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寺,位於清涼山東麵,原本隻是個小佛寺,香火寥寥。但由於北涼王妃時不時去上香祈福,後得了北涼王府的扶持,才逐漸興旺起來,被人所熟知。
大約小半個時辰,戴道晉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站在無定寺前的,戴道晉駐足望去,靈神瞬息之間掃視整個寺廟,洞察一切,整個無定寺內有兩個踏入一品四境的好手,皆是氣血強大,走的是武道的路子。
雖是佛寺,底蘊卻淺,並無佛門高手。
旁邊,袁左宗的屬下雖不知對方為何駐足,但不敢多話,默默等候。
感知到前方大殿中一股鋒銳的劍意,戴道晉笑了笑,道:“走吧。”說著,拾級而上。
走完台階,便看到一個小廣場,中央放著一個巨大的香爐,檀香嫋嫋。
廣場上有一些香客,人不少,多是低聲交談。
穿過廣場,見到一列披甲執銳的兵士,默默護衛在大殿兩側,想來吳素此刻正在裡麵。也怪不得外麵的香客舉止小心,說話也不敢大聲,估計也知道裡麵的這位是誰。
戴道晉扭頭看向賈嘉佳,淡淡道:“你在外麵等我。”
賈嘉佳點頭,“是,先生。”
袁左宗下屬剛要說話,就見到麵前之人,抬腳慢慢走進了大殿,護衛大殿的兵士,似是沒有看到有人進去,毫無反應,不僅讓他頭皮一麻。
戴道晉進了大殿,殿內隻有兩人。
站著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覆甲女子,手持寬大的鐵劍,剛剛殿前感受的那股鋒銳劍意,就是出自此人身上。
另一人一身華服,跪在蒲團上,閉目不語,似是在祈福。
雖是跪著,體態卻仍顯婀娜。
趙玉台扭頭環顧,本是她護衛小姐時常做的一個動作。
觸及到那抹黑色身影,她瞳孔一縮,心神一凜,手中的的長劍幾乎本能的瞬間出鞘,劍氣呼嘯,霎時間遍布整座大殿。
劍雖出鞘,覆甲女婢趙玉台的心卻緊緊提起,這人進入大殿,她竟絲毫不覺,連光影變化也沒有。
望著呼嘯而來的劍氣,戴道晉輕輕道:“佛祖麵前,妄動刀劍可不好。”
也不見他有彆的動作,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劍氣尖端,劍氣好似琉璃,寸寸崩碎,消失於無形。
“玉台,住手。”一道溫婉的聲音傳出。
覆甲女婢頓了下,歸劍入鞘,走到正站起的吳素身邊。
吳素望著麵前的黑袍人,心中雖然驚訝此人為何在這,麵上仍溫笑道:“多年不見,先生可好?”
戴道晉麵帶笑意,看了眼越發雍容的吳素,隨後視線後移,落在了大殿中央,端坐高台的如來金身上。
他笑道:“不想當年,以手中劍器叩問世間的吳家劍冠,此刻竟信起了神佛。”
劍客,尤其是成就極高的劍客,往往心中有股高傲,不信鬼神,隻信手中劍,勇往直前,斬破一切阻礙。
吳素聽了,笑了笑,道:“先生說笑了,我現在可不是什麼吳家劍冠,隻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罷了。我來這裡,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們,將來多謝快樂,少些苦難。”
說著,她扭頭看向佛祖金身,雙手合十,“若是佛祖保佑,信佛又有何不可。”
戴道晉沉默。
按理來說,當年吳素被朱無視奪了一身大天象功力,修為被廢,劍心境界跌落。即便過了這麼些年,也絕不會變成這樣,在戴道晉的感知中,吳素的靈神與普通人無異。
這也就意味著,吳素劍心徹底消失,意味著她內心秉承的劍道徹底消失,意味著前二十年的心裡支撐,徹底化為虛無,不複存在。
而這一切,除了吳素自己,彆人無法做到。
在來之前,戴道晉就知道,即便有朱無視的手信,徐驍所做的事依然壓力極大,即使咬牙答應,也絕對會生出諸多事端。
所以他曾經想過,為吳素重塑肉身,隻要吳素吳素的劍心沒有徹底消失,她的武道之路就可以重新來過,以她的天資,往日種種未嘗不能化作她於劍道之路更進一步的資糧。
成就古往今來第一位陸地女劍仙,也未可知。
戴道晉也相信,以徐驍對吳素的感情,這個條件,他無法拒絕。
這也是他聽到吳素在無定寺,就先趕來的原因。
但他沒有料到,吳素心中作為劍客的那股意氣沒了,徹底化為普通人。
前半生的心裡支撐被主動散去,也就意味著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寄托,追尋的東西。那就是北涼王徐驍,還有她的幾個子女。
大殿內,吳素轉身看著這個黑袍人,笑道:“先生此來,可是有什麼事?若是要找徐驍的話,還得勞煩先生多等一等……”
戴道晉看著眼神略微複雜的看著這個溫婉清雅的女子,感歎一番,眼神複歸於平靜,深處的淡漠重新浮現。
“不用等了,他來了。”
“哈哈,收到左宗的傳書,說是先生來了,本王還以為他認錯人了呢,沒成想是真的……”人還沒出現,一道粗豪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戴道晉轉身看著殿門,麵色平靜。
一個身穿錦衣的魁梧漢子走了進來,個子不高,卻有一股豪邁之氣,眉眼間風霜之色濃鬱,平添幾分肅然和威嚴,正是北涼王徐驍,身後跟著當年的白袍小將陳芝豹。
徐驍走進大殿,到了吳素近前,握住吳素的手。
吳素輕握一下,示意他沒事。
這一切都發生的比較隱秘,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徐驍放下心來,笑著對戴道晉道:“多年不見,先生可好?”
戴道晉也麵帶笑意,點頭道:“挺好。”
徐驍又道:“先生此來,不知可有什麼事讓徐驍效勞?”
正主來了,戴道晉也就直接給說開了。
徐驍聽了沒幾句,麵上的笑意就收斂了起來,麵色有些嚴肅。
旁邊的吳素直接眉頭皺了起來。
陳芝豹更是眉頭直跳,他這些年隱隱成了北涼軍係統中的第二人,甚至說北涼除了徐驍之外,威望最高的人。他自然清楚,若是真的按麵前之人所說的,將昆侖山挖開,會是何等誇張的一個工事。
握了握手中的銀槍,陳芝豹心中有些憂慮,若是義父答應下來,對北涼將產生不可預估的影響。
可若是不答應?
陳芝豹看了看笑意融融的黑袍人,想到太川城那一晚,手中的神兵“梅子酒”並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戴道晉話說完,便不再多說,隻是看著麵前的三人,尤其是徐驍的反應。
徐驍滿臉凝重的表情緩緩散去,笑容頗有些不自然,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先生第一次來北涼,怎能怠慢,還請回府,讓我為先生接風洗塵。”
說完,扭頭看向陳芝豹,吩咐道:“去,回去好生準備,我和先生隨後就到。”
陳芝豹看了眼徐驍的眼色,躬身領命離開。
他要回去講這件事告訴李義山,這也是義父的暗示。希望那位智深如海的謀士,能夠解決這場危機,不然這浩大的工事,完全會把整個北涼拖死。
徐驍看著戴道晉,笑道:“先生,請。”
戴道晉似是完全沒發現幾人的心思,又或者不甚在意,對徐驍的邀請欣然同意,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