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勒章京,”鄂善已經緊張起來了,“敵人既然來了......咱們是不是該退兵而走了?”
圖海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這個好像被明軍精銳嚇破了膽的老滿洲,搖搖頭道:“現在不是時候......現在是大晚上,咱們手下都是什麼兵?大晚上的跑路,還不得給人家追著打散了?甚至不用打,追著追著就把咱們的兵給追沒有了!”
鄂善沒話說了,因為他知道圖海說的沒錯。他們的這萬餘兵丁白天的時候還容易約束,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不關在營地裡看牢了,一準出逃兵。如果再有明軍的精兵追擊,不用打,追上一個晚上,保管人少一多半。
圖海又道:“咱們的營地占本就占了一處莊子,又經過加固,也不比尋常的城堡差了......他們人又不多,不可能把咱團團圍住,就是圍困起來也不怕,王爺的大軍就在六十多裡開外。”
“這......”鄂善點點頭,“還是梅勒章京想得周到,下官佩服。”
圖海笑道:“鄂牛錄,你和你的人就不要參加今晚的布防了......好好歇一歇,明天天亮後咱們一塊兒向北撤退。”
“好!”鄂善吐了口氣,他的人總算不用再去和那些凶殘的要命的明軍對抗了......想到這裡,他心裡又是一陣難受,這世道也變得太快了!十幾年前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每天聽到的都是明軍怎麼沒用,八旗天兵怎麼驍勇,一個打十個都是毛毛雨。現在怎麼就反過來了呢?
這大清三興,該不會興出一個末路吧?
祖宗啊!鄂善在心中祈禱,一定要保佑大清國啊!
在圖海所部的萬餘清軍駐守的孔家堡以南,不足三裡開外,一支摸黑行軍的隊伍已經在接連不斷響起的哨聲中停止了前進,然後再大片已經成熟,但是卻無人收割的麥田當中完成了展開。
接著,帶隊的軍官開始下達一個個命令。
“輕裝,下背包!”
“檢查彈藥,檢查刺刀,檢查胸甲和頭盔......除了彈藥、刺刀、胸甲、頭盔之外,所有裝具,全部輜重隊集中!”
“各連連長出列,準備接受命令!”
在昏暗的月光下,在一聲聲的號令當中,士兵們整齊而迅速的完成了所有的動作,然後在那裡靜靜的等待,期間沒有發出一點不必要的聲響,也沒一個士兵做錯了事情被上官責罵。
實際上,這樣的摸黑行軍,摸黑展開,摸黑向著指定的目標前進,在過去的四五年中,這些青年近衛師的“少年兵”們已經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就好象吃飯睡覺一樣的自然,不會有任何差錯。
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突然馬蹄聲,勞動號子的聲音和不知道什麼人的叫嚷聲一起傳來了。
“停停停......就是這裡了!”
“護衛兵警戒!”
“各炮班展開陣地!”
正在叫嚷的人是青年近衛師的炮兵參謀孫世寧,作為師炮兵參謀,他同時也是炮兵團的參軍長。在今天晚上,他的任務是指揮4門12斤鑄鐵短炮支援步兵對固守孔家堡的清軍發起攻擊。
根據明軍所掌握的情報,位於梁房口關以北十二三裡的孔家堡是孔有德命人構築的,一度是孔有德所部的駐地,曾經非常堅固。現在雖然年久失修,但還是不大好打。
好在青年近衛師這次是帶著4門12斤鑄鐵短管炮和大量的開花彈登陸的,所以今晚能不能攻破孔家堡,就看這4門12斤炮能不能打準了!
4個炮班剛剛在孔家堡以南約兩裡半外展開完畢,秦明濤就帶著師部的幾個參謀上來了。
“師帥,4門12斤炮都就位了......不過孔家堡的土牆比較低矮,很難被直瞄的火力擊中,屬下建議用開花彈轟擊堡內敵軍。但是天色太黑,看不清土牆的位置。”
秦明濤點點頭,對身邊的一個團長道:“派一個營摸上去,散兵戰術,引土牆上的敵人開火。”
排隊槍斃從來隻是燧發槍時代多種步兵戰術中的一種——燧發槍時代也存在可以精準射擊的散兵(輕步兵、獵兵),也有專業狙殺敵人的狙擊兵,即便是普通的線列步兵,也會修築和依托工事進行防禦......
而九邊少年兵都是從小進行嚴格訓練的職業兵,因此都能掌握多種戰術,其中就包括散兵戰術——這種散兵戰術在對付士兵訓練水平不高,軍官水準更低的對手時是非常有效的。
昔日的“滿洲天兵”,現在就是秦明濤眼中士兵差,軍官更差的弱旅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正念念有詞,祈求祖宗保佑的圖海當然也是個低水平的軍官了。
雖然在曆史上,他是滿洲三代貴族中的精英軍官,是康熙皇帝平三藩的功臣。但是他掌握的軍事知識已經完全過時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對付一支近代化的職業軍隊。
啪啪啪......
突然響起的密集槍聲打斷了圖海的思緒,他連忙走出自己的中軍——一處早就被廢棄的孔廟,在孔廟外頭守著的幾個軍官看見他出來,馬上就圍了上去。
“梅勒章京,是莊子南麵,莊子南麵打槍!”
“明軍蠻子要進攻了!”
“梅勒章京,怎麼辦呢?”
這幾個軍官都是二十多歲的滿洲貴人,曆史上都該在北京城當大爺,現在連關外的土財主都快當不下去了,一個個都緊張的不行。
圖海倒是顯得鎮定自若,“慌什麼?孔家堡堅固,不怕他們的......走,咱們看看去。”
他說完這話,就邁開大步往槍聲響起的地方走去了,才走到半道,就聽見前方的槍聲更加密集了,不過密集的不是明軍燧發槍發出的那種聽著特彆清脆的聲音,而是自家火繩槍的沉悶槍聲。
這一次好像是火繩槍壓倒了燧發槍!
圖海笑了起來,對左右說:“聽見沒有?都是咱們的火繩槍在打......在曠野當中列隊而戰咱的槍不行,總吃虧,現在是倚牆而戰,情況又不一樣了!”
他的話剛說完,雷鳴般的轟響就從前方傳了過來,圖海剛剛放下的心又一下吊了起來,趕緊扭頭往前方百餘步外爆炸聲響起的地方看去,入眼就一團橘色的火球!
開花彈!
而且還打進莊子裡麵了!
原來爆炸的這枚開花彈並沒有打在圍牆上,而是越過了莊子的圍牆,落在了莊內,先是砸在了堅硬的地麵上,然後又被彈了起來,飛進了一所擠滿了騾馬牲口的院子,最後就在半空中炸開!
人倒是沒有什麼傷亡,但是受了傷又又受了驚的騾馬卻好像炸了窩一樣,全都失去控製,掙脫了繩索,有些撞開了院子的木門衝了出來,還有幾匹健馬更是躍過低矮的院牆衝到了外麵的狹窄的街道上,沿著街道猛衝,還好圖海身邊的一個軍官反應快,一下把拽到了街邊的牆角,這才沒讓受驚的騾馬給撞翻。可是和他一塊兒的軍官和親兵中卻有兩個倒黴的,被不知道是騾子還是馬匹撞翻在地,還踩了幾腳,一個當場斃命,一個則大口吐血,眼看著就要嗚呼了!
圖海倒吸一口涼氣兒,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又是幾聲轟鳴響起,這回有兩個火球從小小的孔家堡內陡然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