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長江北岸。
這座天朝帝國的首都,現在已經是一片的銀裝素裹。今年的天氣出奇的寒冷,長江的江麵上居然都有了一些薄薄的浮冰。但是因為紐科門大氣式蒸汽機的引進和仿造,大大提升了徐州煤礦和鳳陽煤礦的產量。所以這幾年應天府取暖用煤的供應,不僅數量充足,而且價格低廉,尋常百姓家裡,都能用上蜂窩煤。這樣一來,冬天倒是不難熬了。隻是千家萬戶一起燒煤產生的煙氣也太厲害,一到冬天,長江邊上的浦口市和南京城,都是煙霧繚繞的,看著跟個“霧都”似的。
朱慈炯的馬車停在了老山宮的承天樓大門口,這位八十出頭的老王爺的身體真是好的出奇。那麼大冷的天,也沒穿多厚的衣服,而且身板還挺得筆直,一點沒有彎腰駝背的意思。更誇張的是他的身材看著還非常結實,脫了上衣,甚至可以看見肌肉!
侍衛將他的車門打開後,老王爺就從車子裡麵鑽了出來。然後就一個高挑豔麗,長著一張五官立體而且精致的混血麵孔的年輕女人,也跟著鑽出了馬車。這女人姓孛爾隻斤,名玉蘭。是察哈爾汗國的公主,父親是察哈爾汗國的汗王,母親則是被察哈爾汗國的軍隊抓來的羅刹女——察哈爾汗國、土默特汗國和羅刹國以及西伯利亞汗國的爛仗就沒結束的時候,隻是這些打得比較大了一點。
在大打之前的那些年,小打小鬨根本沒停的時候,雙方互有勝負,當然也互相逮人了。
這位玉蘭王妃的母親,就是被蒙古人逮住的......而這個玉蘭,則是被他爹送給朱慈炯當70大壽的禮物獻給朱慈炯的。
沒想到跟了朱慈炯都十來年了,還沒能分到遺產,反而替朱慈炯生了四個孩子......不過她的努力也沒白費,因為在不久之前,朱慈炯已經給了她王妃的名分,算是正房大婦了。彆看她才二十七八歲,但論起輩份,卻比大明皇帝朱和幸都高啊!
這位玉蘭王妃出了馬車,四下一看,就發現承天門外已經停了不少裝飾華麗的四輪馬車了。現在不上朝的時候,那麼多的馬車湊一塊兒,而且在場的侍衛軍官兵一個個都拉長了臉,一準是沒好事兒了!
朱慈炯歎了口氣:“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啊!”
朱慈烺今年虛歲八十四了!而朱慈炯比他小一歲,轉眼也要八十四了......不過這朱三太子的身體不是一般的好!比他爹崇禎都強,沒準就奔著百歲老人去了!
感慨了一番之後,朱慈炯就大步走向了承天門,王妃玉蘭趕緊跟著,一前一後就從承天門的偏門走進去了。
守門的侍衛軍軍官都認得這個快要“長生不死”的老王爺,當然不攔著他,也不找他要令牌,還殷勤的給他叫來了一乘軟轎——這幾天老下雪,老山宮裡有不少地方還結了冰,所以要點滑溜。年輕的官員不怕摔,但是年老的官員可得保重一點。
所以輔政皇後丁玉英就命令侍衛軍準備了一些軟轎,用來抬著走不了路的大臣去皇極殿或是彆的什麼地方,也不看官爵大小,隻看年齡高低。
不過朱慈炯哪兒肯服老?揮揮手就打發了轎夫,然後就和自己的“小王妃”一起,跟著一個侍衛,大步向著長壽殿的方向走去。
老山宮內,已經安靜的跟靈堂差不多了。無論是侍衛還是宮人,都悄無聲息的來去,更增加了這裡的沉重氣氛。在侍衛的引領下,朱慈炯低著頭往長壽殿走去。才走進長壽門,就看見自己的六弟朱慈炋正站在門內和一個太醫院的掌院對話。
看見朱慈炯來了,朱慈炋連忙揮手打發了禦醫,然後來給朱慈炯見禮。
“老大怎麼樣?”朱慈炯皺著眉頭問。
朱慈炋歎了口氣:“快不行了,正說胡話呢!”
“說什麼胡話了?”朱慈炯問。
朱慈炋苦笑道:“他說要是沒他,咱爹崇禎十七年時就該自己把自己吊死在北京城的景山上了......大明朝也就亡了,這樣也就沒我了!對了,昨天金玄燁來請安的時候,他還是金玄燁本來有60年的皇帝命,今年應該是康熙五十年!可把金玄燁給嚇壞了,出了宮就要跳金水河,幸好河麵結了冰......不過還是崴了腳,抬回去養著了。”
“還有這樣的事兒......”朱慈煥搖了搖頭,“這金玄燁戰戰兢兢了一輩子,臨了不會給老大一通胡話給嚇死吧?”
“誰知道呢?”朱慈炋苦笑道,“萬歲已經派人去安慰他了......不過半條命算是嚇沒了。二哥,待會兒老大要跟你胡話,你可彆當真,彆叫他給氣著嚇著了。”
“哪兒能啊!”朱慈煥哼哼道,“想當年我在大同府、在呂梁山上那麼難,都不害怕,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聽了朱慈炯的這番話,朱慈炋就領著朱三太子朱慈炯往朱慈烺的寢殿走去。
到長壽宮寢殿的路並不短,但是朱慈炋、朱慈炯兩人腳力很快,步履如飛,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到寢殿門外。
一入寢殿,兩人就看見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都守候在朱慈烺的寢室外頭。寢室的門開了,在幽暗的光線下麵,朱慈烺虛胖的身體並沒有躺著,他仍然不失為自己千古一帝的氣概,半靠在床鋪上。朱和幸和朱和坷這對年紀相差很大的兄弟,都守在老頭子的床前,一邊聽著老頭胡言亂語,一邊在那裡抹眼淚。
朱慈烺看見朱慈炯跟著朱慈炋進來了,就跟他打招呼:“朱三太子你來了......過來,過來......給哥哥瞧瞧,你個老不死的倒還挺利索的,咱家就是你能活命!看著樣子能活到一百幾十歲了......”
朱慈炯歎息一聲,心想: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大哥年輕的時候多厲害一個人啊,現在也這樣了,儘說胡話!什麼就一百幾十歲,真當我是老烏龜了?
“朕將不予,以後的天下就交給你們幾個去玩了......你們都跟著我長進了,是有本事的,天下交給你們,倒是不怕什麼。但是自古沒有不滅的王朝,咱家的大明也是一樣!”朱慈烺侃侃而談,大約是人之將死,話越說越喘,也越來越悲涼了,“咱家的天下本來在崇禎17年就該沒了,是被我硬續了一波。但是再怎麼續,也就是二三百年而已,不可能再多了。咱們這些給人當祖宗的,一定得給子孫後代多做打算......一個是狡兔三窟,不能都在大明朝一棵樹上吊死!第二嘛,得辦好教育,要讓子孫後代都成才,萬萬不能再跟過去一樣,把王爺當豬養。當豬養,就是等著挨宰!得讓他們讀書上進,從軍從商,隻要咱家的子孫都能出息了,將來哪怕沒有大明朝了,也不怕什麼了。”
他這話還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他現在雖然糊塗了,但是有些事情記了幾十年,還是記憶深刻的——他知道大明朝不可貌千秋萬代,過不了20世紀的那個坎!
他最後長歎了一聲,苦笑著翻了翻眼皮:“行了,時辰到了......不徹底了,朕該走了,再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