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崢被他的大哥幾句話,幾外眼神給弄得有些心煩意亂。
要知道,從小到大,他與二哥向峻,基本上都是被在向真的陰影之下長大的。一來,向真是長兄,二來自小時候起,向真無論是在文韜武略之上,都遠遠地超過了他們兩個。
以前在嶺南,向崢與向峻在老大向真麵前,隻有俯首貼耳聽命行事的份兒。在向氏,向真也是公認的向家接班人,不論是威望還是影響力甚至於財力之上,都不是向崢於向峻能比的。
但在向真兵敗鄂嶽之後,一切都變了。
鄂嶽之敗,對於以嶺南為代表的南方勢力而言,影響極為深遠,是南方聯盟轉為全麵被動的一次戰役。而作為這一戰的指揮者,向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向真失寵了。
向訓開始將注意力更多地傾斜到了向真和向峻的身上。
當然,這隻是向崢自己的看法而已,正如向真對其父向訓所說,向崢除了一身勇力之外,在其它方麵,就是一個草包。
向真倒黴的根子,是他的影響力,已經慢慢地在超越他的父親了。
這是向訓所不能容忍的。
老子還活著呢?你就想越過我去嗎?正好借著這一個由頭,將向真拿下,好好地殺一殺他的氣焰。
你說向訓真要把向真怎麼樣嗎?
那並不是。
畢竟這是他最出色的一個兒子。
他隻是不想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便讓兒子超過了自己成為了嶺南的頭號人物。在向訓看來,向真的風格太過於淩厲了,需要再溫養溫養。
包括向真舍儘身家籌錢去蓮花山大營去練兵,向訓也是不以為然的,在他看來,這仍然是向真桀驁不馴,向他表達的另外一種不服輸的意思。
所以,在向真這一次回來之後,他金口一開,便將向真費儘心力,財力練出來的這一支軍的所有權給搶走了。
既然他的性子還沒有穩下來,那就再去蓮花山大營練幾年兵吧。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向真的反應如此激烈,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想到向真為了今天,已經籌畫了這麼久。
向訓想不到的事情,向崢自然也想不到。
一路奔向禦營前軍駐地的時候,他腦子裡老是回想著大哥向真的那幾句冷笑,嗯,還有那帶著輕蔑的眼神,不知怎的,隻覺得背心裡涼嗖嗖的。
直到看見禦營前軍的營房,看到那些守在門口的士卒,他的心裡,這才放鬆了幾分。
大哥又怎麼樣?
現在你已經沒權沒勢了。你練出來的兵,用不了幾天,就要變成我的和父親的了,你隻能灰溜溜的再到蓮花山大營裡去蹲著,隻不過這一次,卻不知道還能從哪裡弄來錢去練你的兵?指望父親給你撥款嗎?嗯,款子是一定要給的,補償也肯定會有的,但隻怕你想要再弄這一樣一支軍隊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一念及此,又不禁得意起來,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了營房門口的衛兵,一邊往裡走,一邊道:“通知各營主將,副將,到大堂坐議。”
身邊的一部分親兵,迅速地轉身,去通知各營將領。
禦營前軍兩萬人,其中一半駐紮在城外,另一半卻是駐紮在城內,負責整個廣州城的安全保衛以及秩序維護。
大堂裡燃著好幾個火盆,使得內裡暖融融的,向崢坐在大案之後,一邊喝著醒酒湯,一邊想著今天在酒宴之上聽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雖然這些人都奉廣州朝廷為正朔,斥責長安李澤是謀朝篡位的奸賊,但一直以來,他們還沒有這麼整齊的聚集於廣州城。
李澤所帶來的壓力,已經越來越大了,所有人都已經感受到了李澤那如山一般的身軀以及比冰還要冷的眼神,正在長安淩厲地注視著他們。
他們是真有些著急了。
哪怕是容管、桂管這些離長安還遠著的地方,也已經感受到了北唐那無處不在的影響力。
如果李澤這個時候在長安發一道旨意,願意承認這些人的地位,保證他們的權位,隻怕這些人立馬就會丟掉以前的立場,向著長安這個被他們再三痛罵的家夥頓首下拜,廣州朝廷立時就會土崩瓦解。
讓向崢不理解的是,李澤明明可以輕易的做到這一點,但他偏偏就不,他甚至連談判的機會都不給這些節度使留。
此人即位之初,倒也是給這些南方的節度使們下了一道旨意,不過這道旨意,卻是命令他們去長安叩見。
誰會去?
去了隻怕就是肉包子打狗,再也難得回來了。
至此以後,李澤便再無半點其它的意思表示了。
向崢曾聽父親說過,他們中的某些人,到現在為止還有人在長安活動,希望得到李澤的某種承諾,但卻一無所獲。彆說見到李澤,連李澤麾下的那些重臣,他們都不得其門而入。
正是因為長安朝廷這種決絕的態度,才讓這些節度使在無奈之下,聚集於廣州城中,為自己的未來,一齊商議一個辦法。
哪有其它的辦法可想?
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武力拒統。
誰的拳頭硬,誰說話的聲音自然就大一些。
外頭哐哐作響的甲葉碰撞聲,將向崢的思緒從今天酒宴的回憶之中給拉了回來,他放下空了的湯碗,坐直了身子,眼神淩厲地打量著從外麵魚貫而入的兩排將領。
“陳緒呢?”他鼻孔裡冷哼了一聲,“怎麼還沒有來?”
率先跨進門來的一名將領躬身道:“將軍,陳緒今日午間吃壞了肚子,半天時間,倒是上了七八趟茅廁,現在身子軟得跟麵條一樣,隻能向將軍告假了。”
“怎麼向勇也沒有來?莫不是也吃壞了肚子?”
“向勇將軍他倒沒有吃壞肚子,隻是吃醉了酒,人事不省了!”先前那名發聲的將領笑了起來,“末將怎麼也叫不醒他!”
向崢斜著眼睛看著說話的這名將領,冷冷地道:“程子龍,你身為禦營前軍副將,我就離開了這麼一天,就出了這些事兒,你是怎麼管著軍營的?”
程子龍微笑著抱拳道:“將軍,陳緒,向勇他們一向都是唯您之命是從,我的話,他們從來都是當耳旁風的,我倒想對他們軍法從事來著,可又怕將軍怪罪,隻好睜一眼閉一隻眼了。”
向崢眼角一跳,隻覺得程子龍今日有些古怪,此人平時性情溫和,不爭不搶,再加上年紀也大了,所以父親再讓他來跟自己搭班子,利用此人在嶺南軍中的老資格來幫自己穩定局麵。一直以來,他也配合得相當好,今兒個怎麼說話如此陰陽怪氣?隻怕是在陳緒與向勇那裡又受了不少的窩囊氣。
想到這裡,心下倒也緩了,道:“行了,不來便不來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如今各路節度使雲集廣州城,共商抗擊長安李賊之大計。這樣的事情,是瞞不住人的,而長安的奸細必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大計得成,說不得便要肆意破壞。雖然殿前司已經加大了力度,但我們禦營前軍是負責廣州城防安全以及秩序維護的,所以這段時間,一個個的都把眼睛睜大了,巡邏班次加倍,要做到無死角全天候的巡邏,與殿前司做好配合,一有警訊,迅速幫著拿人。這段時間,所有將領,都不得離開軍營,全給我在營中待命。”
帳下將領看著向崢,卻是一言不發。
“怎麼,你們都聾了嗎?”向崢有些惱火地看著眾人,隻覺得一個個人的麵目突然都可憎了起來。
外麵突然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兵器的碰撞聲以及親衛的驚呼聲。
向崢畢竟是帶兵的人,一霎那間,冷汗直冒,全身的酒意不翼而飛,陡然之間就明白過來出了什麼事了?
難怪陳緒與向勇都不見人影。
“程子龍,你想造反?”他一躍而起,拔出了大案旁邊的佩刀。
程子龍放聲大笑,嗆啷一聲抽出刀來,向前逼近:“將軍,向真大將軍讓我帶一句話給你,*****,不該呆在他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放屁,你們是在找死!”向崢提刀衝了過來。
這裡是禦營前軍的中軍大營所在地,隻要他衝出了這間屋子,便還大有可為。
“將軍,我勸你不要困獸猶鬥了,你不在的這一天,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程子龍笑著揮刀逼了上來。
屋內的眾多將領一湧而上。
向崢即便是三頭六臂,在屋內如此狹小的空間之內,被一群將領們圍毆,隻不過招架了三五下,便被擊落了兵器,按倒在地上,四馬攢蹄地給捆了起來。
“程子龍,我要把你千刀萬剮!”躺倒在地上的向崢憤怒地吼道:“父帥不會放過你們的。”
程子龍冷笑一聲。
轉身麵對著屋內的將領,道:“按照向大將軍的命令,禦營前軍所屬人馬,立刻包圍各地節度使所住驛館,記住,不許驚擾了這些貴人,隻不許他們出驛館便是。”
“遵命!”
“打開城門,放王又將軍等人進城!”程子龍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