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坐在燈下整理手上的文書,腦子裡卻在思量有關這樁案子的蛛絲馬跡,然後將它們全都整合起來,穿成一串。
她應該是從崔顥身上發現了端倪,進而追查到了閆家,又因為順陽郡王世子爺的到來,順著那碧雲樓女子的線索,將慧淨法師牽扯進其中。
真聰明,一步都沒有走錯才會有今天的結果。
為了不打草驚蛇,讓慧淨大師有所察覺,她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小心翼翼地安排準備破局。
他想要插手幫忙,卻忽然發現沒有用武之地,那是因為她和宋成暄本就沒有想要借助旁人的力量,即便他是朝廷派來的官員。
仔細想想也無可厚非。
宋家和徐家已經要聯姻,無論何時都是一體,自然要防備旁人。
這件事過後,宋成暄和徐清歡就應該會以東南局勢為重,他留在京中和北方暫時不會有太大交集。
即便有案子也很難遇到一起,自然不會有如今的憂慮。
他怎麼會憂慮。
李煦微微閉上眼睛,徐清歡對他本就無意,他也沒有想要向宋成暄借力,或是依附他的心思,本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他何必一次次的在這方麵傷情。
難不成他是心生羨慕?
如果今時今日站在徐清歡身邊的人是他,難道他就會覺得更加意氣風發嗎?
或許吧,她動身來到常州時,他就會時常思量,或許她又有了新的線索,也料到她必定佐助安義侯。
卻沒想到她與宋成暄的關係如此突飛猛進,明明在京中時,隻是初露端倪,安義侯甚至沒有回京就答應了宋家的求親。
這其中定然有外人無法知曉的理由。
李煦想到這裡抿了一口茶,也許是被擾亂了思緒,可他覺得宋成暄的身份沒那麼簡單。
泉州、薛沉、宋家甚至包括安義侯有今日的情形,全都離不開一個人,那就是宋成暄。
薛沉的威武將軍爵位是因其父戰死沙場而來,在泉州之前,薛總兵隻是個文弱書生,他出入軍營,也是為主帥出謀劃策,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薛沉誌不在於親自帶兵打仗,或者說他不以帶兵見長,他真正想要做的應該是培養帥才,為其設謀獻計。
而讓薛沉留在泉州,費儘苦心的人,應該就是宋成暄。
宋家之前不過藉藉無名,薛沉即便想要培養身邊得力將領,也不至於如此鞠躬儘瘁,這次對付倭人,更是讓宋成暄占儘了風頭,就算對待自己的兒子也不會這般。
這樣一思量,其中定然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秘密。
徐清歡與宋成暄在一起,到底是因為真的情投意合,還是同盟,若是同盟,能讓安義侯為之折腰的又能有誰。
李煦想到這裡站起身走到窗外,一輪皓月掛在頭頂,今晚不知有多少人睡不安穩,那布局和破局的她應該都很忙碌。
常悅的呼嚕聲震天響。
李煦目光微沉,果然隻有蠢人最安詳。
想到這裡,他轉身取了鬥篷,快步向江陰衙門走去。
……
閆家房簷下的燈籠隨風飄蕩,木葉落了一地,院子角落裡停著兩具黑漆棺木準備收斂閆二太太和閆二爺的屍身。
今天早些時候,聽說閆四小姐死在了江中,閆大老爺隨便抬了一具棺木去收斂,最終卻是空棺而回。
如果被淹死的真是閆四小姐,那麼閆家一眨眼功夫就出了三條人命,三具屍骨都在衙門的義莊中停放。
閆家下人戰戰兢兢地在角落裡燒紙錢,小聲議論家中事,不知到底是哪位主子得罪了神佛,才會讓閆家出這種血光之災,但願不要再有事發生了。
話說到這裡,閆家下人就聽到閆大老爺和大太太屋子裡傳來東西被打碎的聲響,然後是閆大太太淒厲的聲音:“我與你拚了。”
閆家下人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趕過去查看情形。
院子中已經有幾個管事媽媽站在那裡,她們小心翼翼地向屋子裡張望,卻誰也不敢進去勸說。
大老爺又在打大太太了,這種事在閆家司空見慣,老太太在世時頂多會遣人過來說兩句,勸說不動閆大老爺,也就罷了,老太太去了之後,老太爺乾脆對此不聞不問,一副縱容的態度,反正閆家的男子不會吃虧,隻要不將人打死,就算平安無事。
閆家大小姐還活著的時候,閆大老爺喝醉回家打罵閆大太太,當時閆大太太懷有身孕,被閆大老爺踹了幾腳之後,當即就小產了,閆大小姐回到娘家知曉此事,沒能壓住心頭的火氣,將大老爺和老太爺都數落了幾句,閆老太爺因此記恨上了大小姐,以後大小姐在夫家出任何事,閆家都不再出麵。
沒幾年之後,大小姐就病死了,入殮的時閆家上下都瞞著大太太,要不是母女連心,閆大太太感覺到了異樣,也就見不到大小姐最後一麵。
“可了不得了,大太太這樣要被打死了,”終於有管事媽媽喊出聲,“還愣著做什麼,快進去啊,閆家大房再出了事,我們這些人要怎們辦?”
這話說的有道理,閆家管事媽媽這才推門進了屋。
雖然早有準備,屋子裡的情形還是將所有人嚇了一跳,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站在屋子裡的閆大老爺一臉血汙,發髻散亂,衣衫破損,看起來狼狽不堪。
閆大太太則一動不動地縮在角落裡,仿佛已經沒有了生機。
閆大老爺瞪圓了眼睛,還要上前去打閆大太太:“你這個毒婦,竟然敢傷到我,你哪裡學的這些,不要裝模作樣,爺今天非要打死你。”
閆大老爺說著就要上前,閆大太太艱難地抬起頭,她的臉上滿是傷痕,一隻眼睛已經高高腫起來:“有種……你就……休了我……我打了你……你還不是不敢……休我……你這樣的東西……誰還會嫁給你……”
“氣煞我也,”閆大老爺大喊大叫,“士可殺不可辱,好,既然你這樣說,就不要怪我心狠,我現在就休妻,你和娘家帶來的陪房立即給我滾出閆家,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閆大老爺說著進了內室的小書房,就去寫休書。
屋子裡的管事媽媽立即急起來:“大太太……您快說句軟話吧,大老爺真的寫了休書,那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閆家男人……都是慫貨……隻會打女人,”閆大太太忽然道,“說是書香門第……其實……窮困潦倒不值一文……我娘家的陪嫁都用在了他們身上……可他們從不念我的好處,我的孩子也死在他們手裡,這個醃臢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閆大太太說著看向管事媽媽:“將……我的陪房都叫來……拿到休書我就離開……寧願死在外麵,也不願與閆家再有任何瓜葛。”
“好,這是你說的,”閆大老爺已經返轉,將手中的休書扔在閆大太太臉上,“從現在開始你與閆家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你也莫要後悔。”
閆大老爺說完轉身吩咐下人:“將這女人給我扔出去。”這個混賬的女人,今晚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四丫頭的事他找她算賬有錯嗎?她竟然不知悔改反而與他動手,若是不懲辦她,他的顏麵何存。
眼看著閆大太太頭也不回地讓人扶著走出門,閆大老爺心中忽然有種空蕩蕩的感覺,這女人竟然不再跪地哀求了。
也許她以為閆家已經敗落,好,今晚他就去將大夏皇族的財物都挖出來,搖身一變成為真正的世家大族,讓這破落戶悔之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