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葉天又將靈力彙聚成了一個光團,把整個大殿照亮。
也照亮了周圍的那些壁畫。
這些壁畫都是在整塊的石板之上雕刻而成,再鑲嵌到牆壁之中。一眼看去線條簡潔明快,莊嚴宏偉。
大門口向東的第一幅壁畫,是一副末日一般的景象。
天空黑暗,陰風怒號,洪水滔天,大地傾覆,火山爆發,樹木枯萎。
第二幅,開始出現了人類,他們似乎是在艱苦的勞作,但身形消瘦得就像是一具具或者的骷髏。
第三幅一樣還是勞作的畫麵,隻不過換了一個場景。那是在河邊,陽光猛烈,大地荒蕪,無數衣不蔽體,身形憔悴的人,一條條粗大的鐵鏈將他們的身體串在一起。
但他們卻並不是罪犯,而是纖夫。
那些鐵鏈的另一頭遠遠的連接到了河水之中的一條大船上,河上大浪翻湧,暴雨傾盆,大船艱難前行,隨時都有翻倒的危險,岸上的人拚命的將船隻穩定下來。
船上,有幾個修士正在吐納修行,但是靈氣在進入了他們的體內之後,卻是打了一個轉,又彙聚向了遠處一個模模糊糊的高塔狀事物。
“那就是萬年先前,屬於神宗,收集香火之力的九座神廟!”旁邊的陸文彬指著那些高塔狀建築向葉天解釋道。
葉天點了點頭,他看明白這幅畫的內容了。
以正常情況,若是在風浪等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出行,修士使用法器可以完美抵禦。
但這壁畫裡的修士們,辛辛苦苦修行,基本上大部分的力量都要供奉了神廟。所以他們才不願消耗力量去使用法器,而是直接驅使凡人去做那些事情。
凡人力量有限,能達成的效果比起法器來說自然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但實在是沒有辦法。
這種情況在葉天的眼裡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對修士來說隻需要動動手指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卻來讓這麼多凡人去代替。
更何況前兩幅壁畫已經清楚的說明了各種自然災害爆發,凡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生存條件已經差到了極點,看那些被鐵鏈串起來的一個個纖夫淒慘的樣子,就已經能夠說明一切。
尤其是在他們前行的後方,沿路上還明顯有無數的屍體就赤裸裸橫陳著。
葉天輕輕搖了搖頭,繼續看向了下一幅壁畫。
這還是一副和前麵類似的場景,無數本就生存艱難淒慘的凡人在修士的驅使之下,耗儘了自己的力量和生命。
然後修士的修為又被神廟仿佛吸血一般抽走。
後麵的幾幅畫基本上都是這樣,隻不過是更換著一個個不同的場景,一個個不同的殘酷的,畸形的方式。
直到第九幅畫,內容突然一變。
這裡麵隻有凡人,已經活不下去的人。
他們吃草,吃土,吃樹皮,易子而食,相互傾軋,變得殘暴瘋狂,就像是無數失智的野獸。
更多的是死人,他們的屍體隨意的丟棄,堆積在野外,丈夫埋葬著妻兒,妻子趴在丈夫的屍體旁哭泣,失去了家人的孩子在瑟瑟寒風中發抖,茫然呆滯……
接下來的壁畫裡,大量的修士開始出現。
他們相互戰鬥,相互殺戮,造成的動靜和影響千萬倍於凡人,讓本來就殘酷的環境變得更加糟糕。
接著,在後麵的壁畫中,這些修士將對手殺死之後,吞噬對手的血肉,吸收對手的靈力,然後變得更強,可以去造成更大的殺戮。
而在這個過程中,後麵的九座神廟,一直在源源不斷的抽取著每一個人的力量和生命。
戰鬥一直在持續了許多幅壁畫,戰鬥的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直到……神廟也開始加入了戰鬥。
神廟的動蕩,造成了更加恐怖的負麵影響。
於是整個世界變得更加黑暗墮落,凡人更加難以為繼,於是修士也更加痛苦,繼而神廟又進一步的加大了動蕩……
形成了一個無休止的惡性循環。
從第一幅開始,視角是開始逐漸變大的,但是到第十五幅開始,突然又變小了。
畫麵是在一座小城裡,依然哀鴻遍野,依然滿城鮮血,依然黑暗籠罩,就像是一間密不透風的鐵屋子。
但裡麵有幾個人影,他們身上穿著弦歌書院的弟子服,正在認真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仿佛要將眼前的那些畫麵,深深的刻印在腦海裡。
接著,第十六幅壁畫,這幾個人影開始做事。
他們明顯是修士,可以高高在上的驅使凡人,這也是前麵十四幅壁畫中出現的所有修士都在做的事情。
但他們不一樣,他們什麼都做,他們和凡人一起乾活,一起勞作,一起讀書,一起艱難努力的抵抗著周圍惡劣世界中的邪惡和欺壓。
接下來的幾幅壁畫,都是這樣的場景。
同時,在他們的努力之下,在所有人逐漸被喚醒的人的努力之下,這座小城中的環境慢慢開始發生了變化,開始變得有了生機,開始變得有了秩序,開始變得……有了希望。
但緊接著,從神廟中有許多修士出現,他們摧毀了這座小城,殺死了裡麵的許多人,那幾名來自弦歌書院的弟子,也有許多死了。
隻有少數人艱難的逃了出來,並且在後麵的壁畫中,繼續開始做他們一直在做的事情,他們走遍一個個村莊,踏遍一個個城鎮,越過山川以及河流。
一片片星火,出現在了整片世界之上,並且燃燒得越來越盛。
在這個過程中,死亡一直在持續,但反常的是,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
凡人越來越多,於是修士也就越來越多。
反之,修士的增多,讓凡人也越來越多。
無數的人,他們不論男女,不論老少,不論是修士還是凡人,他們群情激昂,高歌猛進,勇往直前。
他們的力量越來越強。
到第二十一幅壁畫的時候,第一座屹立千萬年之久的巍峨神廟,被他們推倒!
腐朽的神廟高塔化為了廢墟,煜煜生輝的金色牌匾折成了兩斷,被人們踩在了腳底。
這顯然隻是個開始。
一座一座象征著、代表著神宗的神廟高塔陸續被推倒垮塌,歸於塵埃。
轉眼間,已經來到了最後一幅壁畫先前。
這也是這二十八幅壁畫之中,最大的一個。
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他們各有各的分工,挖山填海,鎮壓邪惡,他們依然瘦骨嶙峋,依然衣不蔽體,但臉上的表情卻充滿了堅定和希望。
在他們的努力之下,廢墟之上,一個嶄新的世界出現了!
……
這就是這些壁畫中所有的內容,朝山海和他的那些同伴們,覆滅神宗,建造了一個新的九洲世界的過程。
而這座大殿中,除了這二十八幅壁畫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似乎,這做大殿就是為了承載這些壁畫,承載那一段曆史。
關於壁畫裡的內容,那段曆史,葉天實際上早就已經在書上看到過,聽陶澤講述過。
所以這些內容讓葉天並不意外,他疑惑的是,這座大殿本身。
先前陸文彬已經看出來,這座城應該是存在於萬年先前。
而眼前的這些壁畫的存在,又說明這座城,最起碼這座大殿,是建立於神宗覆滅之後,新的世界、新的格局已經展開的時候。
那麼,外麵的那些屍骨呢?
他們明顯是在保護這座宮殿,但力量懸殊,最終全部慘死。
他們的敵人是誰?是誰殺死了他們,並且在這之後,又幾乎將整座城中的凡人屠戮殆儘?
這座名叫南雲城的小城,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碧湖之底,黃泉封印之中,被塵封遺忘了無數年呢?
是的,就是遺忘,葉天當初為了尋找氣運的秘密,曾經看遍了聖堂之中有關於這段曆史甚至相似的那些所有的書籍。
但沒有一本書記載過有關於這座城的曆史,沒有記載過這座大殿的曆史,沒有記載過發生在這座城中那場戰鬥和殺戮的曆史。
而且,旁邊的陸文彬,也是極為迷茫,表示從來沒有聽過一次有關的信息。
很顯然,並沒有答案。
最起碼,在這裡沒有答案。
葉天和陸文彬又查看了一翻之後,離開了大殿,並將其繞過,繼續往後走。
大殿後方,走過一條寬闊的街道,便是一座連綿的建築,看起規格大致相同,似乎是一片府邸。
這些建築基本上都已經倒塌,並且有著非常強烈被熊熊烈火燒灼之後的痕跡。
走進建築,進入第一道倒塌的大門之後,是一個不小的院子空地,在這裡,葉天又看到了無數的屍骨。
這些人大都是一些老幼婦孺,同樣也有著明顯的火燒痕跡。
但這些人並沒有刀傷外傷,也沒有被束縛強迫的跡象,而且他們都麵朝著東北的方向死去。
似乎都是自殺,在烈火中全部都被活活燒死。
“很顯然,在當時那場戰鬥中,力量懸殊,所有有戰鬥能力的人都在外圍的戰鬥和那座宮殿先前戰死。”
“而這些沒有戰鬥能力的老幼婦孺,則是在這裡,麵朝著同一個方向,點起一把大火自儘。”葉天說道。
“我好奇的是,他們為什麼要朝著那個方向,那裡又有什麼?”
陸文彬有些疑惑的說道。
“翠珠島孤懸南海之上,它的東北方向,是九洲中最東方的青洲,而聖堂就在青洲毗鄰的東海之畔。”葉天遲疑的說道:“難道是聖堂?”
這時,突然一個蒼老沙啞的陌生聲音響了起來。
“距離聖堂最近的青洲海邊,有一座濱海小城,名叫南雲城,他們臨死前,所朝著的就是南雲城!”
“是誰?!”旁邊的陸文彬頓時麵色一變,厲聲叱問道。
聽到這個聲音,葉天也目光一凝,神色嚴肅了起來。
他的神魂一直保持著最高的警惕,明明在這裡沒有探查到任何活著的生靈!
而能夠在他的神魂之下隱藏起來的,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天仙之上!
如果葉天是巔峰狀態,就算是天仙期也敢掰掰手腕。
但現在就算是一個真仙期的羅柳道人都不是他能麵對的!
葉天心中的警惕之意,達到了極點。
他緊緊的盯著這些屍體的後方,聲音貌似就是從那裡傳來。
“咳咳,不必驚慌,我不會殺死你們。”那個聲音繼續響起,痛苦的咳嗽了幾聲說道。
同時,這句話似乎也是為了指引和提醒,葉天終於看到了在遠處殘垣斷壁的廢墟之下,那個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個已經不成人樣的存在。
他的身形乾枯瘦小,看上去就像是一截燃燒過後插在土裡的木炭,再加上又沒有任何的修為波動,氣息完全隱匿,所以才極難看到。
他的腦袋上光禿禿的沒有頭發,沒有眉毛,麵容蒼老不堪,布滿了老人斑,一雙明顯突出的眼睛卻是充滿了慈祥和善意,正認真的看著葉天和陸文彬兩人。
但最主要的是,在他那瘦弱仿佛皮包骨的身體裡,有無數的細長鐵鏈硬生生的穿過皮肉,將他緊緊的鎖住,最終延伸進入了周圍的大地之中。
很顯然,這是一個……被封鎖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年歲的囚犯!
葉天緊緊盯著此人,心中充滿了警惕之意,準備隨時應對危險。
那些將其牢牢束縛住的鐵鏈雖然能給人不少安全感,但此人在葉天的眼裡,危險的程度卻是遠遠的超過了先前要斬殺自己的羅柳道人。
“你是什麼人?”葉天沉聲問道。
“我啊……過去了那麼久,都差點要忘記我的名字了……”那人抬頭仰望著被黑色霧氣蔓延的頭頂空間,眼中浮現出悵然迷茫的神色,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我叫屠鴻雪。”
葉天目中異色閃過。
旁邊的陸文彬也是神色一凝,露出驚訝。
他們都聽過這個名字。
在那些描寫萬年前神宗覆滅時那段曆史的書中,屠鴻雪是一個出現頻率並不少的名字。
他出生在神宗所在的時期,青洲一座名叫錦城的城市裡,一個很貧寒的凡人家庭。
那座城很大,人很多。
而在那一段充滿了黑暗和壓迫時代裡,錦城這樣的地方,更是墮落和死亡充斥的漩渦中心。
很小的時候,屠鴻雪跟隨著家中的父母長輩一直在田間耕作,那個時候田裡長不出莊稼,他們隻能挨餓,艱苦度日。
隨著時間的推移,生存越來越艱難,屠鴻雪的父母先是賣了他的三個姐姐,然後又賣了兩個哥哥,還有兩個哥哥夭折了。
屠鴻雪是家裡最小的,他還沒有等到父母將自己賣掉,環境就已經差到,連孩子都賣不出去。
一直到最後,周圍的百姓活不下去找不到吃的,有的餓死,有的開始吃人。
他們一般都是先吃死人,在死人之後,就開始吃孩子。
屠鴻雪害怕自己被吃掉,在一個晚上偷偷跑了出來。
外麵的環境更加恐怖,他白天躲在死人堆裡,晚上出來趕路,吃樹葉,吃枯草,吃蟲子,吃動物的屍體。
很難想象他一個孩子是如何活下來的,但屠鴻雪成功做到了。
他也沒有什麼目的地,隻是這樣流浪,最終花了三年的時間,來到了青洲濱海的南雲城。
在這裡,他遇到了剛剛走出弦歌書院的朝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