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首縣令鄭端這一段時間忙得飛起。
發生在長安以及諸多大城市裡的那些事情,與他相距甚是遙遠。雖然也從身在長安的過去的同窗那裡,知道了近期發生的一係列的可以說是影響深遠的事情,但在他看來,這對於吉首,是一件好事。
過去這些財主,哪裡肯到吉首這樣偏僻的地方來投資啊?現在呢,不但來了,而且還一來就是一大堆,這些日子,不停地有來自各個地方的財主們前來盼訪他,中心議題隻有一個,他們要在吉首辦工坊,做實業。
搞藥材的,生產油脂的,準備來挖礦的,一撥又一撥,絡驛不絕。這些人將要在這裡來投入大量的資金,自然要先搞清楚這裡的狀況。
比方說可以利用的人力資源,當地的治安狀況,縣裡有沒有什麼優惠政策之類。
對於這樣的景況,鄭端當然是喜出望外。現在的大唐治下,各地以國民生產總值論英雄,誰能讓本地的經濟騰飛,讓老百姓富起來,那就是能吏,是乾臣。原本鄭端對於自己能在這個方麵出人頭地,是沒有什麼想法的。
不管是哪個方麵比,他所在的吉首都沒有什麼優勢,便連匪患,現在都很難說完全肅清了。人丁稀缺,能弄到手的人丁,現在大都聚集在縣城周邊,靠著在地裡刨食來度日,彆說給朝廷貢獻稅賦了,就連官員的薪俸,都得靠上頭撥付,本地完全無法自濟。
鄭端唯一的指望,就是本地平平安安,不要出什麼幺蛾子,那些流匪們不要找到什麼空子,翻山越嶺又跑到吉首來生事,今兒這裡死了一個人,明兒哪裡被搶了,就心滿意足了。
但突然之間,好事兒就上門了。
一撥撥的財主們上門了?而且表達了肯定的投資意願。當然?問題也還是很多,首先?便是交通的問題?這是地方政府必須要解決的。
人家來投資,生產出來了東西?是要運出去的,你總不能指望人來肩扛背馱吧?一條馳道是必須的。
對於這個問題?鄭端是拍了胸脯向財主們保證由他來解決的。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大唐的官員們的信譽還是很好的,在得到了鄭端的保證之後,財主們心滿意足地回去開始籌備一係列投資事宜了?而各家也在吉首派了專人?開始做一些前期的準備工作。
鄭端則騎上了馬,開始四處奔波。
首先當然是要去找錢。沒有錢,啥也乾不成。
湖南總督錢彪對於開發吉首,當然是舉雙手歡迎的,但是說到錢?卻是沒有。現在他正著力開始洞庭湖周邊地域,這些地方才是膏腴之地?湖南一地的經濟,就指望著這些地方呢?吉首,他實在是不敢抱太大的指望?至少短時間內是這樣。
鄭端幾乎是死皮癩臉地軟磨硬泡?這才弄到了區區十萬元。這點錢?塞牙縫兒都不夠。
就在鄭端幾乎要絕望的時候,財神爺自天而降,博通錢莊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貸款。
而且一出手就是五十萬元,當然,利息要稍微地高那麼一點點,以吉首未來十年的財政收入作為抵押。
鄭端已經顧不得博通錢莊所要的利息是正常利息的三倍了,他幾乎是立即答應了博通錢莊的條件。
他需要一條路。
前期錢彪給他的十萬元,他已經拿來建設吉首的第一家廠礦了。
位於雙塘的水泥廠。
要修路,就修一條好的,一勞永逸。畢業於武威政經學院的鄭端,自然有他的一套理論,與其扒拉一條土路,逢個雨雪便難以通行,還不如一次性地解決問題。朝廷礦冶司的人給他的吉首礦產目錄之中,雙塘可是有著上好的水泥灰岩、水泥粘土的。
水泥這玩意兒,雖然一年之前礦冶司的那些家夥們便已經研究出來了,但在國內,還並沒有大規模地投入使用,主要還是造價較高,絕大多數地方上的人,還是喜歡用三合土。但鄭端卻有一個府學之時的朋友,現在正在礦冶司,那是一個特彆喜歡研究奇奇怪怪東西的家夥。水泥的研究,這個同學也參與其中。他向鄭端保證,不久的將來,水泥,必然會成為建築行業中的一顆明珠,而且會永久不衰。
鄭端相信自己這位才華模溢的朋友的判斷,在府學的時候,如果這位朋友去考政經學院的話,那絕對會排名前幾位,但他就是喜歡搞這些玩意兒,最後考進了科研院。
整個湖南,甚至於整個南方,還沒有一個水泥廠,鄭端覺得,未來要真如那位朋友判斷的那樣,那指不定依靠這個水泥廠,吉首便能發財。
當然,前期的十萬元不可能造多大一個廠坊,但目前,隻要自己夠用就好了。
錢到位了,那位朋友也帶著一幫子技術人員到了吉首,水泥廠已經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建設當中,預計三個月後,第一批水泥,便可以新鮮出爐。
而與此同時,鄭端開始動員他所有能找到的人手,開始修建路基了。
秋收剛剛過去,吉首的百姓們,正是無所事事的時候,當官府付工錢來招攬他們去乾活的時候,自然是踴躍得很。
給錢乾活兒,這在吉首已經慢慢地形成了規矩。也是讓吉首很多被迫搬遷下山到平地之上居住的山民們,第一次對官府有了認可的開端。
因為以前這裡也是有官老爺的。但那個時候,給官老爺們乾活,是壓根兒看不到半個錢的,那叫徭役,是老百姓們必須要承擔的義務。不出徭役,那是要去蹲牢房的。
而那個時候的官老爺們,隻會提著一條小皮鞭子,傲慢地巡邏在一個個的工地之上,看誰不順眼了,便是一鞭子抽過去。
自從過去的官老爺被趕走了,新來的官兒卻是大不一樣,乾活兒能拿到錢,這自然就能提高積極性。當然,現在的官兒也嚴格得多,一點兒乾不好就要返工,返工可是沒錢可拿的。
更重要的是,沒有拿著小皮鞭兒的官兒了。
鄉民們最為意外的是,他們居然看到了縣裡的那些官兒們,成然也挽著袖子,卷起褲子,在跟他們一起乾活兒。
便是縣尊,也經常出現在工地之上推小車,掄鋤頭,揮錘子。
最初大家還以為縣尊就是來做個樣子,秀秀與民共苦,但當縣尊經常出現,而且還極其賣力,握筆杆子拿官印的手,給磨出了一個個的血泡的時候,他們才開始覺得,現在,似乎和以往是不太一樣了。
特彆是當縣尊在休息的時候,與他們一樣端著黑不溜丟的大碗,滋滋拉拉地喝著涼開水,啃著窩窩頭,與他們一起拉家常的時候,這個距離,一下子便被拉近了。雖然還有些畏懼,但卻總也有膽大的,湊到跟前,跟縣尊說說話,訴訴苦。
“老鄉們,以後,這一條路,會一直通到省城去,會把我們這裡生產出來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運到外麵去賣,然後換回錢來。”卷著褲子的鄭端赤著胳膊,身上的肌肉鼓鼓棱棱的,穿上衣服,他是一個斯文的讀書人模樣,脫了衣服,這家夥也是一個典型的肌肉男。這得益於書院的開創者章回,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學問大家的教學理念,君子六藝,差了那一個,在他哪裡都是沒有好下場的。你可以不精,但你一定要會。
所以從學院出來的這些畢業生們,寫文章一流,提刀子砍人,那也是不差的。
“縣尊,這條路修完之後,還會有其他能掙錢的活計嗎?”一個黑瘦黑瘦的老頭大聲問道。
“以後掙錢的活計多得是,就怕你家裡人手不夠。”鄭端大聲笑道:“我們這裡馬上要建水泥作坊,要開成藥作坊,要建柚洞作坊,生漆作坊,這些作坊開起來之後,會需要大量的人手,隻要進作坊做工,一日所得,可比在土裡刨食強多了,老黑皮,你瞧你得褲子都跡不住襠了,也不曉得縫一下。這回掙了錢,可得買條新褲子。”
“縣尊,我掙了錢要攢起來,還琢磨著娶個媳婦兒呢!”被鄭端稱為老黑皮的家夥大聲道。
“你多大了,還要娶媳婦兒?”鄭端取笑道。
“縣尊,我是長得老相了一些,可我還不到四十呢!就是家裡窮,又長得不好看,沒人瞧得上罷了!”老黑皮大聲道。
這下子鄭端是真吃了一驚,看老黑皮的長相,沒有六十也該五十出頭了吧,怎麼還這般小?轉頭瞅瞅周邊,歎了一口氣,一個個看起來都老相啊,說起來,還是窮,吃不好,穿不好,怎麼能有一副好皮囊。
“會有的,老黑皮,咱們先把這條路修好,年前,水泥作坊便會開起來,成藥作坊等幾家也會先行開張,都是能找到事做的。”鄭端一口的敢喝光了碗裡的水,拎起鎬頭,道:“大家在山裡還有親戚朋友的,都喊下來幫我鄭某人乾活,隻要來乾,便有錢拿,我們可是按天結錢的,這些天,縣裡短了你們一文錢沒有?”
“縣尊高義!”
“縣尊是好人!”
“拿到錢了。”
眾人齊聲高呼。
鄭端滿意地笑了。
他給的工錢真得很低,要是被北地的那些人知道了這個工價,一定會說他鄭端就是一個黑心縣官,但在這裡,大家卻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