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臉看著高象升那怨婦一樣的目光,李澤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高象升聽著李澤那掩飾不住的得意笑容,眼神卻是亮了一亮,縱然算計厲害,終究還是難脫少年人本性呢.
“投資有風險,入市需謹慎呢!”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李澤道:”高參軍,你來武邑找我,是想追回投資的嗎?這個可是不太可能的.這就像是一樁生意,賠了也好,賺了也好,那都得認,這是最基本的誠信是不是?”
“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從你嘴裡將那些東西摳出來.”高象升搖了搖頭:”現在看起來,你就是一頭饕餮,典型的隻進不出的主兒.”
李澤玩味地看著他:”或者隻是還不到出的時候,高參軍既然這一次來不是討債的,難不成是還想追加投資嗎?”
“我有五千甲兵……”
不等高象升說完,李澤便連連擺手道:”高參軍,咱們不開玩笑,你真弄五千甲兵過來,那就不是投資,是吞並了,那咱們可就親人做不成要做仇人了.”
高象升嘿了一聲:”李公子,彆忘了,你還是大唐千牛衛中郎將呢!”
李澤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張仲武似乎還是大唐的中書令兼盧龍節度使,與他比起來,我這個中郎將,似乎有些不值一提吧!”
被李澤噎了一把,高象長臉色黯淡,臉色有些漲紅,好半晌,才慢慢地恢複了平靜.一撩袍子,一屁股坐在了大堤之上.順手還拍了拍身邊,示意李澤也坐下來.
“李公子,以前我小看了你,把你當成了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現在我向你正式的道歉.”高象升一字一句地道.
“能被人當成工具,至少說明這個人還是有一定的價值的,有時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李澤微笑著道:”說句實話,如果不是你把我當成工具,給我送來了四百千牛衛,一百陌刀手,對朱斌的這一仗,我還真不見得能打贏,所以有時啊,工具也是可以做一做的,哈哈哈.”
高象升有些愕然,實在摸不透李澤這話倒底是真心實心呢還是反諷自己,怔了好一會兒子才訥訥地道:”李公子的想法,當真是與眾不同.”
“自然是與眾不同.”李澤道:”如果不是與眾不同,高參軍當初也不會看上我,今天就更不會再次找上門來了.高參軍,咱們都是聰明人,所以有什麼話,不必繞彎子,直來直去,反而更好.有時候把話說得繞了,讓人去猜,不免便會猜出許多問題來,你說是不是?”
高象升讚賞地點了點頭:”既然李公子如此爽快,那我也便直說了.你的表現,實在是讓我們沒有想到,給你的兵,給你的錢,本來是讓你與李澈對抗的,但卻陰差陽錯的讓你拿來拯救了成德,這雖然不是我們的本意,但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欠了我們一份情是不是?”
“這個倒不錯.”李澤點頭道.”這個情,你們想要什麼報答?”
高象升沉默了片刻,搖頭道:”如果說報答,你已經報答了.橫海倒向盧龍,是我們沒有想到的,你擊敗了朱斌,焚毀了德州,讓朱壽在滄州舉步維艱,說起來已經為大唐儘了力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指不定現在張仲武已經席卷北方了.成德如失,高駢的河東也就不保了.”
“這麼說,我不欠你們了?”
“不欠了!”高象升道.”所以,我們還想接著投資.”
李澤轉過頭,認真地看著高象升道:”高參軍,在我們談投資之前,還是先談談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吧?不搞清楚這一點,我很難對你有一個準確的定位啊!”
“我能是什麼角色?大唐監門衛錄事參軍,如果做得好的話,說不定能升任監門衛大將軍.”高象升微笑著道.
“四海商貿.”李澤正色道.”以前呢,我資源有限,對於四海商貿所知有限,但現在,我多多少少地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以前還以為四海商貿是皇帝手中的一件武器,但現在知道卻是大不然,似乎他們在到處投資啊,在我這裡,他們隻弄了一點錢,一點兵,但在彆處的手筆可就大多了.張仲武那裡,也不少人吧?”
高象升點了點頭:”不錯,李公子可以把四海商貿看成是一個生意人,不過做的不是普通生意,而是王朝更迭,逐鹿天下.隻要是他們覺得有希望的人,他們便會下注.”
“他們在張仲武那裡下注,同時又還在朝廷那裡下注,這,你們也能容忍?”李澤攤了攤手.
“不容忍也沒有辦法.”高象升苦笑道:”公子想必現在也知道了他們的底細,如果大唐還是百餘年前的大唐,不不,隻要是五十年前的大唐,他們又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隻是現在局勢如此,徒呼奈何了.”
“我大致猜到了四海商貿有那些人了,我既然都能猜到,高參軍難道猜不到?何不如斬草除根?”
“那有這麼容易?”高象升道:”不是我小瞧公子,你能看到的,隻是浮在表麵上的,而沒有浮起來的才是大頭呢.以前我追查過一段時間,可最後,你猜我查到了誰身上?”
“誰?”
“皇帝陛下.”高象升道.
李澤啊了一聲,看著對方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這些人的勢力,財富,竟然與皇帝陛下的許多產業都糾纏在了一起,你說說,讓我如何查下去?更彆說那些皇親國戚,功勳世家文武大臣了,他們或多或少,都與四海商貿有些糾纏,所謂牽一而發動全身,你想動某一個,自己都還沒有弄一個眉目出來呢,已經有大把的人要來收拾你了,也是我見勢不妙收手快,否則你現在都不可能見到我.”
“然後你也就與他們沆瀣一氣了?”
“不如此,如何能存活?不存活,如何能做事?不做事,如何能拯救大唐?”高象升看著李澤道:”更何況,四海商貿隻是投資,誰勢大他們就倒向誰,如果我們能占上風,那他們全麵倒向我們,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李澤歎了一口氣:”現在的大唐,哎……”
看著不斷搖頭的李澤,高象升道:”大唐還沒有到山窮水儘的時候,李公子,天下數十節度使,公然反叛的,也不過隻有張仲武一人而已.其它的,就算割劇地方,但還是在舉著大唐的旗幟遮遮掩掩,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大唐的氣數還沒有儘.我們還有高駢這樣的忠誠良將不是嗎?”
“也就一個高駢了!”李澤嘟嘟嘴.
“公子也可以成為像高駢那樣的人啊!”高象升看著李澤,認真地道.
李澤卟哧一聲笑了出來:”高參軍,你從哪裡看出我象高駢了?高駢這樣的人,我是很敬佩的,但我卻絕不想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為何?”
“因為他背負太多,所以過得不自在,太沉重了.”李澤道.”我想爽爽利利的過一生,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不受牽絆,沒有羈索,不要心結.更不用對什麼負責!”
“李公子覺得這可能嗎?”高象升反問道.”就像現在,你沒有牽絆與羈累嗎?”
李澤楞了楞,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這隻是我的想象而已.”
“不過這種日子也不是沒有可能.”高象升卻是話鋒一轉,道:”假如大唐重新恢複到盛世之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官員各居其位,像公子這樣的富貴人,倒真是可以過上這樣的日子.”
李澤看了他一眼,”你覺得現在大唐還有可能恢複到盛世之景嗎?”
“為什麼不能?”高象升卻是神情振奮起來:”公子的才能,我們已經看到了,不但是我,還有許多與我誌同道合之人,也都認為公子將來絕對能成大器,就算是現在,公子也已經露出崢嶸了.如果公子能與高節度使精誠合作,擊敗張仲武,那北地便能重歸太平.張仲武一滅,天下節度使誰不震恐,到了那時候,朝廷自然便能重振雄風.要不然,公子與高節度使,便能成為他們的噩夢.”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李澤失笑道:”可你忘了,我姓李.是成德節度使的兒子.”
“公子如果能做到這一切,將來成就又何止於一個成德節度使?”高象升道:”高駢年紀大了,公子卻還正當年少,隻要做到了這一切,公子的畫像必然會成為淩煙閣上的新人.大唐立國數百年來,淩煙閣上可中有二十四個人.”
“可我更怕將來功高震主,淩煙閣上不成,卻反倒送了性命.”李澤扁扁嘴道.
“幾十年後的事情,現在誰能下定論?”高象升倒也並不反駁李澤的話,”再者說了,公子就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
“你還彆激將我,我可從來不吃這一套.”李澤微笑著道:”既然是以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現在啊,我還正在愁我能不能當上成德節度使呢!你可有什麼建議?”
“公子應當知道,現在即便節度使們各自為政,但他們的繼承人,終還是需要大唐朝廷的一紙任命詔書才名正言順的,隻要公子能讓成德上書,朝廷便能正式冊封,甚至於更多.”
李澤瞅著高象升道:”要是我先拿下了橫海呢?”
“橫海反叛,自然會被朝廷除名,公子進入滄州之日,朝廷便能任命你為橫海節度使.”
“那成德呢?”
“如果成德也上書的話,那麼,成德橫海合二為一也不是不可以的!”
李澤點了點頭:”我明白了,現在朝廷的當務之急是要滅了張仲武,所以才對我這麼大方,不得不說,這個提議於我而言,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那麼高參軍,接下來我們可以談談你的繼續投資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