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遠雙手握著鼓槌,在他的左右,上百麵大鼓一字兒排開。
“傳令所有奴軍,此戰殺唐軍一人,則可免去奴隸身份,賞田十畝,錢十貫。”
“傳令所有劉氏本部,此戰殺唐軍一人,賞田百畝,錢百貫。”
傳令士兵縱馬奔馳,將劉思遠的命令傳達到了所有正準備展開攻擊的劉氏士兵耳中。
奴隸最盼望的是什麼?是自由。
劉氏本族最盼望的是什麼?自然是身份,地位,財富。
得到了本族族長的許諾,戰場之上的氣氛瞬間達到了一個高點,即便是那些不得不戰的奴軍,此刻也戰意高昂起來。
自由,土地,是他們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東西,在劉氏,一個自由民的權利對於一個奴隸而言,不諦就是天堂。
感受著瞬間高昂起來的戰意,劉思遠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遼東大地,彆的沒有,土地多著呢,那些未經開發的生地,賞給他們又能如何?待到他們辛辛苦苦經營成了熟地,再拿過來就是了。
雙手高舉鼓槌,便要重重落下。
數騎自遠方狂奔而來,竟是穿過了軍陣,徑直往著劉思遠的中軍大旗而來,沿途的軍兵竟是無一人阻擋,顯然,他們都認識來者。
“大兄!”一中年人翻身下馬,臉上帶著驚慌之色。
“思齊,出了什麼事如此慌張?”劉思遠微有怒意,大戰將起,堂弟劉思齊卻是如此狂奔而來,沒的折了本軍士氣。
“輸了,鄧刺史輸了!”劉思齊一把抓住了劉思遠的雙臂,雖然儘量地壓低了聲音,但周圍的人卻仍然是詫異地將目光投了過來。
“什麼鄧刺史輸了?把話說清楚。”一把甩脫了劉思齊的手,劉思遠怒道。
“大兄,唐軍大將薛衝率領左金吾衛突襲朝陽,淩源,兵臨建昌城下,已經隔絕了寬城與平泉與後方的聯係。”劉思齊的聲音仍然有些顫抖,“鄧刺史已經成了孤軍。”
“你說什麼?”劉思遠的眼睛瞪得溜圓:“薛充的左金吾衛怎麼會突然出現的,這麼荒唐的假消息,你也能相信?”
“求援的使者已經到了我們大營了。來的是鄧刺史的心腹,怎麼可能說謊?”劉思齊道:“那人說,現在平泉由黃忠發駐軍,鄧刺史已經率領主力往建昌突擊,讓大兄你立即放棄李睿,全軍立即趕往建昌接應。”
劉思遠整個人都僵在了哪裡,手中的鼓槌再也無力舉起。
戰場之上的歡呼和呐喊之聲此起彼伏,卻是戰意最高昂的時候,所有的軍官,都偏頭往望著中軍方向,等待著命令進攻的令旗與戰鼓,然而,迎接他們的,隻是長長的沉默。
然後,讓他們詫異萬分的情況出現了。
令旗揮舞了起來,卻不是進攻,而是撤退。
戰鼓沒有響,金鑼倒是拚命地敲了起來。
所有前線軍官們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士氣,就這樣白白地放棄掉了。
然後,他們看到了中軍大旗在後移。
主帥表明了堅定不移的決心。
塢堡之內,李睿騎馬握刀,站在準備衝擊敵人的最前頭,近千騎兵在身後漫延開去,數名士兵已經取下了門上的七八根橫杠,兩手拉著堡門,隻待李睿一聲令下,便會將塢堡大門拉開,讓這支騎兵衝殺出去。
金鑼之聲隔著堡門仍然是清晰地傳來,李睿不由一楞。
稍傾,顧寒從斜梯之上急匆匆地跑了下來,雖然也是滿臉的不解,但臉上卻是壓抑不住的喜色。
“李將軍,李將軍,他們退兵了。”顧寒大聲道。
城樓之上,李睿雙手摳著堡垛,看著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場麵瞬間便風輕雲淡,劉氏兵馬一部接著一部,迅捷地離開了塢堡,向著遠方的劉軍大營退去。
他用力地揮舞了一下拳頭,喜氣洋洋地轉頭對顧寒道:“我們成功了,鄧景山肯定是完蛋了。”
“現在可以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了,如果這是真的,劉思遠隻怕沒有心思再與我們作戰了。”顧寒開心之極。
劉思遠的確已經沒有任何心思與李睿作戰了,哪怕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李睿,隻要他再加一把勁就能將其完全吃下來。
不過困獸猶鬥,尤其是像右驍衛這樣的猛獸,在瀕臨絕境之下,他們能發揮出來什麼樣的戰鬥力很難預料。
如果一切如常,他並不介意損失掉一些力量來換取這個戰果,因為這會讓他的影響力大增,在平州甚至在張仲武麵前都更有話語權,而有了話語權便能攫取更多的利益。
但現在這個樣子,那就很不劃算了。
“左金吾衛是全員出動嗎?”他紅著眼珠子,看著麵前的那個狼狽不堪,身上多處受傷的鄧景山的心腹衛士。
“全員出動,光是騎兵就有上萬。”衛士道:“鄧將軍主力回轉,必然會遭到對方堵截,黃忠發將軍恐怕守不住平泉,將軍如果進攻薛衝不順,就會遭到薛衝與柳成林的前後夾擊,還請劉將軍您立即發兵,與我家刺史一起先擊潰薛衝,退回建昌,才能穩住局麵。”
劉思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先去休息一下。”
“還請劉將軍馬上發兵。”衛士拱手道。
“我當然曉得軍情如火,耽擱不得,但幾萬大軍,也不說走就能走的,總得要安排一下。”劉思遠捏著眉心,有些不耐煩地道。
待使者退下之後,劉思齊湊了過來:“大兄,現在我們怎麼辦?要不要準備立刻拔營?”
“拔營是要馬上拔營的,不過不是去建昌,而是立即後撤,我們去錦州。”劉思遠霍地站了起來。
劉思齊頓時呆住了。
“不去救鄧刺史?”他訝然發問。
“怎麼救?”劉思遠反問道:“思齊,你說說,左金吾全員出動,而建昌現在隻不過三五千老弱兵殘,左金吾衛幾萬人,偏生放著建昌不打,這是什麼道理?”
“引誘我們!”劉思齊背心裡立刻起了一層白毛汗。
“不錯,就是拿這個引誘我們過去呢!”劉思遠冷笑道:“如果他們想打建昌,以建昌現在兵力,隻怕便能一鼓而下。這個誘餌未免做得太過於粗糙了。我敢打賭,現在薛衝的那上萬騎兵正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們呢,半道而擊,攻打行軍途中的步兵,不正是騎兵最喜歡乾的事情嗎?左金吾衛,右驍衛,加起來六萬戰兵,看來柳成林的如意算盤,是想在建昌附近與我們進行一場決戰,然後一次性地解決掉我們了。”
“我們的兵力不比他們少!”劉思齊不服氣地道,他身後的劉岱劉岩讚許地點了點頭。
劉思遠翻了一個白眼。
“兵力是不比他們少,但有他們能打嗎?”劉思遠沒好氣地指了指塢堡方向,“沒有個數倍的兵力,我是絕不會來惹他的,但就是這樣,我們占到了多少便宜嗎?李睿的部隊的確是柳成林部隊之中最能打的,但候方域,柳長風的部隊會比李睿部差多少嗎?”
劉思齊不由沉默了下來。
“薛部要差一些,但左金吾衛也是從昭義戰場之上走下來的幸存者。戰鬥經驗也不是我們能比的。”劉思遠歎道:“那都是正規的軍隊,而我們呢,除了劉氏本部五千人之外,其餘的那些奴軍,你覺得他們碰上了唐軍主力,會是對手?”
“有些困難!”
“人數對比毫無意義。除了本身的戰鬥力,唐軍的裝備,也不知甩了我們幾條大街。”劉思遠冷然道:“這幾天你們也看到了那些在戰鬥之中掉下城頭的唐軍裝備了,沒個幾十兩銀子置辦得下來嗎?”
“那我們這樣一走了之,以後怎麼麵對鄧刺史?還有,張大帥那裡要如何交待?”劉思齊問道。
劉思遠緩緩地坐了下來,看著劉思齊三人道:“使者?什麼使者?我啥時候見過使者了?”
聽了這話,劉岩扭頭就往大帳外走去。
“鄧景山這一次不見得能逃回來。”劉思遠看著剩下的兩人道:“鄧景山本部一共有五萬人,但在平泉,寬城必然也損失不小,這樣的天氣,一路強行軍,以我們士兵的裝備,非戰鬥減員也會很多,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我不看好他能突圍而出。”
“如果鄧景山死了,平州就由我們說話了。”
“這樣的狀況之下,平州還保得住嗎?”劉岱插話道。
“柳成林吞了鄧景山,拿下了建昌以西的地方,差不多也該滿足了,這樣的天氣還想繼續進軍,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我們扼守住了錦州,至少能守住半壁。”
“要是鄧景山突圍而出了呢?”劉岱繼續問道。
劉思遠笑了笑:“就算他突圍而出,他還能有多少人馬?沒有了實力,他拿什麼跟我們較勁?識相的,早早滾走,我們便兩安。”
“張大帥會容忍我們取鄧景山而代之?”
“張大帥會看到我手裡的幾萬兵力能替他守這平州半壁江山。”劉思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