中,轉眼之間就被冰冷的水吞沒,香翠來不及為那老船夫傷悲,因為麵前的那柄刀也向她砍了過來,黃泉之下,他們很快就會見麵。
香翠閉上了眼睛,耳邊淩厲的聲音呼嘯而至,一股熱血噴上了她的臉頰,她的呼吸立即變得急促,可奇怪的是她並未感覺到疼痛。
耳邊傳來“噗通”一聲響動,香翠睜開眼睛,隻見那舉刀殺他的男子已經倒在地上,男子在船中翻滾著,一條手臂軟軟地垂下來,鮮血從他身體中湧出,雖然他咬緊牙關,疼痛依舊讓他呻吟出聲。
男子身後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收回手中的利器,用一條繩子將那男子捆住,然後看向香翠:“我家大小姐要見你。”
香翠沒有弄清麵前到底是什麼情形,隻看到船艙的簾子被掀開,緊接著一個熟悉的麵孔出現在她麵前。
是在碧雲樓中見過的徐大小姐。
香翠嘴唇嗡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徐大小姐也沒有開口詢問,就這樣與她對麵相坐。
“大……大小姐,”香翠還是先道,“這……這是怎麼回事……不知是誰要殺我……他們……突然就出現在這裡,撐船的船夫也被他們殺了。”
雷叔在男子身上找到了一塊寫著“順陽郡王府”的牌子遞給了徐清歡。
“是郡王府……郡王府的人……”香翠立即大喊起來,“順陽郡王世子爺要殺了我,因為喬姝跟我說過,她父親曾為順陽郡王府頂罪,如今順陽郡王府找上了門,定然會殺了她滅口,以絕後患。
我會逃出來,就是看到喬姝被殺,心中害怕。”
徐清歡看著香翠道:“外麵那些人已經被製住,我們有大把時間可以慢慢說,你不用這樣著急。”
香翠隻覺得眼前這位徐大小姐目光清亮,仿佛能看透一切。
徐清歡道:“我們先從喬姝說起,喬姝不是碧雲樓的姑娘,為何她會在深夜裡出現在你的房間,你們發現喬姝死了之後,誰也沒有質疑這一點,可見你們早就知道喬姝晚上來了碧雲樓。
我已經讓人打聽過了,除了碧雲樓之外,沒有人買喬姝手中的胭脂水粉,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喬姝賣的東西無論從價錢還是品質上必然不如那些大的胭脂鋪子,花樓有那麼多姑娘,對這些東西的需求很多,這樣的生意胭脂鋪子絕不會放過。
所以,不尋常的恰恰是你們,碧雲樓一直從喬姝手上買胭脂,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喬姝與碧雲樓一定關係非凡。
對你們來說,將喬姝騙到碧雲樓殺死,應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反過來,順陽郡王世子爺做起這樁事就要困難的多,他需要知曉喬姝晚上留宿碧雲樓,又料到你們會喝醉酒,才能悄無聲息地向喬姝下手。
不過既然他已經得手,為何又要綁走你?若是擔心你會泄密,也如法炮製將你殺死豈不更為妥當。”
聽到這裡香翠吞咽一口,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還有,你發現身上有血跡的時候,表麵上很慌張,卻忘記一點,真正的害怕是裝不出來的,你應該立即將衣服脫掉,而不是帶著這些血跡四處走動,直到衙門裡的人向你索要衣物。
這樁案子看似設計的天衣無縫,其實漏洞百出,比如順陽郡王世子爺,用自己常用的匕首去殺人,這豈不是告訴世人,人就是他所殺。
太多的巧合,那就是人為的算計。”
香翠緊緊地抿著嘴,一言不發,仿佛生怕再說錯話,讓徐大小姐從而探知更多的秘密。
“我們不說喬姝了,”徐清歡看向桌子上的青布包袱,“我們來說說你吧,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何剛剛出來就被人盯上,順陽郡王府為什麼要殺你滅口,難道你也忘記了,順陽郡王世子爺並非殺人凶徒,世子爺想要為自己脫罪,絕不能將你殺死,相反的他會保護你的安全,這樣你才能說出真相。”
香翠渾身一抖,她忽然睜大了眼睛,仿佛想到了什麼。
徐清歡道:“你帶著這些細軟出現在這裡,若是再被人殺死,你豈非也成了第二個喬姝。”
“你,”香翠顫聲道,“你是說,有人故意讓我離開,就是為了在此殺死我,嫁禍給順陽郡王世子爺?
不,你錯了,沒有人會這樣做,一切……都是順陽郡王府所為,你說的那些都是假話。”
“真的嗎?”徐清歡道,“你仔細想一想,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無論什麼事,都要眼見為實,現在我就讓你見見一個人,你一定會改變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