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過後,石壯被召到了李澤在武邑縣城的宅子裡.
自從整個底牌被掀翻大白於天下,緊接著又殲滅了蘇寧派來的數百精銳之後,李澤便搬到了武邑縣城的這幢宅子裡.莊子上雖好,但在保障自身的安全之上,還是遠遠比不上城內的.王夫人縱然有些不情願,但也不得不遂著兒子的心意.更何況現在她也知道,今天已非昔日,不知有多少人盯上了自己一家人呢.
城裡的宅子自然比不上鄉下的莊子幽靜,李澤將其稍加改造,使得前院又後院之前分得更開了一些.以便讓王夫人住得更自在一些.
武邑本不是什麼通衢大邑,隻不過是偏遠地方的一座小城而已,整個縣城裡,也不過數百戶人家而已.城內除了一條主街道之外,其它的住戶本就有些零散,還留有大片的空地.李澤的這幢宅子後方,便是這樣的空曠之地,李澤乾脆在這片空地之上修建了一個軍營,現在秘營五百士卒,不在宅子裡值勤的人,便都居住在這裡.
整個武邑,現在城外駐紮著兩支各一千人的軍隊,城內還有一支五百人的秘營,對於這個小城來說,兩千五百人的常規軍,顯得著實有些奢侈,要知道,便是翼州城,平素也隻有一千餘人的甲士值守.
負擔兩千五百人的一支軍隊的開銷,對於現在的李澤來說,其實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哪怕他原先積攢了不少的財富,現在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但眼下的李澤,卻隻能咬牙堅持著.對於他來說,現在是非常階段,也是他最為危險的階段.
兩千五百人,真正形成了戰鬥力的,現在也隻有秘營,其它兩千人,經過了這幾個月的訓練,再加上在大青山裡打了一場伏擊戰,比一般的府兵,那的確是強了一些,但與李澤的期望相比,還相差甚遠.
大青山裡的那一仗,如果不是提前預知了情報,事先便選擇了最佳地形打了一場出其不意的伏擊戰的話,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
如果是在空曠的平原上打這一仗的話,李澤自知必輸無疑.
可即便就是這樣一場伏擊仗,他還是損失了不少人.上百人的戰損,對於一支兩千多人的部隊來說,似乎算不了什麼大事,但輪到李澤頭上,卻是讓他心疼肚疼.
對於這樣的現狀,石壯也隻說,真正精銳的軍隊,需要的不僅僅是好的裝備,也需要不斷的戰事磨煉,隻有一場一場的仗打下來,才能最終形成一支有戰鬥力的強悍部隊.就像成德的那些甲士一般,基本上每個人都是在戰場之上磨練之後優剩劣汰下來的,即便後來有補充,但老兵總是比新兵多,幾隻羊羔夾在一群狼之間,就算本來性子溫順,也會慢慢地變得好鬥起來.這是一個相互影響,傳染的過程.是在平時的訓練之中無論如何也練不出來的.
用石壯和屠立春的話來說,當這支軍隊在不斷的勝利之中,戰損轉換比達到一半人的時候,那就堪稱是天下勁卒了.
這話讓李澤聽得牙酸,戰損轉換比一半人,也就是說他這兩千人在隻剩下一千人的時候,而且還是要不停的勝利的情況之下,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走出武邑,他哪裡有這麼多人補充進去?現在這支兩千人的軍隊,已經快要掏空整個武邑了.
走進李澤的書房,出乎石壯的意料之外,屠立春居然不在裡頭,隻有李澤一個人對著牆上掛著的一副地圖發呆.
石壯知道今日李澤找他來,應當是因為前線的戰事,算算時間,那個胡十二的第一期情報也該送回來了.
屠立春的軍事素養其實是相當不錯的,如果是商量軍事的話,為什麼屠立春不在呢?
石壯有些疑惑.
“你來了啊!”李澤轉頭看了一眼石壯,又掉過頭去看著地圖:”你來瞧瞧,我總覺得這事兒有些詭異,但又找不出來究竟是哪裡詭異.”
李澤的軍事常識來自於書本,他自然也明白這種紙上談兵,往往與現實有著巨大的差異,而石壯這家夥,從平素的談吐和不經意之間露出來的學識,都證明了他的不同尋常.
石壯站到了地圖跟前.
“這是胡十二送來的前線雙方軍事進度對比圖.”李澤指著地圖道:”紅箭頭是成德振武橫海三方聯盟,綠色箭頭是盧龍軍.你過來瞧瞧.”
石壯訝然道:”胡十二這麼有本事?雙方的對峙態勢他居然能弄得如此清楚?”
“不是他本事大,是公孫先生給他提供的.”李澤搖搖頭:”不過胡十二也不錯,他把成德一方的後勤補給路線,消草消耗速度,軍隊前進速度也弄得清清楚楚,與公孫先生哪裡拿來的東西兩上一比較,便能確定他們都是確鑿無疑的.”
石壯點了點頭,小公子是無比小心的,便連公孫先生哪裡也留了一個心眼,通過一些情報來印證另一些情報的正確性,這本來就是最通常的做法.
他仔細審視著牆上地圖的雙方勢力走向,點了點頭道:”的確有些怪異.成德軍的速度明顯要比另外兩支快上不少.”
“三家聯軍,應當齊頭並進,彼此呼應,現在成德軍進軍速度太快,可就成了孤軍深入了,雖然他向前突出了不過五十餘裡地,但三家同時進攻,彼此之間本來就相隔上百裡,這個空間,就有些大了.”李澤道.
“公孫先生哪裡有什麼說法沒有?”
“公孫先生哪裡說得倒是很清楚,盧龍石毅並沒有一味退守,但是石毅卻自己的主力配備在振武軍隊一方,有可能是因為振武一方是節度使親自上陣,而成德這方麵是李澈主持,橫海方麵就更沒有全力以赴了,隻有柳成林帶領著他一千甲士與五千府兵進攻.”
石壯歎道:”三家本為就各懷心事,這也不出人意料之外,李澈是想一戰功成以確定他在成德不容置疑的位置,所轄帶著四千甲士,三萬府兵,已經遠遠超出石毅的實力了,突飛猛進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石毅大概是沒有想到成德方麵如此賣力吧.”
李澤搖頭道:”重點不在這裡.我一直對於這場戰事換著悲觀的態度,就是因為盧龍方麵對於這場戰爭看起來太不走心了.難道在張仲武的心裡,這三家節度使都是紙糊泥捏的不成嗎?石壯,你說說,像現在這樣的態勢之下,要是這三家之中的有一家出了問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石壯身子微震,”您在懷疑振武和橫海?”
“準確地說,我現在不相信振武.”李澤道:”橫海看起來敷衍了事,反而讓他們顯得更可信一些,倒是振武,節度使親自領軍,精銳輩出,居然速度比李澈還要慢,不能不讓人心生疑慮.”
李澤的手在地圖之上一劃:”如果他們這裡出了問題,李澈這數千精銳,三萬府兵,可就要出大問題了.”
石壯明顯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楞了半晌,才點頭道:”公子所慮,的確是有道理的.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如果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成德一場大敗不可避免.”李澤沉吟道:”橫海倒說不定還可以逃過一劫.”
“這麼說來,從一開始,這就有可能是針對成德的一場陰謀了?”石壯打量著地圖上的態勢,越來越覺得李澤說得有道理.石毅也是名聲赫赫的將領,沒道理眼看著成德的主力精銳直撲瀛州首府而不顧,反而一門心思地去對付振武?就因為李澈是初出茅廬的小將?但李澈的手下,可都不是菜鳥.
“成德若落入張仲武之手,那盧龍的手可就深深地嵌進來了.那時候彆說橫海保不住,便連河東,也要遇到大麻煩.”李澤道.”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倒是有機會亂中取利了.”
“公孫長明會看不到這種危險?”
“他對老頭子有很大的影響力,但對李澈嗎?恐怕就不行了.就算看到了,說出來了,也不見得能改變大勢,他或者能做的,就是在深州築起一道壁壘以防萬一吧.”李澤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轉頭看著石壯:”我想讓你帶著陳長平,李浩,李瀚等人出去一趟,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找尋?”
石壯腦子中如同被雷劈了一下,瞬間便明白了李澤想要他去做什麼.
看著石壯的神色,李澤點了點頭道:”很難,也許沒有什麼機會,但如果機會來臨,我希望你能把握住.”
李澤說完了這句話的時候,石壯的神色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看著李澤道:”公子放心,該死的人活不了,你的心願一定能達成.”
“該死的人死了,也還隻是第一步,希望深州能夠挺住.如果深州被破,整個成德就岌岌可危,我們也就危險了.我倒不是擔心盧龍會長驅直入把我們一舉消滅,我更擔心陳邦召到了那個時候,便有了足夠的理由入局,到了那時,我們可就沒有主動權了.”
“我會寫信給公孫長明,不管他想什麼轍,深州一定要做好萬一的準備.”李澤沉思了片刻,又道:”我準備去翼州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