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一切已經準備停當的翼州,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之下對於橫海發起了攻擊.二萬府兵,八千甲士跨進了德州那數百裡無人區,向著橫海方向前進.
之所以說這一場戰事萬眾矚目,是因為這一戰如果翼州獲勝,則北地的形式以及實力將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成德的力量,再一次讓天下震驚.
本來以為在瀛州遭受到了慘痛失敗的成德人,雖然渡過了劫難,但必然會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選擇蟄伏以恢複力量.但成德人的反應就讓所有人都幾乎驚掉了下巴.
傷痛尚在繼續,成德人就發動了大規模地反擊戰爭.
先是兩路大軍攻擊振武,振武治下易州,定州岌岌可危,這也迫使在代州擊敗了高駢,形勢一片大好的張仲武不得不暫緩了對河東的攻擊,轉而派出大軍支援振武,以確保定州易州不被成德人占領,這讓高駢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騰出手來重振聲勢,集結軍隊以應對張仲武的攻擊.
在定州易州陷入僵局的時候,成德竟然以翼州一州之力,向橫海發起了攻擊,而翼州擺在麵上的實力,也讓眾人吃驚不已.
翼州竟然出動了八千甲士,兩萬府兵.
這樣的軍隊規模,已經足以媲美一些小一些的節度使了.而翼州在成德四州之中,實力隻不過排在第三,比深州略強而已.如果按照翼州的實力來類推的話,那成德的戰爭潛力,就足以讓所有人心驚了.
翼州軍先鋒由石壯擔任統兵將軍,統帶著其麾下一千甲士,又彙集了石邑的沈從興一甲士以及本來就在德州活動的李德的一千五百名騎兵,於九月二十七日率先出發.而由李澤,曹信統帶著的主力,於十月五日在武邑誓師之後,也向著德州方向開拔.
李家大宅之內,李澤穿上了家裡匠人專門為他打製的盔甲.這些甲葉都用上了最新的工藝,每一片甲葉重量更輕,防護卻要比一般的甲葉強上數倍,整副盔甲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斤,隻可惜這樣的甲葉完全沒有辦法大規模量產,匠人們一錘一錘地慢慢敲出來這麼一件,花費了好幾個人整整一年的時間.這讓李澤很是遺憾,如果能夠大規模量產的話,給自己的騎兵統一裝備上這種甲胄,他們的戰鬥水平必然會更上一層樓.
本來這副甲葉被匠人們塗上了一層金粉,黃燦燦的極為奪人眼球,特彆是站在陽光之下被光線一照,當真是光芒萬丈,如同天神下凡.但李澤看到這副甲葉的第一時間,便下令刮去金粉,塗成了銀灰色.
滿城儘帶黃金甲這種場景,永遠都隻會出現在電影之中,真正的戰場之上,自己穿著這樣一身甲胄鶴立雞群,隻怕會讓敵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向自己的所在發起猛攻.在戰場之上成為所有人的目標,那種滋味絕對不好受.
於是這件黃金甲便在匠人們的歎息聲中,變成了現在這副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的模樣.
王夫人眼中含淚,小心地替李澤檢查著束甲的絲絛是否係緊了,這裡摸摸,那裡敲敲,轉著圈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檢驗著.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於隻是嘴唇顫動了一會兒,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娘,放心吧,這一次兒子出兵,是去打落水狗的,沒什麼值得擔心的.”李澤笑看著滿院子裡的女人道:”最多二個月,我就回來了.這一次我會一進打到海邊去,到時候,一定在海邊給你們帶回來無數漂亮的貝殼,嗯,或者還有可以吹的海螺.”
他卷起了手掌,做出了一個海螺的模親,嘟嘟地吹了幾聲.
院子裡的女人們都是勉強做出了一副笑模樣,特彆是王夫人,在她的前半生,這樣的送家裡的男子出征的事情更是數不勝數.
父親,兄長,都曾在她的注視之下,雄糾糾氣昂昂滿懷信心地跨出家門走上了戰場,但最終,他們都沒有再回來.
她很想叮囑兒子幾句,但轉念一想這樣未免也太不吉利,隻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田波,我走之後,家裡的事情,便都交給你了.”李澤看向一臉嚴肅的田波,道.”我不在,家中的警戒非但不能鬆,反而要加強,我們的敵人很多,非但有明中的,也有暗中的,絕不能讓對手有任何可趁的空隙.”
田波肅然躬身道:”公子放心,田波即便不眠不休,也會讓家裡固若金湯.”
田波是老兵,經驗豐富,李澤微笑著點了點頭,走到一邊卻是牽起了夏荷的手:”家中事有田波,外頭的事情,你便要多操心了,我已經派人將楊開召了回來,你們二人好好地替我看著武邑.”
夏荷咬著嘴唇,用力地點了點頭.
“除了心月狐那邊配給你的四名女侍衛之外,我已經讓田波再給你配備四名男侍衛.”李澤道:”當心安全.”
“奴婢哪裡需要這麼多的侍衛?”夏荷連連搖頭道.
李澤笑著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這是你還沒有弄清楚你自己的份量.現在不單是武邑,翼州,你的名聲,便是在成德,也是有不少人清楚的.所以,如果有人要針對我們的話,你也絕對是目標之一,我不在的這一段日子裡,你絕不要單獨出行.更不要再到處跑著去搞什麼調研了.這一段時間,你和楊開,隻要替我穩定住後方就夠了.”
“奴婢明白了.”夏荷輕輕地道.”公子,你可要好好的.”
“放心吧,你跟我這麼久,還不知道我是一個什麼人嗎?真要勢頭不對,第一個拍屁股開溜的絕對是你家公子我.”
最後一句話,他壓低了聲音,在夏荷耳邊輕輕地道.
夏荷卟哧一聲笑了出來,與李澤朝夕相處了十餘年,還彆說,李澤還真是那種有好處便上,一看不對便開溜的性子.
李澤與夏荷的親熱,也隻能讓後宅裡的女人們羨慕的份兒,這一點,便連王夫人也有些嫉妒,但這是沒法子的事情,誰讓夏荷從七歲開始就跟著李澤,而且現在與李澤的關係又更進一步了呢?更何況現在王夫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夏荷在李澤體係之中的重要性.簡單一點說,夏荷現在雖然沒有擔任任何官職,但事實之上卻經管著整個李澤勢力範圍之內的經濟大權.
現在的夏荷一般情況之下還是住在李澤的小院兒裡,但她卻已經擁有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兒,但那個小院兒卻是戒備森嚴,由李澤的親衛日夜看守,一般人根本就無法踏進這個小院半步.而這個小院兒,便是夏荷工作的地方.
王夫人曾找過借口進去了一趟,親衛們能擋住其它人,自然擋不住王夫人.
一進到夏荷的房間,便讓王夫人驚著了,因數偌大的主屋之內,四麵牆上全部是書架,而書架之上擺放的並不是書,而是一本本的帳冊.王夫人隨意抽出了一本,便看得頭昏眼花,關鍵是上麵寫著什麼她完全看不懂.
字他是認得的,但還有無數的特殊的符號對她而言,便如同天書了.
李澤將阿拉伯數字教給了夏荷,而後來又從秘營之中抽調了幾個聰明伶俐的作為夏荷的助手,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其它人對於這屋裡的東西,的確是無法窺見其中的秘密.
但王夫人還是看到了夏荷正在寫著的一些條陳,什麼宏觀調控,微觀指導,政策乾預,資金調配,官府補貼等等,字都是認得的,但連在一起,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雖然看不懂,但王夫人總算是搞明白了夏荷到底在忙一些什麼.縱然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卻也知道錢袋子的重要性.不管是管民也好,還是建軍也好,沒有錢,一切都是白搭,想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錢來作為保障的.
夏荷的忠心,王夫人自然是放心的.不過看到夏荷如此重要,王夫有又有些為不久之後就要進門的兒媳婦擔憂了.
能經管如此重要事情的夏荷,自然是極厲害的,絕不是她表麵上的那樣溫溫柔柔,嬌嬌怯怯,王夫人也聽田波說起過,夏荷曾經將現在信都的縣令孫雷罵得狗血淋頭,大汗淋漓地狼狽而去.
想起嬌憨不識人間疾苦險惡的準兒媳婦柳如煙,王夫人有時候又有些犯愁.
李澤現在卻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這些事情,他的注意力,現在全都集中在眼前的戰事之上,與眾人告彆之後,他瀟灑地衝眾人揮揮手,道:”走了.”
他轉身大步向外走去,作為貼身侍衛的李泌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武邑城外,金鼓陣陣,一隊隊的士兵正舉著旗幟,邁著整齊的步伐依次離去,城門處,以候震為代表的官員鄉紳亦是列隊相送.這些人家的嫡係子弟,這一次也在出征的隊伍當中,他們大多作為李澤的親衛義從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