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無視此言一出,場中眾人神色皆有變化。
二十多年的春秋國戰,離陽一統中原,恢複八百年前舊秦大一統格局,如此局麵,必然是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這一筆,卻和麵前這位沒什麼關係,儘管這位主比之先皇更加聖明有為。
隻因掃滅八國是先皇在位時期的成果,自然不會算到當今陛下頭上。
但若是能滅了北莽,版圖擴張,必然成就古今未有之盛舉。
皇帝話音剛落,下方的都是人精,幾乎瞬間便想到了這一方麵。
下方的眾位大臣,忍不住起了心思,包括張巨鹿也不例外。
除了吞並北莽後,所獲得利益,還有青史留名的誘惑。
要知道,這下方的眾人中,可是有八國遺民的。
張巨鹿為當朝首輔,自然第一個開口。
碧綠色的眸子閃著幽光,讓人看不透這位的深淺,緩緩出聲:“陛下,北莽盤踞北方多年,國力雄厚,若隻是邊境襲擾,自當打退回去便是,可若是想要北上伐敵,還需緩緩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另有人出列道:“張大人老成謀國,陛下,攻略北莽還需謹慎,不若先禦敵以外,再聚臣工商討出一個萬全之策,然後再北伐北莽。”
皇帝聽了,麵色平靜。
下方,顧劍棠瞥了一眼剛才說話的人,心中忍不住冷笑。
剛剛說話之人,乃是離陽老牌貴族一係,但近三十年過去,這些人早已沒有春秋時期的進取之心,被富貴榮華迷了眼,連陛下的心意都看不出來。
當即,他上前一步:“陛下,從信箋上看,北莽軍隊調動頗為有異,和往年的叩邊決然不同,似有舉國之力來犯的征兆,不得不防。”
“另外,北涼王在涼州邊界的戰爭已經展開,我離陽二十年休養生息,與北莽開戰,正當此時。”
“末將願前往,為陛下衝鋒陷陣。”
顧劍棠乃刀道大家,鏗鏘之聲響徹禦書房。
皇帝點了點頭,威嚴的眸光掃了一遍場中之人。
他這些年權威日盛,以往剛登基的時候還需要輔以政治手腕,以妥協各方謀求平衡,但現在,整個離陽帝國軍政大權除北涼外儘在己手,幾乎可以稱得上乾綱獨斷。
在其帝王心術下,諸多勢力對其愈發敬畏,儘皆伏低做小,不敢違逆。
朱無視心中早有決斷,豈會被三言兩語而改變。
他盯著張巨鹿,淡淡道:“著內閣,與兵部、戶部和工部,協同錦衣衛共同商議,拿出一個章程出來。”
隨後,他眼神微動,又道:“大事若成,離陽當又多一位異姓王。”
下方眾人臉色一變,眼神中都射出異色。
皇帝說完,擺了擺手讓眾人退下。
張巨鹿等人躬身道:“臣等遵旨。”
待眾人走後,皇帝坐在書桌前,沉吟了一下,提筆揮手書就了兩封密函,遞給了韓貂寺。
“動用加急渠道,將其送給徐驍。”
韓貂寺低頭領命,心中閃過諸多念頭。
……
北涼,大營。
徐驍這段時間並不好過,準確的說,整個北涼軍和與其對峙的北莽軍隊都不好過。
有北莽軍神拓跋菩薩坐鎮,的確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這一日,眾人正在商議軍策。
“報……”
“進來。”
“秉大將軍,外麵有一錦衣衛要見大將軍。”
徐驍和李義山對視一眼,錦衣衛代表著什麼,整個離陽帝國都知道,他是太安城那位意誌的延伸,來到了這裡,也就意味著有旨意傳達。
略默,徐驍擺手:“讓他進來。”
錦衣衛非傳旨太監,以他的身份無需出門迎接。
俄頃,一位飛魚服走了進來。
錦衣衛拱了拱手:“見過王爺,陛下有密旨送到。”說著,從懷中掏出兩封信件。
徐驍站起身,雙手接過。
錦衣衛也不耽擱,拱手道:“王爺,卑職還要回去複命,就不多待了,先行告退。”
徐驍也不留對方,隻是道:“慢走。”
待人走後,徐驍拿起兩封信看了眼,一封是給自己的,另一封居然是給戴道晉的,這讓他有些詫異。
李義山見了,目露沉吟,眼神轉動了下,輕笑道:“送信居然要我們轉交,看來當今陛下和那位先生的關係,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徐驍點了點頭,將自己的信拆開,看完後,麵露凝重之色:“皇帝小兒好大的氣魄。”
雖然是敵對,但對於這位皇帝,他還是很看重的。
李義山接過徐驍手中的信件,看了一遍,皇帝的旨意很簡單,他要攻略北莽,需要北涼配合,不得貽誤,字裡行間充斥著霸道和肅殺。
他皺了皺眉,以往的時候,不管什麼事,隻要牽扯到北涼,皇帝多以安撫為主,還從未用過這等強硬的口氣。
說明皇帝來真的了。
他真的要借這個機會,徹底解決北莽的問題。
徐驍看向李義山:“你怎麼看?”
攻略北莽,必然要舉國之力,北涼也不例外。
而恰恰讓徐驍棘手的是,若是和以前一樣,有北莽這個外敵環伺,北涼軍就永遠會存在,因為離陽需要北涼鐵騎。
但若這次真的配合皇帝的命令,徹底解決北莽的問題。
那麼那時的離陽還需要北涼軍嗎?
皇帝對北涼徐家的態度,幾乎可以預見。
既鏟除北莽,擴大版圖,成就古今未有之功業,又能徹底拔出北涼徐家這根刺,一箭雙雕。
皇帝好手段,徐驍歎氣。
這時,陳芝豹、諸祿山等人已經看完了信件。
諸祿山看了,目露冷意:”大戰在即,皇帝傳這麼一封信,就不怕我們不聽他的,讓他的大業功敗垂成嗎?“
徐驍皺眉,沉默不語。
李義山突然苦笑一聲,搖頭道:“是我小看了皇帝。”
眾人都看向他,徐驍也眼露疑惑,不明其意。
李義山指了指另外一封“戴道晉親啟”的信件,苦笑道:“我以為皇帝連聯係那位先生的渠道都沒有,需要靠我們來傳信,說明二人的關係,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差。”
諸祿山悶聲道:“軍師,難道不是這樣嗎?”
李義山搖頭道:“若是我所料不差,這封信裡應該是用來說服戴先生的,說服他讓我們聽從皇帝的旨意,配合朝廷北伐。”
眾人齊皺眉,若是那位也要求他們聽命朝廷,那他們真就沒的選擇了。
頓了下,袁左宗道:“我們不將信交給戴先生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徐驍六義子中的姚簡出聲道:“不妥。”
李義山也道:“皇帝料準了我們不敢,這封信裡的內容我們也隻是猜測,誰也不敢說還有沒有彆的東西,是否對那位先生很重要?而且私自截留他的信件,必然會使得原本的良好合作關係陷入破裂的境地。沒了那位的支持,再加上此次北涼鐵騎損失慘重,皇帝對付我們將不會再有任何顧慮。”
眾人麵麵相覷。
徐驍眉頭皺成了川字,沉默不語。
麵對皇帝妥妥的陽謀,李義山也有些感到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