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元宵(1 / 1)

朱啟走出門來。他四周看了一下,說道:“無人,是風吹樹枝的聲音。”我帶著雲歸繞小道走了出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朱啟往我這個方向瞟了一眼。我走了幾步,聽到他拍了兩下手掌。走出東宮,我思索著朱啟的反應,究竟是何意。雲歸在我身邊說道:“娘娘,依奴婢看,太子殿下就是不識好歹,辜負您的一番苦心。若沒有您,他在娘肚子能順利生出來嗎?若沒有您,他能在這刀光劍影的宮廷裡活得如此順遂嗎?若沒有您,他能入主東宮嗎?現在,翅膀還沒硬,就想著跟您作對了!”我心裡有些傷感。前幾日的雪下得太大,宮中的好多樹木都被壓得折了枝,時不時能聽見“吱呀”的一聲。“灼兒年紀還是太小了。他現在就算有恨,也是不成形的,是彆人灌輸給他的。就如同稚子學舌,彆人說什麼,他說什麼,不一定是他的本意。”他那麼小,能懂得什麼是非呢?不過都是大人教的罷了。他的愛不成形,恨也不成形,他隻是一個提線木偶,線在彆人手裡。雲歸說道:“朱啟是您挑的,也是您去請的。貴妃親自登門為子請師,這件事被當作佳話在民間流傳許久。他怎麼也能跟這些野心之徒攪和在一起呢?難道他真的相信常靈則會捧平王嗎?呸,什麼東西!”我沉吟道:“本宮瞧這件事,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朱啟讀了多年的聖賢書,當世大儒,名滿天下。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什麼?乃仁、義、禮、智、信也。他能行此不仁不義之事?就算,咱們不從仁義看,從智這一點看,他不是灼兒那般孩童,三言兩語就信了。以朱啟的腦子,他會看不出常靈則的詭計?”雲歸說:“或許常靈則騙他,自己隻想為成鏘複仇,無心皇位呢?那麼,事成之後,捧平王,也不無可能啊。”我笑笑:“這話,如果是騙彆人,可以。騙朱啟,肯定是騙不過的。他若要複仇,平王亦是先帝血脈,怎麼就會單獨放過平王,還捧平王呢?如果無心皇位,老六老七,對於他而言,又有何區彆呢?何必搞這麼複雜,來這麼一出?”雲歸說道:“或許,常靈則會說,他隻是無法忍受您把持朝政,牝雞司晨,要聯合起來,保皇家江山。”“這個借口倒是稍微像樣一些。但是本宮一則,對朱啟有恩;二則,並未坐到金鑾殿上去發號政令,有何可反?”“他女婿來日會成為九五之尊,他的女兒母儀天下,那他就是什麼,國丈啊。這可是個大誘餌啊。有個詞,叫作利令智昏,縱便他腹內再多詩書,能禁得住這般**?”雲歸仍是許多顧慮。正月裡,風都是涼絲絲的。踏著地上未化的雪,我與雲歸走到了禦花園。這個季節,盛開的花,隻有一樹樹的白梅與紅梅。白梅隱於白雪,紅梅淒美動人,交織在一起,點綴著深宮中的正月。 我說道:“猶記得灝兒洗三的時候,平王與平王妃都來了。本宮瞧著朱先生與他們相處的情景,朱先生對現狀很是滿意。他一定是希望女兒過得安寧幸福的。母儀天下有什麼好?母儀天下,得有母儀天下的本事,還得有母儀天下的思量。瞧瞧太皇太後高紅袖,身居高位,且長壽而終,死後長享供奉,算得上是後宮中結局很好的女子了。可她,快樂嗎?她這輩子,又能睡幾個安穩覺。”我指著宗聖殿的方向,對雲歸笑道:“人哪,各有所求。”雲歸看著我,問道:“娘娘您心中求的是什麼?”我低頭:“從前吧,本宮想成為人上人,再也不受童年顛沛之苦。後來,遇見聖上,與聖上度過幾年平淡甜蜜的好日子,本宮就想,能嫁與聖上,與他恩愛繾綣。世事輪轉,諸王陰謀暴露,本宮就想,助聖上奪嫡,看著他做個好皇帝。再後來,本宮惦記聖上,不放心他應對很多複雜的事情,怕他深陷淤泥不得出,本宮不忍離去。有了孩兒以後,本宮舍不得孩兒,為孩兒奔忙,想護孩兒周全。到現在——”“現在,您是怎麼想的呢?”“現在,本宮的想法很是不同了。雲歸,你知道為什麼嗎?”“奴婢不知。”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近旁的小山坡,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聖湖:“人處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事物便不同。本宮處理政務多年,現在想的,是四海清平,天下大治。”雲歸歎道:“就憑這一點,常靈則就不可能贏得了您。娘娘您心懷四海。”我笑道:“今晚咱們早些安置烯兒和灝兒。待他們睡下,咱們便到尚書房去。二更啊,有客夜訪。”雲歸一臉茫然:“二更?”嗯。二更。朱啟拍了兩下巴掌。我猜測,是二更。那晚,我在尚書房秉燭夜讀。到二更時分,果然聽見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兒,來人站到了我麵前,戴著黑帽。“先生來了?”我起身,親自倒了盞茶遞給他。“娘娘看的是什麼書?”“本宮在看史書。”“微臣前日讀史書,有一處看得不明白,想與娘娘探討。”“先生請講。”“微臣想與娘娘探討南北朝時期的一件事。元嘉三十年,因巫蠱之事,劉義隆欲廢太子,劉劭知道之後,遂率兵夜闖皇宮,將其父殺害,自立為皇帝,改元太初。那劉劭當了皇帝後,用刀剖開了潘淑妃的胸膛,挖出了她的心,還說了句,潘淑妃的心果然是偏的。”我一驚,難道他在暗示我,灼兒會弑父、殺庶母嗎?我說道:“聖上與本宮,並未偏心。”“偏與不偏,眼睛不同,看到的就不同。”“太子年幼,何敢為之?”“縱他不敢,背後自有敢的人。微臣之所以假意裝作與平西王合作,就是想探出他們的行動,好報與娘娘,讓娘娘早做準備。現在,平西王想的是讓太子身先士卒,利用自己的身份優勢,在假意與聖上和您親近的時候,出其不意地下手。”我想了想,朝他拱手道:“多謝先生。”他忙回我一禮:“微臣不敢當娘娘一謝,微臣有自己的私心。唯願小女平安,平王府莫卷入紛爭。覆水難收啊。”說完,他轉身離去。須臾,又回頭道:“娘娘一定要護好三皇子。怕的是有人想絕了娘娘的後路,對三皇子下手。”我點點頭。我在預感到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方麵的準備。這幾日,晝夜有人守著灝兒。正月十五的那晚,宮中歡慶元宵節。成筠河與我坐在大殿上,宴飲群臣。雲歸抱著灝兒,站在我身側,我命她寸步不離。到了放煙花的時節,小內侍進來,請成筠河帶著眾臣,到院子裡賞煙花。成筠河笑道:“諸位愛卿,今年炮坊新做了千響煙花,足足有百多個花色,咱們去禦花園中的昌樂亭觀賞吧。”眾臣連忙起身:“謝陛下。”我站在成筠河的身側一路走著,眼角的餘光始終沒有離開雲歸和她抱著的繈褓。空中的煙花美極了。花色都是能工巧匠們新做出來的,與往年不同。有大臣拍著馬屁:“煙花飛禦道,羅綺照昆明。得此長樂盛世,天下幸哉。”眾臣又是一同叩拜著。在這繁盛的景象中,突然一股燒焦的味道傳來。“怎麼回事?”成筠河皺眉,他聞到了。濃煙襲來,不知在哪兒的幾個小內侍的聲音叫喊著:“著火啦!著火啦!”場麵頓時亂起來。煙霧繚繞,看不清麵目了,眾人四竄紛紛。慌亂中,雲歸哭泣道:“三皇子……有人趁亂搶走了三皇子!”成筠河聽了這話,氣怔了,他用手在煙霧中摸索著我,我們的手握到了一處。他將我握得緊緊的:“是誰膽大包天!搶走灝兒做甚?”濃霧中,我暗暗笑笑。但仍佯裝哀號道:“灝兒!灝兒!是誰搶走了灝兒!”過了好一會兒,火被撲滅了。雲歸手中,空空如也,什麼也不剩。我大喝一聲:“禦林軍聽令!”“在!”答話的,是敖羽。兩個時辰前,方輝“家中突遇匪盜”,從宮裡趕回去了。至於是遇何匪盜,得感謝流雲君子箭楚大哥了。“在宮中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賊人!”“是!”半炷香的工夫後,敖羽在離東宮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三皇子的繈褓。隻是沒有嬰孩,隻有繈褓。敖羽稟道:“賊人在離東宮不遠的地方銷聲匿跡。微臣不敢擅搜東宮,請聖上下令。”成筠河來回走動了許久,又看了看那繈褓,終於艱難地下了命令:“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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