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明亮了起來,又是一個讓人煩惱的豔陽天,曬得西安府城周遭的一切都打了蔫兒。
西安府城所在的關中平原並沒有陝北那麼乾旱,開春以來總是落了幾場雨,所以放眼望去還有看見綠色。不過地裡麵的莊稼看著就萎,一副快要渴死的模樣兒。環繞著西安府城的大小河流也沒多少水,雖然沒有乾透,但也都隻剩下了細細一條。護城河則是早就斷了流,已經乾得見了底,如果有人要來攻城,直接走過去就行了......
而西安府的守軍卻壓根不在乎護城河乾涸的事兒,現在的陝西雖然在鬨旱災,但是周邊的形勢卻是一片大好!
榆林邊牆之外的河套草原,現在封給了插漢餘部,名義上歸額哲台吉統治,但實際上卻是額哲台吉的母親蘇泰貴妃話事......而這位蘇泰貴妃則親自出馬和大明小皇帝和了親,現在說不定都已經懷上額哲台吉的同母弟了!
而河套草原以北的土默特川,現在已經變成了大明信州鎮,屬於大明信王朱慈烜,而實際統治那裡的則是小皇帝最寵愛的大貴妃兀良哈。
困擾大明二百年的北虜、套虜問題,就這樣被小皇帝給解決了,所以西安府這座西北軍事重鎮也就高枕無憂了,防禦也就鬆懈了下來。彆說護城河乾了沒人管,就連護城河上的吊橋也不再收起來了,西安府的四座城門也都一大清早就開了,直到天黑才關上,而且也沒幾個人守著......
守門的人不多,進出的人卻不少。天還沒亮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到了西安四門之外,等著入城。他們中有些人是挑著擔子入城賣菜的菜販,有些是從西安府附近的“流民營”跑來西安府想尋一份工的。
以畢自嚴精打細算的性子,當然不會白白管這些饑民的飯吃。他在管飯的同時,還搞起了以工代賑,經常放出一些興修水利和堤壩的差事給身強力壯的饑民——畢自嚴認為大旱之後必有大澇,所以就未雨綢繆,想要把關中各處的堤壩、水利灌溉設施都修一修,免得旱災才完,水災又來!
不過難民還是比畢自嚴能提供的工作機會要多,所以得早點來排隊找活乾!
除了這些已經在西安府附近安頓下來的災民,這段時間還不斷有新的災民趕來西安......這段時間正好青黃不接,鄉下沒得吃,聽說西安有人管飯,當然就過來了。
被堵在洛川的十餘萬人隻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有從其他地方過來的災民沒人去堵,每天都有兩三千人抵達,全都扶老攜幼的到西安城下找飯吃。
有時候也會有成群結隊的丁壯跑了來,這些都是想從軍吃糧的。因為陝西五鎮邊軍都在裁人(即便是賬麵不裁的三個鎮,實際上也要裁人),裁下來的人也大多彙集到了西安......或是投帳前軍,或是去燕、寧、宣、大、信等鎮當軍戶,活路還是有的。即便他們不願意去靠近東虜的燕山、大寧,還可以去信州,去大同,去宣府當個新軍戶啊!
而且由於李自成那一撥騎士,還有後來張獻忠那一撥騎士都混得不錯,產生了財富效應,因此願意跟著小皇帝的老秦人也不少。
所以西安府這邊,就經常能瞧見一群群的勇健之士,有些人還帶著趁手的兵器——有些還是從軍隊裡帶出來的家夥!
不過這些人基本都不會鬨事,他們到了西安就投軍,哪怕選不上帳前騎士、帳前兵,一個五鎮軍戶還是有的。
......
城門開了!
在熙攘來往的人群當中,一隊漢子,推著堆滿了破爛包裹的獨輪小車,朝著西安府的西門安定門擠過來了。這些漢子還議論紛紛,都是在說自己的武藝如何,投軍以後一定可以殺敵立功雲雲,都是邊鎮的口音,看他們的樣子也還粗壯,任誰也發現不了破綻。
當先是一條長大漢子,一身白袍,看著就是條好漢。邁開一雙長腿,走得飛快。他身後漢子,一邊大聲議論,一邊緊緊跟上。不多時,就順著人流,直來到安定門的吊橋之前。
吊橋兩邊都沒人看守,隻有城門口才有幾個懶洋洋打不起精神來——這幾個兵不是帳前兵,也不是畢自嚴的標兵,而是西安守城營的兵。不用說,都是老弱......要是不老不弱,早就跳槽去當帳前兵了。
這些老兵弱兵精神是沒有的,但是活還得乾。看見饑民模樣的就攔下來,讓他們沿著城牆去東廓新城——畢自嚴在那裡設了個特大的粥廠,用來收容這群饑民,讓他們先吃一頓,然後再分流去各處流民營。
如果來得是健勇之士,也不能放進城,而是打發他們去霸上軍營投軍——霸上軍營外麵設了演武場,是騾子是馬,當場比試!
看著那些老兵弱卒在城門口盤查,那白衣大漢稍稍放緩了一下腳步,等著身後跟上來的人湊得緊一些,然後才緩緩迎上前去。在門洞裡麵的明軍士卒也看見他們了,當先一個老兵看見這幫漢子都生得結實,就迎上前招手讓他們站住:“你們是那個鎮過來的?是要去霸上投軍麼?你這穿白袍真是高大,會騎馬嗎?馬上功夫如何?要是馬上功夫了得,當個騎士沒有問題....畝職田加上30兩的餉,而且升官發財的機會不少!怎麼樣?動心了嗎?”
這老兵的熱情是有道理的,因為拉人當帳前騎士是有獎金的!
那高大漢子不是旁人,正是高迎祥——他要是沒有那麼急著造反,現在多半已經是帳前軍的大將了!
可是一失足就是恨千古啊!
當今小皇帝又是個最恨反賊的,壓根不給招安。高迎祥想要重新做人的風險也不小......當帳前軍可不是在江湖上遊蕩,那是要查身家的!
所以高迎祥也不敢冒險,隻好硬著頭皮反大明!
“額們都是榆林來的......”高迎祥用一口陝北官話答道,“都會騎馬!”
“真的?可太好了!”這時那老兵又注意到高迎祥身後的長大漢子了,頓時笑開了懷:“哈哈,看著都挺像的,都跟額去霸上投軍吧......選上了騎士,你們就發了!”
和這個老軍漢一起幾個官兵也看見“大買賣”了,哪裡肯讓這老漢吃獨食,全都搶上來要分一杯羹了。
高迎祥看到機會到來,雙目當中精光一閃,已經劈手從身邊的一架獨輪車上抽出一柄長刀,刀光閃動,頓時就是血光大起,那老軍漢喊叫都來不及,腦袋就飛了出去,身體朝後便倒,脖腔當中鮮血噴出!
在他身後,百十條漢子同時發喊,都從推著的獨輪車上取出各色各樣的兵刃,直撲而前,轉瞬之間,就將另外幾個官兵砍翻。
高迎祥的侄子高一功也來了西安城,不過他沒砍人,而是取出一麵紅色的大旗,用力揮舞,旗幟散開,可以看見上麵書著一個鬥大的“闖”字!
這麵闖字大旗,從這一刻開始,就是陝西農民起義軍的戰旗了!
跟著高迎祥來的漢子們全都大喊起來:“白於山好漢8000全夥在此,誰敢當之!”
喊完了話,就各自舞者兵器,向已經敞開了的安定門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