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是錢彪,便連丁儉,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使用水力,從很早以前,便已經大唐的土地之上開始被大規模地使用。比方說水力磨坊,水力翻車等等,但那些都在他們的理解範圍之內。即便是剛剛見過的水力鍛錘,他們也覺得可以接受。
可眼前這東西,卻遠遠地地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長方形的精鐵被固定在架子上,它的前端的正中間,一個橢圓形的鑽頭與其緊密貼近。在眾人的圍觀之下,一名大匠師一聲令下,那枚橢圓形的鑽頭開始旋轉起來,速度愈來愈快。青煙漸漸地冒起,眼尖的甚至能看到橢圓形鑽頭與精鐵正麵接觸的地方,已經開始微微發紅。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鑽頭的一側,一根噴管噴出了水柱,正好澆在精鐵的截麵之上。於是大量的青煙伴隨著哧哧的聲音冒了起來,開始在廠房之中彌漫。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鐵屑紛飛,一個淺淺的凹坑在鑽頭的高速旋轉之下出現了。
“這台水力鑽床,最值錢的,就是這個鑽頭了。”屠虎為大家解釋道:“這一枚鑽頭,便價值上萬銀元。這是我們專門研究冶鋼煉鐵的數十位頂尖的大匠師,與武研院的先生們,努力了數年的結果。”
“這是真正的削鐵如泥啊!”丁儉讚歎道。“這鑽頭是用什麼打製的?”
屠虎笑了笑:“這種鑽頭在冶煉的過程之中,加入了很多其它的成份,不過諸位,很抱歉,裡麵加入的是什麼是大唐的最高機密之一,請恕我不能明言了。”
“理解,理解!”眾人紛紛點頭。
“多長時間,能製造一根合格的炮管?”丁儉問道。
“十二個時辰不停歇,十天可以鑽出一根炮管來。”屠虎道:“不過,也不是每一根鑽出來的炮管都符合要求的。會有專門的大匠師對炮管進行詳細的檢查,稍有瑕疵,便會被毀棄,回爐重煉。火炮威力太大,一旦炸膛,會讓我們損失慘重的。”
“沒有試過用模子來鑄造嗎?”錢彪道。
“試過!”屠虎搖頭道:“如此造出來的炮管,根本就不堪用,雜質,沙眼太多,任何一樣,都能造成嚴重的後果。”
“開始好像用過銅製造吧?”丁儉想起了一些往事。
“用銅倒是可以解決這些問題,但一來,銅製的造價太高了,我們根本承受不起。二來,太重了,不適用。當一門火炮重達四五千斤的時候,他能使用的範圍也就大大地受到了限製,現在我們用精鐵製造中,重量下降了一半,最重的重炮,也不過三千斤出頭,射程近一些的,已經降到了二千斤左右。現在武研院還在研究更小型的適用於陸軍攜帶的小炮,但什麼時候能成功,就不知道了。”屠虎解釋道。
丁儉和錢彪都知道,現在火炮都隻裝備給了水師,原因就在於太重,陸軍攜帶不便,特彆是將來的對南方的戰爭,受到地形條件的影響會更大。交通,地形都會使依帶火炮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諸位,我們去看看成品吧!”屠虎帶著眾人走進了另一扇大門,踏進大門,眾人眼前便是一亮,寬敞的廠房之中,擺放著十數門黑黝黝的火炮,而幾名大匠師裝扮的人,正蹲在哪裡對這些火炮一一進行著仔細地檢查。
“他們這是在乾什麼?”錢彪指著一位大匠師,那人正在使用著一件奇怪的用具,一截軟管子,前端連著一個圓形的亮閃閃的金屬物,另一側軟管一分為二,末端卻是塞在他的耳朵裡。此人左手拿著這件奇怪的用具,右手則拿著一柄小錘子,輕輕地敲擊著炮管。
“這是在檢查炮管內是不是有沙眼等瑕疵,這是非常關鍵的一環,隻有最有經驗的大匠師,才能做到。”屠虎道。“隻有過了他們這一關,一門火炮,才算是真正地製造成功,可以出廠了。”
“一門火炮的造價不菲吧?”有代表好奇地問道。
屠虎笑著點了點頭:“一門火炮,配上一個基數的炮彈,我們的出廠價是五千個銀元。”
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諸位,這可真沒有賺錢,勉強保本而已。”屠虎一攤手道。
丁儉瞪大了眼睛道:“撫遠號上裝栽了這樣的大炮二十四門,便是十二萬個銀元了,這,這就是一座移動的銀山啊。”
“這還不包括彈藥!”屠虎道:“實心彈很便宜,隻要幾個銀元,但一枚開花彈,造價可是數十個銀元。”
說到這裡,屠虎歎道:“當初李相跟我說,打仗打的就是錢,他要賺很多的錢,然後用錢把敵人砸死,我現在算是真正懂了李相為什麼說這話,鐵鉤子在廣州大發神威,光是開花彈都打了數百枚,可不就是在拿銀子砸人嗎?”
在場的兩個行省的代表,都沉默不語了。
難怪李相被人稱為錢串子,賺錢的手法千奇百怪,朝廷賺錢的花樣寸出不窮,但朝廷卻仍然窮得叮當響,不說投入在民生項目的銀錢,光是廣州港這一場炮擊,就花了幾萬兩銀子,而花了這麼多錢,隻不過是示威而已,沒有拿到一寸土地,沒有絲毫戰利品繳獲,完全是純支出,這麼打仗,能不窮嗎?
“能用錢砸死對手的,就絕不拿我們大唐好兒郎的性命去換!”屠虎道:“所以這些錢,花出去是很值得的,因為隻要人還在,便可以為我們賺取更多的錢。人命,是不可以用錢來衡量的,這是李相的原話。”
“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兩得。”丁儉低聲道:“道理是一樣的。”
“丁兄說得透徹!”屠虎連連點頭:“我們這裡隻製造火炮,而炮彈是在另外的地方生產的,那地方危險的緊,就不帶諸位去那個危險的地方了,接下來我們安排了大家去參觀另外的一些廠坊,都是在邊建邊生產之中。”
一整天的參觀,直到丁儉與錢彪兩人被請進了宰相府見到李澤的時候,錢彪的腦袋仍在嗡嗡作響。
利用水力的大型紡織廠,整個廠房裡看不到多少工人,隻有無數的紡織機在水力的帶動之下運轉著。
熱氣騰騰的精煉鐵廠,一塊塊粗鐵坯被運進去,出來的時候,便成了一塊塊的硬度,韌性上了好幾個台階的精鐵。
這些廠坊,都還在建設當中,運行的,隻不過是其中的一條生產線。看了這些,錢彪對於德州那些工坊的規模,突然之間便有些心生恐懼了。
那該是怎樣的一副規模啊?
大唐數十萬大軍的武器,原來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個的廠坊之中被製造出來的。他一下子回想起自己的大哥錢鳳還在執掌鄂嶽的時候,武器,都是大批的鐵匠們用鐵錘一錘一錘敲出來的。那樣的投入和產出,跟眼前的這一切,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難怪這天下的節度使,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李相掃平了。
“二位,今天一天感覺如何?”李澤笑看著眼前的兩位封疆大吏,這兩位,一個離開北地已經好幾年了,另一個卻還從來沒有去過北地。他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錢彪,但內衛的畫師們,卻是將此人的容貌早就栩栩如生地呈現在他的麵前,所以當錢彪站在他的麵前的時候,李澤是一點兒陌生感出沒有。
這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務實的人,當然,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
丁儉隻是略一拱手,錢彪卻是大禮參拜。
“勿需多禮!”李澤扶起了錢彪,道。
“這一禮,是錢彪多謝李相替我錢氏報了大仇。”錢彪叉手而立,正色道:“錢氏滿門蒙難,若匪李相,錢氏隻怕滿門皆滅。”
李澤微笑著請了二人坐下,看著錢彪,道:“你也勿需為這件事道謝,說到底,這隻是中樞朝廷的一個決策而已,至於你說的替你錢氏報仇,隻不過是順帶著的一件事情。在國家大事麵前,家仇,隻能是附屬品。”
雖然有些愕然,但錢彪更多的卻是釋然。
李澤說得透徹,他也聽得明白。微感意外的,便是李澤絲豪不覺得這件事之上於他錢氏有恩,而是坦然說這隻是國家利益使然,完全沒有借此邀功賣好的意思,與錢彪的想法完全不一樣。
“我聽說你對田國鳳心中還有些想法,這件事情,你卻要大度一些。”李澤看著對方,道。
錢彪垂下了頭,半晌才道:“李相,說心中完全沒有芥諦的話,哪是在騙您,我隻能說,我與田國鳳之間的事情,隻是我們與他之間的私人問題,絕不會因此而影響到一絲一毫的公務。”
“這就夠了!”李澤道:“每個人處在不同的位置,都會有不同的行事方式,哪怕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國家,算是殊途同歸,在這一過程之中,個人彼此的利益,情感有時候完全相全相左也絲毫不稀奇。隻要在碰到任何事前,將國家利益置於前,個人利益置於後,不因私廢公,那就足夠了。”
“多謝李相理解。”錢彪拱手,感激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