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宴散了。我回到乾坤殿。風把窗戶吹得呼啦呼啦響,聽上去,像是有人敲窗似的。猛地,窗戶被吹開了,“砰”的一聲,在夜裡十分突兀。冰冷的風一下子從敞開的窗戶灌了進來,吹滅了燭火,屋裡頓時漆黑一片。黑暗中,如雪非常警覺,她離我很近,手中緊緊握著劍。雲歸摸黑找來火鐮,將蠟燭重新點燃。她將手掌彎曲著,遮著風,去關窗戶:“想必是窗戶的銅扣年久未修,禁不得風,明日定得讓內廷監的人來修一修。”“聖上和公主住的屋子也都要檢查修理。小孩子家,若是睡夢中被這麼大的動靜吵醒,怕以後會驚夢。”“是。”窗還未來得及掩上,便從窗戶外頭跳進來一個人。此人一襲黑衣,仿佛跟這夜晚無邊的黑暗融在一起。身量矮小,體型瘦弱,看樣子,這殺手是個女子。女殺手身手非常敏捷。一進來,就直奔我。很明顯,她想要我的命。如雪擋在我前頭,跟她廝打起來。她根本不欲跟如雪打鬥,隻是敷衍地抵擋,她的目標是我。隻聽得箭刺穿燭心的聲音,外頭廊簷下的燈一霎時嗖嗖嗖都滅了,整個乾坤殿都黑了。在外巡邏的侍衛很警覺地去搜尋刺客。我心說不妙。外頭的人用這個辦法引走了侍衛們的注意。目前,我身邊會武功的人隻剩下如雪了。且,乾坤殿的燈滅了,黑漆漆一片,外頭亂糟糟的,哪裡分得清是敵是友。雲歸急得要命,喊了一聲:“殿內有刺客!”今日不是雙日子,敖羽不當值。明宇不在,沈晝不在。禦林軍雖忠心英勇,但缺個有主見的人指揮,到底是不成。這些人一出又一出,倒是算得又準又透。說到底,就是想要我的命。黑衣女殺手見功夫不如如雪,便使了陰招,趁如雪不備,發了暗鏢。如雪中鏢了。雖屋內隻有一盞燭火的微光,但我仍是能瞧見她胸口滲出血,將她的前襟都濡濕了。可她仍是咬牙挺著,但手中的劍明顯力不從心地緩了下來。我摸出當日胡通在五雲山上送我的短刀,這些年,我一直帶在身上。看來今晚用得上了。是生是死,都不能任人宰割。禦林軍聽到雲歸的聲音,舉著火把往殿內跑,口中高喊著:“保護聖上,保護太後!”那黑衣女殺手見人來了,迅速往房梁上躥。她的輕功甚是了得。忽然,一陣飛鏢從天而降,有一枚正是射向我的。她不甘心就這麼走,不甘心錯失刺殺良機。正在這時,熟悉的腳步聲疾速奔了過來,眼疾手快地打落了射向我的飛鏢。是沈晝!我怔住:“你怎麼來了?不是命你跟著何烈嗎?”他頭上厚厚白白的一層落雪,顯然是急匆匆地趕了許久的路。“臣走了好遠,心裡覺得不對勁,放心不下,便回來看看太後。” 我趕緊衝禦林軍說:“去,去追剛才那個刺客!”眾人忙答應著去了。乾坤殿還是黑漆漆的,待雲歸帶領內侍宮女們將燈全部重新點上,已是小半個時辰了。如雪的傷勢很重,雲歸傳了醫官給她療傷。她躺在榻上,嘴唇因失血而蒼白。她滿眼愧色地跟我說:“如雪無能,沒有擒住刺客,叫太後受驚了。”我輕輕拍拍她的手:“賊人定是漏算一步,隻道你是我身邊的蘭台史,沒有料到你還身兼暗衛之職,否則,怕是連你也要調離的。今晚多虧了你以命相拚,否則哀家性命堪憂。你好好養傷。”如雪點點頭。我坐在廳中的大椅上,命雲歸給我遞了盞皋蘆。極苦的味道逼上來,刺激腦子一顫。沈晝說:“臣剛看了射穿燈芯的箭,不似京中之物,臣出宮時帶回去,給楚鳴兄弟瞧瞧,看是哪方的路子。”我點頭:“射穿燈芯,讓乾坤殿黑漆漆,好渾水摸魚。製造動靜,引開禦林軍,給女殺手機會,讓她沒有乾擾地來殺哀家。”“此人似乎對宮中的情況甚是熟悉……”這時,去搜查女殺手的禦林軍紛紛回來稟報:“那刺客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跡可尋。臣等點亮火把,堵住了各個出宮的口,卻沒有看到人。”我與沈晝相視一眼。“沈卿,這殺手定還躲在宮中的某個角落,隻是被藏起來了。”沈晝點點頭:“若此時,太後大張旗鼓地搜宮,一來,動靜太大,吵嚷得各宮皆知,不利於人心安穩;二來,那殺手始終蒙著麵,太後未看到她的真容,搜起來難上加難,她隻要略一喬裝,趁亂逃走也未可知。”“沈卿,依你看,今晚的行刺和明宇的受傷是不是同一人所為?”沈晝沉吟道:“縱便不是同一人,臣也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聯係。臣命玄離閣兩名最妥當的兄弟跟著何烈將軍去的。若有什麼情況,他們會速速稟報。”茶飲了半盞,我心緒不寧:“沈卿,明宇是武狀元,功夫那般高,你說,誰能傷得了他?必是相熟之人,趁其不備而為之。思及此處,哀家覺得甚是驚心。從表麵上看,哀家的敵人儘皆除去,實則不然。暗中仍有不少人潛伏著,隻要一逮著機會,便想傷害哀家和哀家身邊親近之人。”沈晝看了看我:“太後安心,敖小姐受了傷,今晚臣便站在乾坤殿門口值夜,不會讓任何人驚著太後。”我放下茶盞,思索道:“那人並沒有想衝進殿內行刺灝兒,隻是一味地想要殺了哀家,沈卿,哀家左思右想,這難不成是賊人想報私仇嗎?”“臣一定要將此事查明白,給太後一個交代。”我歎息道:“何處是清平?”“如今,朝堂滿目祥和,四海一片安寧。這已然是清平盛世。試問百姓誰不稱頌?這就是太後之功啊。切勿為暗殺之事傷懷。少數的賊人翻不起什麼浪來。太後要相信,一切儘在太後掌控之中。賊人一定逃不出太後的掌心。”沈晝道。他在勸慰我。本寡言少語的人,卻絞儘腦汁,找了這許多的話來說。這一晚,他手持長戈站在殿外。風雪呼嘯。雲歸扶我上榻歇息。一夜衾不暖,冷燭到天明。辰時,我剛從榻上起身,便聽小申通傳道:“峪王拜見——”是熾兒來了。他滿臉都是擔憂:“昨夜,兒看見乾坤殿的侍衛舉著火把急匆匆地往宮門趕,似在搜尋什麼,兒擔心母後這邊有什麼事,夜裡又不敢來叨擾母後,故而一大早前來請安。”我看著這孩子,笑笑:“母後無恙,不過是虛驚一場。”“那便好。對了,舅父那邊可有消息傳來?”正說著,沈晝神色有異地走了進來。他似乎剛接到飛鴿傳書。“太後,玄離閣的兩名兄弟稟報,說何烈將軍和張醫官騎的那匹馬,半道上掉進了冰窟。馬死了,人被救上來了。但張醫官昏迷著,怕是沒法子去給陸將軍治傷了。”