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夜,春熙城舉行遊園會的各個街道就紛紛點上了各色各樣的燈。一時間,火光有序又極富韻味的分布列著,映在來往的人們和靜立的街道上,煞是好看。來參加遊園會的遊人委實不少,大都是三五成群,或者兩兩結伴的,一起來去,給遊園會增添了更多熱鬨。看著眼前幾乎擠滿了街道的行人,閻少安微微有些發愣。她沒想過會這麼多人。春熙城的繁華並不是恩國最有名的,甚至在這附近也不算多有名氣。每一年也沒有特彆的噱頭,大都是年複一年的舉行著類似的活動,周遭的風景也不見得有多好,在閻少安看來,根本就不可能擁有太多吸引遊人觀光的地方,可現在一看,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怎麼了?”背上的人輕聲的詢問打斷了閻少安的神遊物外。她回過神來,扭過頭,不防覺得臉頰擦過了某種溫熱的東西。像是嘴唇。“……怎麼不走了?”陡然之間變得有一點怪異的乾澀的聲音從紀千澤嘴裡出來,聲音不高,就在耳邊,像是耳語,聲音發出來的時候些微的震顫在耳朵邊周圍一點一點蔓延,像是水波漫過安靜的石頭,讓無波無瀾度過了一萬年的石頭也稍微亂了心。閻少安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紅。“沒想到人能這麼多。”她乾巴巴的說著,不敢再回頭了,隻能眼看著前麵有點人山人海趨勢的人潮,發著愁似的回答。“是我考慮不周全,還以為這座城市應該不會有多少人居住,沒想到會這麼多人參加遊園會。不如回去吧。”紀千澤說。回去?雖然沒有看見紀千澤此刻的表情,但是閻少安卻隱約覺得他必定是有些失望的。身後的男人有一點跳脫的性格,喜歡熱鬨,和喜好安靜的她不同,是個大部分時候都會喜歡人氣旺盛的地方的男人。即使不清楚為什麼紀千澤會想要來這個遊園會,但是想一想,如果他們真的就此回去了,大概紀千澤會心裡有遺憾吧。想到遺憾這個詞語,閻少安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兩日她有點奇怪,有一點,會為紀千澤認真考慮的心思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她問道,卻止不住心裡的疑惑和對自己行為的驚異。紀千澤的聲音裡有笑意。“沒什麼想要的,回去吧。”聽到紀千澤這樣的回答,閻少安卻是越發不想就此回去了。她看看前麵湧動的人流,咬咬牙,說:“至少逛一逛也是要的,你小心自己的腳就是。”不等紀千澤有所反應,她已經往人潮裡前進了。擠進了人群中後,閻少安才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的痛苦。雖然這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生不如死。但還是很痛苦。 她習過武術,身體強健,看上去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其實是很有力量的一個女人。否則,在征戰商界,遇到一些需要親自用武力解決的事情時,她能淡然處之,且解決的令人大讚完美。所以,她才能在平日裡背負比自己體重重的東西,也不會覺得是什麼難事。但卻沒料想到要在如此多阻礙的地方背著將近自己體重的人一起往前走,有點困難重重的樣子。雖然她人也不矮,比之周圍的行人來說,已經是鶴立雞群一樣的存在了,但是要照顧背上的人不被其他行人擠到,也顧不得利用自己的身高優勢去欣賞遊園會上的各種精彩,遇到人特彆多的地方,也隻能趕快找個空等在那裡,讓大部隊都走了,自己再往前走。紀千澤一路上都很安靜,幾乎不怎麼說話,也如同她自己說的那樣,不像個女孩逛個街要買東西做紀念的,隻是安安靜靜的伏在她背上,安安靜靜的看著周遭的一切。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任閻少安身體不錯,也擠出了一身汗,黏在身上,及其不舒服。眼角處卻看見了前方不遠處有玩戲法的地方。好多人紮成堆,擠在那裡成了圈,圍看著中央的戲法表演者,都一副副興趣盎然的模樣。她想起紀千澤其實骨子裡也是個喜歡這些稀奇古怪東西的人,類似小孩兒一樣,也不去想自己身上的熱汗了,說:“去看看戲法吧。”紀千澤似乎想了一想,才說:“身上都是汗,還是不看了,回了吧。”不知怎的,聽見這個回答,閻少安有一點想要發火了。她好心好意想要討好某人,結果某人不領情,實在有點熱臉貼冷屁股的嫌疑。想到討好,閻少安自己怔了一下。然後她在紀千澤看不到的地方苦笑著,心中是五味雜陳。她承認,他是個熱情一時,愛戀一時,卻以為,那真的隻是一時的笨蛋。她對紀千澤,那七年的陪伴,最初的愛在細碎的生活中變成了繁瑣的令人生厭的諸多細節性東西,為了安慰自己,於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更加有利於她心安理得舍棄紀千澤的理由,讓她的心去相信,她其實已經不愛紀千澤了。但是,真真要放手的時候,才赫然發現,自己是舍不得的。就像巨龍好不容易找到了寶藏,打開寶箱,看見裡麵璀璨奪目的珍珠玉石,想著要和它們相依相守到永久,卻因為這些東西沒有多少實際用途,不可能幫助巨龍解決更多現實性的問題,所以巨龍在漫長的相守中產生了厭煩的情緒。終於有一天,有英雄披荊斬棘,曆經重重困難,找到了巨龍,搶回了被巨龍拿走的寶藏。在和寶藏分彆的那一刻,巨龍才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明明對自己說過,自己不可以愛的。怎麼又出爾反爾?她不是沒有因為這份愛,失去過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難道說,她還想明知道前麵是個火坑,還義無反顧的跳下去嗎?她犯過一次傻了,不會因為現在被如此對待,就忍不住失去理智,再犯一次?“算了。”輕輕吐出那兩個字,閻少安的心頭卻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她不喜歡優柔寡斷,反複無常的人,可很不幸的是,她現在正在做她自己最深惡痛絕的人。背上的紀千澤卻在此時微微歎息了一聲。閻少安心抖了一下,下意識的,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良久之後,紀千澤才淡淡的說:“你不要再騙我。”“……”“我知道你對我突然變得這麼好,是因為你覺得如果你對我不夠好,就會讓閻家受到報複,你大可放心的。我不至於說話不算話到那種程度。”“……”“我是喜歡你,可是,我不會勉強你做到你絕對不會忍受的那一步,這一點,你也可以不必擔心。”“……”“不必為了我而忍耐,我知道你是討厭我的,既然討厭,那就不要做出會讓我誤會的事。否則,我不保證我會不會因為誤會,而做錯什麼決定。”許久之後,閻少安停下腳步,扭過頭來,看著紀千澤。“你會做錯什麼決定?”紀千澤笑著,“你不會想知道的。”閻少安卻露出了認真的表情,“我想知道,你現在告訴我。”紀千澤有點笑不出來的意思,僵了一下麵孔,然後緩了緩,淡淡的說:“我想和你同生共死。即便是黃泉絕路,也想和你一起走完所有路程。不管你愛不愛我,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我都會想儘所有辦法,就算是逼著你,也不會放開你的手。”閻少安的臉部抽搐了一下,然後回過頭去,不再看紀千澤。她的聲音不高,說:“你還是彆做這種無望的夢了。”默默的繼續往前走了一段,閻少安拐過了人群比較多的地方,閃進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巷道中,慢慢往前走著。月光傾城,九月的花在夜色下隱隱綻放,隨風來的,自然會染上一抹淡淡的香味。閻少安背著被她那句話弄得沉默下來的紀千澤,低著頭,看著自己在月亮下麵的影子。後背上趴著的人頭靠在他的肩膀一側,卻是沒有對著他臉的方向,故意撇向外麵的樣子。像是在生氣,又有一點,像是在默默哭泣的樣子。她知道身後的這個家夥從來都不會大聲哭出來的,真的傷心了,也隻是無聲的在那裡流著眼淚,流完了,抹乾淨所有的痕跡,再次前行。她是了解紀千澤的,以紀千澤大概也不夠清楚的程度,每個習慣,每份愛好,每點性格,她大都清楚。同生共死——共赴黃泉的話從來沒有從紀千澤口中說出來過,即使在另一個時空也沒有。紀千澤熱愛生命,熱愛到,讓她這個對生命不甚在意的家夥也多少重視起來。想要活得更長久,想要獲得更多的財物,想要成為比袁朗還要厲害的商人,想要屹立於商界的頂端,即使高處不勝寒,依然不會後悔。可是,卻從來沒想過,活得那麼長,是要和某人一同活下去。然後,再同樣的一天,共赴黃泉。“你當初還為了假死掉的我自儘過……”紀千澤的聲音突然進了耳朵,閻少安心下卻微微歎息著。果然啊,那個聲音裡有一點不可能忽略掉的泣音。她其實不願意看見紀千澤哭的,不管她曾經覺得多不喜歡那樣的紀千澤,但是,說心裡話,她最多也隻是覺得不喜歡,卻不代表她願意看見,舍得看見。她更希望某個笨蛋能多笑笑。那樣才更好看,活得也應該會更久一些吧。“那是因為——當時還小,不懂事。”她胡亂應著,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我知道。”說完了,紀千澤不說話了,隻是伏在她背上,安靜得像是已經睡著。
第92章 強求8(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